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产中国·中阳剪纸｜无所不能的抓髻娃娃也需要一场直播

中阳位于黄土高原腹地，境内山脉纵贯、墚峁逶迤，有着鲜明的黄河文明特征。中阳剪纸别有意趣，固守着一种混沌的、粗犷的气息，构建着我们的想象力无法企及的奇崛世界。这个世界里有老鼠嫁女、有晋商走镖，还有抓髻娃娃。抓髻娃娃是中阳剪纸的主角，是黄河先民的“守护和繁衍之神”，它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每次走进老屋的大门，武小汾第一眼就能看到父亲武一生书房的玻璃窗。那是一块完整的玻璃，没有被切割，也没有任何门框窗棂的干扰，阳光能毫无保留地淌入靠窗的书桌上。多数时间，武一生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2016年的一个下午，武小汾时隔许久后，再次走进大门，阳光依旧，书桌依旧，而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三年。书桌上还摆着卷边的书，以及红色的剪纸纹饰。剪纸已经从原来的正红色，褪成浅红色，落满灰尘。

那一瞬间，武小汾决定跟她父亲一样，将中阳剪纸当作她的事业。

武一生，是中阳剪纸的挖掘者和整理者。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始，他走访中阳县各个村落，寻找散落各地的剪纸艺人，收集剪纸纹样，记录剪纸背后的传说故事，将这门快要被湮没在黄土风沙之下的民间民俗艺术，推为2006年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即便如此，中阳剪纸的传承和推广，也并非易事。武小汾也是深耕其中后，才深刻地了解，她的父亲当年是何等的艰难。她要对抗的是时代洪流。文化产品并非生活必需品，再者相比剪纸，还有更容易吸引人们注意力的文化产品。也有人泼冷水：“中阳剪纸有什么好搞？再有名再有利，我也不爱。”

剪纸工作室开办四年至今，武小汾投入了100多万元，这些钱来自于她矿泉水公司的盈利。如今也只是勉力维持。她也灰心失望，想要放弃，“这种想法会经常缠绕着我，付出太多了，太艰辛了。”但是一想到玻璃窗前铺满灰尘的书桌，她又坚持下来了。

只要一有机会，她就给人介绍中阳剪纸。2019 年，武小汾飞行记录19次，总里程有3 万多公里。她在上海挂职了3个月，也参与了多场有关非遗的活动，每到一地，她一定会带一本中阳剪纸的手册。她期待根植于黄土高原的剪纸艺术，能够在其它文化语境里，被喜欢，被了解，哪怕只是被看见也好。

武小汾还在短视频社交平台上开通了个人账号，账号发布的视频都与中阳剪纸相关。逢节假日，她还会开场直播。面对镜头，一向庄重的武小汾，就变得活泼起来，给粉丝们讲讲中阳剪纸的历史和故事。而她旁边两位年轻的女孩子，会适时递上一些适合家庭、车辆装饰的工艺品。

这两位年轻女孩是许欣和许慧，是武小汾从剪纸培训课堂里发现的。中阳剪纸这类民俗民间技艺，面临传承断层。中阳人正在努力阻止或者减缓断层的速度，他们会面向社会人群推出剪纸培训，也将剪纸课程搬进了中小学课堂。武小汾也在挖掘那些真正喜爱剪纸的人。

武小汾创办了一个传习所，她将剪纸艺人们聚在一起，剪纸、绣花。她的父亲武一生，也曾将家中的一间房屋，作为一个传习班，时常召集剪纸艺人们聚于此。他将这个房间取名“续根草屋”，他希望中阳剪纸像续根草一样代代相传。

王计汝也曾在这个草屋里剪纸。70岁的王计汝是中阳剪纸项目的国家级传承人。在她还是7岁小女孩的时候，就坐在土炕上，跟着母亲剪纸，从母亲的讲述中，她知道了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抓髻娃娃，每到正月十五就吆喝着的老鼠嫁女，还有那些翻山越岭走镖的晋商们。

纸上的那些传说一点都不像她的生活。她十来岁遭遇了父母双亡，成家后生养了5个儿女，4个都因病无钱医治陆续夭折。她以为自己这一生就只能待在窑洞里、黄土地里。她20来岁那年，武一生因为剪纸找到她，又在50多岁时，成为了国家级传承人。曾经受北京奥组委邀请去北京剪纸；还跨越了大半个地球，把中国剪纸展现给德国观众。

崔玉梅同样如此，她因为中阳剪纸，从一位工厂女工，成为省级传承人。她们因为中阳剪纸改变了命运，但是也正是她们和她们的母亲、祖母们，才让中阳剪纸得以传承至今。

澎湃新闻《物产中国》系列报道第九集，走进山西省吕梁市中阳县，去看看中阳剪纸技艺的推广者和手艺人，如何艰难守护剪刀下的、独属于黄河流域文化的奇崛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