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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布雷希特专栏:为什么没有人想念指挥家?

【英】诺曼·莱布雷希特 石晰颋/译
2020-11-25 16:47
来源:澎湃新闻
专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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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新冠时代已经半年多,音乐总监们俨然是高危人群。

指挥大师往往身兼数职,音乐总监这个头衔的威望近年来已不复以往,但它仍然是管弦乐队活动的核心枢纽,是对抗混乱的屏障。当有独奏家在最后一刻取消演出,或某位双簧管首席不再胜任工作,或账单到期无法偿还的时候,就轮到音乐总监来做出某种紧要而微妙的决定。当预算变为赤字的时候,那个要打电话给政府部长和各路金主求援的人,就是音乐总监——假如他还在的话。在新冠疫情中,音乐总监不见踪影。当封城的阴影压境,指挥大师们纷纷逃上飞机,抛下了困惑与焦虑中的乐手,他们往往还失去了薪酬,如果这些乐手在美国的话。

纽约爱乐乐团的大佬总监梵志登全程不见人影。对于纽约的乐团成员来说,得知这位荷兰人上个月冒着相当大的个人风险飞往香港去领第二份薪水,恐怕并不会让他们感到任何安慰。

梵志登

当大都会歌剧院熄灯时,加拿大籍音乐总监雅尼克·涅杰-瑟贡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他在费城和蒙特利尔有其他工作。大都会的乐手跟我说,他们感觉被抛弃了。波士顿交响乐团上个月与其拉脱维亚籍音乐总监安德里斯·内尔森斯续约五年,尽管几乎已经没人记得他长什么样。底特律的新任意大利总监尚未打卡上岗,前任总监莱昂纳德·斯拉特金表示:“那些引领乐团的人们在艺术方面不作任何声明,这令我震惊。”

这种脱节在欧洲并不那么明显,因为在欧洲,音乐总监往往就住在附近。丹尼尔·巴伦博伊姆在柏林重启了音乐。里卡多·夏伊从未远离斯卡拉。不领薪水的安东尼奥·帕帕诺经常在科文特花园举办激励人心的独唱音乐会。在另一面与之相对的是,慕尼黑爱乐的乐手们远远躲开捷杰耶夫,他在圣彼得堡的马林斯基剧院的感染率据报达到了60%,同时这些挥着指挥棒的人为了四处演出而飞来飞去,对强制隔离检疫大惊小怪,也令人颇有微词。

我们此时正在目睹的是演奏家与指挥家之间信任的破裂,这种分裂将导致:在新冠疫情消弭后,音乐总监将被降级,甚至可能就此下台。半个多世纪以来,这个角色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演变,从托斯卡尼尼式的专制,到指挥家们通过共识,以及通过在演出结束后去酒吧一起喝啤酒来实现和谐而友好的同事关系。

但当情况不妙时,往往仍然要音乐总监做出关键性的决定,并在其领导下去进行争取额外资金、新音乐厅以及社会正义的斗争。为此,他或她享有丰厚的回报。在美国的主要乐团,普通乐手年薪12-25万美元,乐队首席再翻个倍,而指挥家们却至少能再多赚200万,而且他们提供的回报越来越低。

尤金·奥曼迪一年有50周的时间在费城度过,而雅尼克在另外两份工作之外几乎只能挤出十几周的时间。在商业领域,一个高管可以在三家跨国公司的董事会中兼任而不会有太大的压力。但在每一个错误都能被听见的音乐会中,对于想要身兼多职的指挥家来说,回避风险、节省精力是唯一的办法——从而造成了行话所说的那种“电话演奏”(保守、平庸、不尽全力的表现)。

雅尼克

并不是所有的指挥家都是这样,也没有人一直如此,但在新冠疫情之前,人们对指挥家演出的不满情绪已经在不断上升,而如今已经到了演奏家公开质疑是否仍然需要音乐总监的地步。在防疫规则下的演出缩水到莫扎特的编制,面向着虚拟的观众,乐团因此而正在被重新塑形。斯拉特金说:“从未有人经历过排练和演出之间能有如此差距。”以前无法想象的事情现在已经成为新的可能。

曾经在英国国家歌剧院担当音乐总监的马克·威格斯沃斯向《卫报》表示:“这事关与社群的联系,音乐家的社群和听众的社群。这个角色的目的,即使在最好的时候也许也是值得商榷的,而当这些社群被夺走之后,其目的也不复存在。”看来,音乐总监这个角色已经回天乏术了。

在疫情中,值得被记录下来的是,有一些指挥家表现出了强大的领导力。居住在柏林的西蒙·拉特尔每天都与伦敦交响乐团保持联系,监督他们通过数字平台的产出,并抓住机会尽早与伦敦交响乐团的乐手们重逢。古斯塔沃·杜达梅尔在洛杉矶封城期间培训他的青年交响乐团里的孩子们。弗兰茨·魏瑟-莫斯特使奥地利政府为他争取到了美国的特别许可,让他能够再度加入克利夫兰管弦乐团,他告诉乐手们他期望与他们一起工作,为了受限的现在,也为了被彻底改变的未来。

西蒙·拉特尔

然而,这些都是例外,是可敬的、浪漫的例外。大多数指挥家们选择了放长假,等到第一波疫情浪头滚过之后,他们可以重新登上飞机的商务舱,却不知道他们脚下的地面已经裂开了大口子。哥伦比亚,这家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古典艺术家经纪公司倒闭了。歌剧院纷纷出售资产。年长而富有的观众们离开了纽约和伦敦。在政客们的建议下,乐手为了不存在的“有用”工作而接受再培训,他们把自己珍贵的乐器放到网上出售,离开了这个行业。

那些刚刚走出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学生们没有条件取代他们,这些人缺乏压力下的经验和随心所欲的适应能力。就像冠军联赛足球俱乐部一样,管弦乐队也在一周周地试探性地调整,调整以适应疫情下的生活。他们的演奏方式与以往不同,他们的自信和凝聚力都有所下降,没有观众为他们喝彩,也没有音乐总监为他们提供可行的未来愿景。

对音乐家来说从来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时刻,而音乐家们有着持久的记忆力。当这场瘟疫在两三年后结束时,他们会审视那些音乐总监们,并发现他们的贫乏与不足。届时会发生什么,那一幕尚未成文,而最近有几位著名指挥家告诉我,他们真的,真的不愿意去考虑这个问题。

    责任编辑:顾明
    校对:丁晓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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