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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日报推出《特困片区脱贫记》系列报告文学⑦】翻越罗霄山脉

2021-02-21 02:0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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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房宁黄慧王小川等 农民日报

为庆祝打赢脱贫攻坚战的伟大胜利,记录这一光辉历程,从2月18日起,农民日报连续推出《特困片区脱贫记》系列报告文学。

“久困于穷,冀以小康。”打赢脱贫攻坚战、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是我们党向人民、向历史作出的庄严承诺,是14亿中国人民的共同期盼。摆脱绝对贫困不仅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关键一步,更是中华民族发展史、人类社会进步史上高高树起的不朽丰碑。

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在全党全国全社会共同努力下,经过8年持续奋斗,脱贫攻坚目标任务如期完成,困扰中华民族几千年的绝对贫困问题得到历史性解决。

为见证、记录这一伟大历程,农民日报派出30余名骨干记者,深入全国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进行蹲点采访,把镜头对准深贫地区,把笔触聚焦战贫一线,充分展现各级党组织和党员干部带领人民实干苦干、摆脱贫困的生动实践,深情讲述贫困群众自强不息、奋力战贫的感人故事,努力呈现全体人民共襄盛世、同享荣光的美好图景。

这组系列报道共有14篇,充分运用报告文学的写作手法,将新闻性、政论性和文学性融为一体,全景再现全国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波澜壮阔的减贫历程,深情书写中华民族脱贫奔小康的伟大史诗。

【《特困片区脱贫记》系列报告文学】

罗霄山区篇:翻越罗霄山脉

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 房宁 黄慧 王小川 吴砾星

【导读】

90多年前,年轻的共产党人在这里播下了一颗火种,而后在缥缈绿色群山中将红色政权铺陈,燃烧出一片广阔新天地。硝烟尽散后,这里却陷入“过去有多红,现在有多穷”的窘境。

但生命的力量就在于决不屈服。虽然历史烽烟已渐渐远去,但是红色火种依旧深埋在罗霄山民骨血之中,改天换地之志依旧在这片热土之上跳跃。

为消除贫困,共产党人带领罗霄山民再战贫魔,修筑出山之路,找准产业之路,蹚出致富之路,千帆过尽,终抵人心。

左转。右转。左转。右转。

翻越罗霄山脉的道路,似乎始终是弯弯曲曲、起起伏伏的。

行走在浪涛般的绿色褶皱里,人顿时渺小起来。山路两旁,是成片的竹林,一眼望去,千万缕绿线拔地而起,如烟似雾在山风中荡漾。

罗霄山脉,是大自然在中国南方版图上留下的鬼斧神工般一笔。东北—西南走向,逶迤绵延三四百公里,湘赣两省在此分界。

“百崖丛峙回环,高下不一,凹凸掩映。”1637年冬春之交,明朝人徐霞客面对罗霄山脉的奇峰绝景,也生出“不几谓武功无奇胜哉”的感叹。

罗霄山脉的“奇胜”远不止山水。

这里是中国革命的摇篮,万里长征的起点。井冈山“八角楼”如豆的灯光,照亮了中国革命曲折前行的道路。

历史在这片土地上书写荣光,也留下久久难以逾越的沟壑。硝烟散去,罗霄山区发展的步子远远落后了,陷入“过去有多红,现在有多穷”的窘境。

2020年孟秋时节,我们踏着90多年前共产党人“劈山开路”的足迹,翻越罗霄山脉,走访那些为摆脱贫困不懈奋斗的人们,倾听感悟来自大山的呼唤!

路在何方

“你们知道有多远吗?”听说我们要去茶陵、炎陵两县,出租车司机突然转过头问。

没来得及回答,司机又抛出一句:“那个鬼地方!”

作为湘东地区最偏远的两个县,茶陵、炎陵分别距离株洲市区166公里、210公里。从地图上看,株洲区划狭长,当地人形象地把株洲市比作火车,市区是车头,茶陵、炎陵是末节车厢。

“末”,指其偏远,更有着落后的意味。

“那个路啊,提起来都让人腿软。”出租车司机说,20世纪90年代,他跑货运到过炎陵。那时,炎陵还未通高速,穿山公路左一道弯、右一道弯,大车左扭右扭,行进蹒跚。单程300多公里,少说也要跑七八个小时。一路上,尽是破败的土坯房,连口热水都讨不到。

外地司机“找不着北”,本地人也苦于出行难。

20世纪80年代以前,炎陵县中村乡只有一条沙土道,全乡就靠这一条发育不良的“动脉”与县城相连。而整个炎陵县在2011年之前,东、南、西三个片区还互不联通,很多地方“睁眼看得见、抬腿走半天、开车绕大圈”。

120公里开外,位于江西黄洋界北麓的井冈山市茅坪镇神山村,也同样为群山阻隔,难觅出路。

大多数时候,神山村是孤寂的。偏远的位置、险峻的山势,使得神山村只能如蜗牛般缓慢前行。

“神山是个穷地方,有女莫嫁神山郎,走的是黄巴路,住的是土坯房,穿的旧衣服,吃的红薯山芋当主粮。”这段顺口溜道尽了村里的悲苦困顿。200多亩地,是神山村仅有的耕地数。

“麻雀飞过不落地,挑夫进村不伸手”的神山村,2008年冰冻雨雪灾害发生后,路窄得车都进不来,运电线杆只能靠肩扛。

想要活下去,只能向毛竹伸手。

砍竹子、背竹子、破竹条,从凌晨忙到深夜,做3000多双筷子,能卖60元。30年过去了,53岁的彭夏英对这些数字记得清清楚楚。

丈夫帮人拆房子被砸坏脚,自家省吃俭用盖起的房子被雨冲塌了,自己摔坏了腰,上初中的女儿被迫辍学……生活就像彭夏英手上的血泡,眼看着要长好了,却一次次被割破、磨烂。

买不起油,全家人吃了好长时间“干锅菜”。身体稍有恢复,彭夏英抹干眼泪继续跟竹子“较劲”。

罗霄山脉绵延有多远,困在大山褶皱里的村庄就有多难。

江西于都县仙下乡龙溪村,仙气十足的名字背后,却埋藏了“一山又一山”的无尽悲苦。

提起多年前的一次上学情形,村民毛陈长至今有些感伤。寒冬腊月,天刚蒙蒙亮,大雪搓绵扯絮笼罩着山坳。他躲进厚厚的棉被里,看着父亲缩着脖子坐在牛车上,在似有若无的灯光里,仿佛全世界的雪都落到父亲一个人身上。

这个坐落在高山上的深度贫困村,曾经只有一条3米多宽的通村公路。就是这仅有的坦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踏上。对于住在偏远村组的孩子来说,“翻山越岭去上学”是他们的日常。一遇雨雪天气,上学的路更是“畏途”。

现代文明的脚步似乎也停在了山外。“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因为大山阻隔,通信设施建设受限,前几年龙溪村人才知道“有线电视”。

山大沟深,阻隔了交通和通讯,也困顿着生计。

罗霄山片区地貌以山地、丘陵为主,“八山一水一分田”,意味着供人安身立命的土地稀缺,农业生产的余地不大,靠山吃山是长久以来罗霄山民无奈的选择。

“都是冷水田,种水稻也长不好,赶上好年景只能解决一碗饭,遇上灾年,连饭都不够。”61岁的朱圣洪,种了半辈子地,说起收成,直摇头。

朱圣洪所在的炎陵县中村乡平乐村,平均海拔800米左右,属高寒山区,山多地少。靠自家6亩水田的微薄产出,他和残疾妻子、弟弟、自幼患病的女儿、年迈的母亲勉强糊口。

漫山遍野的毛竹,曾给平乐村不少人家带来生活希望,虽然这希望又是如此渺茫。对于这个少劳力、负担重的家庭,竹子带来的收入远远不够。新债压旧债,硬生生压弯了朱圣洪的腰。

20世纪80年代,平乐村通车了,山外的老板陆陆续续进来了,他们带来的不光是南腔北调,还有隆隆作响的机器、宽敞的厂房和数起来“欻欻”响的票子;带走的,是林区一片一片的竹木。

陆续出走的,还有村里的中青年劳动力。

高考失利后,过了5年地里刨食的日子,茶陵县枣市镇虎形村的沈良秋发现,大山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这个心气高、脑筋活的年轻人受够了。1995年,25岁的沈良秋背起行囊,留给虎形村一道倔强的背影。

茶陵县严塘镇猷竹村谭新华去了广州,在16岁的年纪,从工厂里的学徒工做起。

炎陵县下村乡坳头村的邝明全,带着妻子和4岁的女儿去了北京,做木工、搞装修,一待就是14年。2004年,又辗转去上海、浙江打工。2010年,在浙江温州落脚,当上了装修公司的项目经理。

井冈山市新城镇新城村的刘洋民到了深圳,摆地摊,开排挡,后来进了一家韩资的电子厂。2004年结婚后,他跟妻子一起在电子厂上班,凭着好学肯干,他当上了部门主管,两口子月入过万。2014年,在老家盖了楼房。

20世纪的最后十多年里,一批批罗霄山区的后生们汇入打工潮,怀着热望,结伴出门,带走了家人的惦记,奔向山外的世界。

一笔笔汇款“飞”回来,一栋栋新房“长”起来。罗霄山区的农家悄然变了模样,但也给未来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年轻人走了,有能耐的人走了,留下的,是越来越老的人、越来越多撂荒的田和越来越凋敝的村庄。

炎陵下村乡坳头村支部书记邝烈云感觉工作越来越难干了:

村路年久失修,雨天不穿胶鞋都出不了门。别说修路的钱,连村干部的工资都发不上,还欠着一堆外债。

冷水田本来就收成差,现在更没人愿意种,不少田里的杂草比人高。20世纪80年代乡里就引种了黄桃,靠几户人家形不成规模,要么卖不出去,要么卖不上价,根本推不开。

“能干的、能走的早走了,留下的都是走不了也干不动的。”

人没正经事干,就容易生事端:喝酒的,打牌的,打架的。整个村子像倒撒了一地的黄豆,乱七八糟,让人不知从何下手。

没有人,比没有路带给邝烈云更深的无力感。“人穷、村破,就是烂船当作烂船划。”2015年以前,坳头村人均年收入不足3000元,800多个户籍人口中,有建档立卡贫困户68户230人。

坳头村不是孤例。2010年,罗霄山片区农民的人均纯收入相当于全国平均水平的53.6%;1274元扶贫标准以下农村人口有97.1万人,贫困发生率为10.2%;人均地区生产总值相当于全国平均水平的35.7%,城镇化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19个百分点……

这片曾传唱过“红旗飘飘上井冈,后生青年报名忙”的大山,在革命战争年代,为民族独立、人民解放贡献过沸腾的热血、年轻的生命,却在发展前进的路上,陷入了迷茫。

立下愚公志,打好攻坚战!传承红色基因的共产党人,吹响脱贫攻坚号角。罗霄山片区的人们,踏上新的长征路。

毛竹养活了山里人,山里人的性子也像极了毛竹。哪怕被严冬的冰雪压断,一旦春雷动、春风起,笋子就会冲破地皮,找寻阳光雨露,向上生长。

路在脚下

没有比脚更长的路。罗霄山片区,路不好走,但这里辟出的路,不寻常。

20世纪20年代大革命失败后,毛泽东率领秋收起义残部在湘赣边界开展游击活动,寻找中国革命的出路:两打茶陵,建立了茶陵县工农兵政府,首试红色建政;上井冈山,开创了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中国革命独特道路;挺进赣南、闽西,创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开始了创建人民革命政权的宝贵探索……

井冈山“胜利的号角”雕塑。

1937年,在《红星照耀中国》一书中,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以“自从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中国的第一个苏维埃在湖南省东南部茶陵成立”为起点,抛出了关于“红色中国”的“一些未获解答的问题”。

70年后,在纪录片《中国面临的挑战》中,美国学者罗伯特·库恩从井冈山首创的“红黄蓝三卡识别机制”开头,向世界讲述中国精准扶贫故事。

从时间维度去观照罗霄山片区之变,不仅能看到步履匆匆的辛劳,更能从时间的流逝中,感知罗霄山区人民一步步向前走的坚定和自信。

已故原中共炎陵县委书记黄诗燕,2011年6月受组织委派来到炎陵。

“要想富,先修路。”黄诗燕太了解炎陵的“痛处”了,不啃下这块“硬骨头”,脱贫就是一句空话。2012年,他提出把完善路网作为重点任务,在全县打响“交通加速”攻坚战。

山区施工难度大、成本高,不少人有了畏难情绪。黄诗燕第一次在会议室拍了桌子:“想干事就别怕难,怕难就只能继续穷下去!”满屋子人都沉默了。

贫穷不是光彩事,致富要有雄心志。痛定思痛,炎陵人决定豁出去搏一把。“没钱无非向上争、自己挤、设法融,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路走对了,就不怕遥远。

总投资5.96亿元、全长102.96公里的炎陵县旅游环线公路,从规划设计、资金争取、建设施工到建成通车,黄诗燕21次开会调度、13次现场督查,带头进村入户开展宣导和矛盾协调。

2015年初,旅游环线全线贯通。它贯穿8个乡镇(场),连接炎帝陵、神农谷、梨树洲、大院等主要景点,惠及全县60%以上人口。炎陵县东、南、西片的“内循环”彻底打通!

在湖南炎陵坳头村,曾经的泥巴路(资料图)如今已变成通往家家户户的水泥公路和便民路。

有冲锋劲,还要下足绣花功。

当年,在湘赣边界活动的工农革命军有三大任务:打仗消灭敌人、打土豪筹款子、做群众工作,“共产党是要左手拿宣传单,右手拿枪弹,才可以打倒敌人的。”

炎陵有一座红军标语博物馆,保存着339条红军标语。我们看到这样一条:“共产党是为无产阶级饭吃衣穿屋住的党”。话很朴素,直抵人心,道出了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更是把工作做到了群众的心坎儿上。

精准扶贫,群众盯的头一件事是什么?公道。

有多年乡镇工作经历的黄诗燕深谙这一点。上任头两个月,他走遍了全县15个乡镇和66个贫困村,摸索出了精准识别“六看法”:一看房、二看粮、三看劳动力强不强、四看家里有没有读书郎、五看有没有病人卧在床、六看老天爷有没有帮倒忙。

“六看法”既细致、又接地气,避免了贫困识别的“机械硬套”,让扶贫干部和群众口服心服。

2015年,在株洲汽车工程职业学院做过多年系党支部书记的王健康到坳头村当驻村工作队队长,遇到的第一件挠头事也关乎“公道”。

“有钱的人打牌,没钱的、贫困户也打牌,还打得很凶。有人就问了,我们拼死拼活在外面打工,他们在家里啥也不干还有钱拿!”

群众越是有怨气,扶贫工作越是得接地气。

王健康很懂得做思想工作的“艺术”:“我跟贫困户说,从科学的角度看,打牌要靠智商,你连自己的生产、生活都搞不好,就证明脑壳子不行;从迷信的角度说,打牌要有运气,你如果真的运气好,至于穷成这样吗?”

“白天上门摸底子、晚上开会洗脑子,辛辛苦苦找路子”,无数个深夜,工作队顶着星光走村串户,讲政策、听想法、做工作。既要给非贫困户讲清楚,精准扶贫不是给钱给物;又要给贫困户立规矩,一经发现打牌,立即取消帮扶。

做通思想工作,加上群众监督,几个月就刹住了打牌之风,群众的心气儿慢慢顺了。

讲公道,还得办实事。

龙溪村的偏远村组多年来盼着路能通。村第一书记袁勇锋到任后,协调争取交通部门立项。但就在铲车下地开工时,一位老汉挡在车前死活不让,要跟村干部“拼了这条老命”。

原来,修这条路没有征迁资金,路基填土只能协商相关村组解决。在协议上签字摁手印都是老汉的儿子,老汉压根不知道。一见铲车进了自家的田,还要挖走他家“命根子”,他可不是得拼命嘛。

村组长找来老汉的儿子,带着协议,一字一句地解释,老汉想通放行,村干部也心服口服。

袁勇锋任职一年里,龙溪村17个村组中有14个通了水泥路。“要不是袁书记坚持,我们不知道还要爬多少年的泥巴路”,村民对此很是信服。

在井冈山东上乡曲江村,“贺家爱心桥”的修建,拉近了叶维祝和村民的心。

曲江村是江铜集团的定点帮扶村,在德兴铜矿地方工作部任副部长的叶维祝被委派到此,任第一书记兼工作队长。

在第一次走访贺家这个自然村时,叶维祝看到村民踩着石头过河,不禁心惊:“这对于需要过河上学的孩子太危险了!”他争取到江铜集团的支持,用3个月的时间修好了桥,解决了村民出行的问题。

铺路、搭桥,为的是破除山河阻隔,能出门,能还家。但也有人在自己和家之间堆起了一道墙。

2003年底,多年没在村里露面的沈良秋回来了。他在外打工走了弯路,失去了7年的自由。家是他想见却又不敢见的——两间快倒掉的土坯房、年迈病重的母亲,让他越发觉得自己“有罪”。“不挣到钱、不盖上新房,就不回来!”他暗暗发了狠话,再次南下。

没学历、没技术,沈良秋只能挑码头,或者在砖厂、不锈钢制品厂打零工。几年下来的收入,离盖房差得远。2008年,他打工认识了一个女孩。结了婚,带回茶陵,女孩见了破屋,连门都没进,转身就走。“不怨她,那两间屋子根本也住不了人。”

两人常常为钱争吵、为房烦恼。“在哪里都没有家。”沈良秋觉得心死了,日子没什么奔头了,过一天算一天。

日子就像一盏行将油尽的灯,照射着沈良秋晃晃悠悠的生活。

2017年,沈家被纳入易地搬迁范畴。2018年4月,在离老村两公里的幸福小区分到了新居。103平方米的三室两厅,个人只需掏3000多块钱。添置了一点家具,沈良秋背着老母亲,“拎包入住”了。

寄养在亲戚家的孩子被接了回来,在外打工的妻子也愿意回来住个把月,家总算有了家的样子。“如果不是政府帮忙解决,我这一辈子就完了。”20多年,一心往外跑的沈良秋决定留下,为母亲养老,陪孩子长大,踏踏实实找点事做。

心中常思百姓疾苦,才能打开心路。脑中常谋富民之策,方可找准出路。精准扶贫,根本是要靠产业发展。

炎陵有句顺口溜,“大黄抓小黄,抓出金晃晃”,说的就是黄诗燕抓炎陵黄桃产业。

20世纪80年代,炎陵就从上海引种成功了“锦绣黄桃”。但当时人们的目光停留在温饱上,加上管理技术不精、市场打不开,全县黄桃面积就停在了5000来亩。

经过调研,黄诗燕认准黄桃的市场前景。2011年,炎陵县将黄桃纳入重点扶持产业,财政每年投入500万元,重点推广良种“锦绣黄桃”。

邓运成就是带头种黄桃的“能人”。2011年,他担任平乐村支部书记,率先流转了150亩地建示范园,“不怕冒风险的,跟我一起管理,种在谁家地里就归谁。怕风险的,一亩地我给500元租金。”

2014年,示范园黄桃丰收,亩产达1800公斤,一斤能卖七八块钱。入股的村民尝到甜头后,纷纷在自家房前屋后种植黄桃树。到2016年,村里的黄桃发展到1800亩。

对于种黄桃,朱圣洪一开始也拿不准主意。但转念一想,家里已经穷成那副光景了,种坏了不会更差,种好了说不准还能翻身。

2012年,在县乡送种苗、送技术等帮扶下,老朱种了140棵,第二年又种120棵,第三年再种100棵。他把树看得金贵,舍不得剪。2016年第一次挂果,一棵树才结30来斤。即便如此,也卖了2万多块钱。

劳碌半生、收入从未过万的老朱,尝到了生活的甜。

站在黄桃树下的朱圣洪。

跟老朱金贵“扶贫树”一样,彭夏英也“宝贝着”政府分给她的7只扶贫种羊。有些人把羊养大就卖了,她坚持养了3年。“政府送羊给我,我就要好好养,要脱贫就要养得多!”到2016年,“羊队伍”扩编到了50多只。

精准扶贫也得实事求是、因地制宜。

叶维祝到曲江村的头一年,没有搞产业,“不熟悉不能瞎搞,要发展有自己特色的。”村里有山泉流经,能不能做做水的文章?去江西石城、广昌考察后,他们认为白莲市场好,易加工、耐储存。

产业要想发展好,起点就得高。村集体流转了100多亩地试种白莲,组织合作社外联技术、加工、销售,内控种植过程。从莲苗的选购、投放有机肥、莲子的分选,叶维祝一一把关。试种当年见效,仅浙江一个单子就卖了19万元,回了本儿。

“甜香辛辣龙溪姜,赛过远近十八乡,嫩如冬笋脆如藕,一家炒菜满村香。”袁勇锋将产业锁定在曾是贡品的龙溪姜上。

龙溪姜有特色,但生性娇弱,种在地里容易病,采摘之后容易烂,很长一段时间,村民只是自用,形不成商品量。

袁勇锋带着村干部四处奔走,请专家支招儿,给生姜“强身健体”;成立合作社,深挖生姜加工潜力;找展会推介,打出品牌,还请来赣州市领导代言。姜虽“小”,也够劲儿。

2020年,北京相关部门到赣州召开脱贫座谈会,袁勇锋参加。

发言结束,他又高声补充了一句:“村民们发自内心地邀请大家到龙溪村看一看。”

与会专家笑着问:“去龙溪,路怎么走?”

“飞机、火车、汽车都可以。”听到袁勇锋这个笼统的答案,会场响起了一阵笑声。

“给我们指指路。”有专家说。

“从北京飞到赣州机场,然后……我们可以接!”会场的笑声更浓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众志成城,一往无前,踏平坎坷成大道,是罗霄山片区扶贫故事的内核,也当是中国扶贫故事的精髓所在。

车轮滚滚

罗霄山脉南段,山势连绵险峻,山民为了谋生,硬是在群山峻岭间开辟了“茶盐古道”。

这条建于明末的古道,从湖南炎陵到江西遂川,全长约150公里,一趟行程需要半月以上,一走就是300年。

如今,古道仍在。走在长满青苔的石板上,似乎依稀能听到扁担“咯吱咯吱”的声音,但罗霄山区的老乡们再也不必承受跋涉之苦。

2020年9月,我们从炎陵搭乘K2386次列车,前往井冈山。这列绿皮火车运行于广西南宁到吉林长春间,途经九省一市一区,全程3752公里,用时54小时14分。

粗略计算,刨去近6个小时的停车时间,列车平均时速不足80公里。与高铁动辄两三百公里的时速相比,的确不够快。

但这趟列车对生活在罗霄山片区的人来说,很特别。此前,这里多县不通火车。现在,花10块钱,坐一小时,就能穿越群山,出湘入赣。

列车运行其上的衡吉铁路,从京广线的湖南衡阳引出,一路向东,穿罗霄山脉南端,在江西吉安接入京九大动脉。这段铁路2014年7月才开通,的确不够早。

但这段铁路对罗霄山片区而言,意义非凡。它打通了湘赣之间的客流物流信息流,延展了共享红色旅游资源的空间,更将罗霄山片区的发展导入了珠三角和长三角。

路一旦找对、打通,就有了加速的可能。

2018年,朱圣洪家的黄桃产量上来了,平均一棵树能产70多斤。2018年摘了1万多斤,卖了10多万块钱。2020年,他收了2.2万斤,其中600多箱是通过女儿的微店卖出去的。这让他很惊讶。

靠着黄桃的收入,朱圣洪还清了2013年建房的贷款和给女儿看病欠下的15万元旧账。这几年,如同“蚂蚁搬家”一般,他一点点捯饬着自家的两层红砖楼房。在陆续完成内装修、外装修后,他特意请人做了一块匾,挂在楼房檐下——“幸福黄桃树脱贫致富情”。

“想说的话,都在这10个字里。”老朱咧开嘴笑了起来。

几年间,平乐村成了远近闻名的黄桃专业村。2018年,全村人均收入达到3万元。九成人家住进新房,七成人家开上了小汽车。

即便是海拔更高、产业基础最薄弱的坳头村也因黄桃而变。进村主干道旁,王健康改造撂荒深水田种下的10来亩“示范桃”已经硕果累累——带动全村发展了1200多亩黄桃,果子最远卖到了越南;村民90%的收入来自黄桃;村集体每年都有十来万元的积累,公共设施和服务的开支宽裕了。“原来是没钱的人打牌,现在是没钱的人忙着做事。”

“靠一颗好桃子,让父老乡亲们过上好日子。”现任炎陵县委书记的尹朝晖说,黄诗燕书记当年的话兑现了。如今,炎陵黄桃年产值突破20亿元,仅这一个单品的收入就约占农产品收入的四成,全县4000多个贫困户依托黄桃种植实现了脱贫。

我们问朱圣洪,现在村里还有人砍毛竹卖吗?“毛竹得留在山上长着,要把山林保护起来。”

春天,翠竹环抱桃花海;盛夏,绿树掩映黄金果。即便我们错过黄桃的时节,也能从老朱的描述中感受得到“炎陵黄桃,桃醉天下”。

曾经在竹海里挣扎着谋生的神山村人,也“上岸”了。

满山翠竹掩映下,白墙黛瓦的客家民居依山势错落。

“在山上,门口竖着国旗的,就是彭夏英家。”沿青石路蜿蜒而上。家家户户都做着旅游生意,打糍粑的,开民宿的,摆农家宴的,连最不起眼的也在门前摆着笋干、辣椒、茶叶等神山土特产。

2016年春节前夕,习近平总书记冒雪来到神山村,看望慰问乡亲们。自此,神山村有了名气,来的人越来越多。

彭夏英在女儿的帮助下,修缮老宅,从银行贷款,开起了神山村第一家农家乐“成德农家宴”。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天能接待八九桌客人,“家里原来连一万块钱存款都没有,后来一下子见到好几万元,心里很激动,就像做梦一样。”

神山村的“名头”不再是贫困村,而是江西省4A级乡村旅游点、中国美丽休闲乡村、全国文明乡村。

留在当地的人有钱赚,多年前离乡背井外出谋生的人们,在曾经路开始的地方再一次出发。

沈良秋贷款养了10来亩小龙虾。2019年赶上夏季涨水,虾塘被淹,他痛心但没灰心:“剩下的虾已经开始在塘里打洞了,扎下了根儿,不愁。”他又筹措了四五万块钱,投进虾塘。2020年端午节前后,小龙虾价格很好,他没舍得捞太多,如果自繁自养顺利,下一年就能出三季虾,还上贷款问题不大。

生活也变得慈眉善目起来。在沈良秋家桌子上放着几本菜谱,我们以为是他要学着做菜。他笑笑:“我老婆烧菜不好吃,前段时间回来休假时买的,想看看。”就连孩子都不用他操心了,“孩子学习成绩还不错。”他很欣慰,盼着能替自己圆一个大学梦。

邝明全的儿子考上了株洲的大学,全家还圆了多年的安居梦。

在外打工20多年,“漂泊感”是邝明全最深的感悟。多年来,一家人一直租房住,“就像小船飘来飘去”。“钱”是击溃中年人体面生活的命门。两个孩子的学费、四口人的日常花销、生意的基础投入……虽然赚得不少,但花销也大,邝明全总有一种紧迫感。

2015年,因为儿子要高考,邝明全举家从温州回到炎陵,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住。20世纪80年代跟弟弟一起建的4间老房子早就破得不成样:距离地面一米左右的泥墙墙皮塌下来,墙角漏雨冲出一条条沟。

危房改造补贴了1.8万元,钱不多,但也帮他减轻了负担。他将多年打工攒下的20多万元全投到建房上,起了两层楼房。“新房建起来,感觉真的是回家了。连我儿子都说,他以后不用再盖房子了。”

房子盖好后,邝明全重拾老本行,带着四五个人搞装修工程。干了三年,终于挣够了装修的钱。

他家的小楼,在坳头村很惹眼。不仅外形洋气,内装修也很精细。平整光洁的墙面,不差毫厘的勾缝,小到一个开关面板都不凑合。这不仅是“慢工出细活”,更是房屋主人倾注了感情。在外给别人装修了无数套房子,他终于能亲手营造自己的家,怎能不用心?

住在自己家,干着熟悉的工作,经管着地里的黄桃,供着儿子读大学,虽然挣得不如外面多,生活也并不轻松,但邝明全觉得很踏实。

而谭新华人生的“高光时刻”,发生在猷竹村——他办了一家挺大的养殖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养殖场位于猷竹村的荒山上。我们走进去,惊扰了正在饮水休息的鸡群。扑棱棱,有的钻进树丛,有的飞上枝头。

“你家的鸡还能飞这么高啊!”我们惊叹。谭新华笑呵呵地解释,“太空鸡”确实比较健壮,那是2019年新引进的品种,长得快,肉质还好。驻村工作队帮忙联系了餐饮企业,卖得不错,一只鸡能卖到150元。

前几年,他牵头成立了猷竹新华种养农民专业合作社,将村里10个深度贫困户纳入合作社,每户认养100只鸡,合作社代养,年底人均分红2000多元。“享受这么好的政策,希望能带动更多的人脱贫。”2019年7月,谭新华入党了。

刘洋民也有带动更多人脱贫致富的念头,只是他经历着更多的波折。

2016年,由于妻子突发重病成“植物人”,刘洋民辞了工作,带她回乡。妻子身边不能离人,需全天照看,他只能从事离家近、弹性大的工作。

一筹莫展之际,村里给他安排了公益性岗位,每月有2000多元收入。后来,在镇帮扶干部的牵线搭桥下,他在家里做回老本行——加工电子元件,接洽了深圳和湖南永新的两家企业,尝试来料加工手机充电器的电子磁环半成品。2020年8月,他将家里的3间屋子改成车间,安排了6个工作台,就近招了10多个年轻女工,先培训,试加工。

我们到访时,这个“家庭小厂”还在试运行。绕线、装塑料片、锡焊、组装底板、电感测试、点胶固定……细小的材料在刘洋民的巧手下两三分钟就完成全套加工工序。这样的一枚元件,厂里一天能生产6000个,一个加工费两毛钱。

刘洋民在家庭车间加工电子磁环半成品。

因为招的工人技术还不熟练,返工率高,刘洋民还在亏本儿,但他认为这件事值得干,“电子产业是劳动密集型产业,现在东南沿海的相关产业都开始向中西部地区转移。我们本地劳动力多,以后规模扩大了,能吸纳更多的人就近就业。”

尽管眼下仍有万般难,刘洋民不抛弃、不放弃。“我得做给孩子看,自己也不留遗憾。”

不怕慢,就怕站,何况已经蹚出了路,开始了追赶。

曲池村把白莲种到了湖南湘潭,发展了400多亩基地,输出种子、农资和技术,回收加工莲子。从春到夏,半年时间,回收了2万多斤莲子,卖了100多万元。2019年,曲江村集体经济收入达125万元。

龙溪村有了生姜加工厂,加工的生姜片成了“明星产品”,不仅到村里旅游的人买,还卖到了北京、广州和深圳。

邝烈云不再为村里没钱做事、村民不好组织而犯愁了,“我现在满脑子想得都是乡村振兴。”

未来已来

在茶陵县城的宋朝古城墙外、洣水河畔,有一尊铁牛,相传为南宋茶陵县令刘子迈命人建造,“抬铁数千斤,铸为犀置江岸以杀水势”。据记载,1945年,侵华日军炮击铁犀,仅毁一角。

20世纪50年代,毛泽东在与茶陵籍将军龙开富回忆往事时,曾说“茶陵同志很勇敢,很会打仗,茶陵牛嘛”。

茶陵人身上确实有着牛一般劲直决烈的秉性。国破家亡时,“茶陵牛”昂头奋起,冲锋陷阵,英雄辈出。

我们能感觉到,这种气质、品格不止流淌在茶陵人的血液中。

在罗霄山片区,我们听到20多个普通人摆脱贫困的故事。不论男女,不论经历,他们的言谈举止间都攥着一股劲,说起种种悲苦,都如讲他人故事一般淡然。

在井冈山厦坪镇菖蒲村的红旗广场,一位50多岁、拄着双拐的瘦小男人常年给游人拍照。

他就是尹厚根,因幼时患小儿麻痹症致残。家里原本有兄弟三人,2006年至2011年的5年间,哥哥、弟弟相继离世,嫂子、弟媳先后改嫁,留下两个年幼的侄女。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除非倒地上死掉了,否则都要咬牙坚持下去!”

产业帮扶、就业帮扶、安居帮扶……一系列扶助之下,作为残疾人的尹厚根有足够的理由不做事,但他选择了“折腾”。

他卖菜、养鸭、养蝎子、做家电维修,还自学摄影和电脑修图技术。尹厚根笑称,这么多年来唯一“无所事事”的时间就是生病住院“躺在病床上的那几天”。

红旗广场是当地的地标性景点,每天来游玩的人络绎不绝。尹厚根从中看到商机,申请贷款,又借了五六万元,购买了1000多套红军服出租给游人拍照。赚到第一桶金后,他把屋前出租的简易棚收了回来,打算跟屋子联通,开一个小饭馆。

尹厚根在修缮后的屋子前,他正在筹备农家乐饭馆。

“国家政策越来越好,只要肯干,就有好日子,我一个残疾人都可以找到饭吃。”尹厚根说,他没什么留给孩子,就是精神上的不放弃。

脚下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尹厚根更愿意把这条路踩得平一点、实一点,让更多人跟自己一道,把生活过得好一点。他正在打点行囊,准备去山东和河南考察项目,“想帮助更多像我一样的残疾人找到生活的希望。”

在罗霄山区,我们走过10多个村子,不论是贫困户,还是非贫困户,他们见到曾经驻点帮扶的扶贫干部,都亲如家人。

车还没开进坳头村,我们路遇一位村民,错车时,王健康按下车窗跟他打招呼,村民直愣愣地就喊出来:“王队长,好想你啊。”走村串户,所有人见到我们,都笑得如熟人般亲切。甚至是村里的狗,见到我们这样的生面孔都不叫!

一位村干部打趣地说:“村里的狗都认识王队长啦!如果王队长自己开车来,狗在二里地外就听出来,跑村口候着了。”

巧合的是,在龙溪村,袁勇锋也受到同样的“待遇”——当地群众常开玩笑称他为“狗不叫书记”。

在罗霄山区,我们到访过4个县的博物馆、纪念馆,也穿梭于竹林山间,感慨这里拥有如此丰富的旅游资源,有如此厚重的文化底蕴。我们所畅想的,已经是干部和群众在做着的事。

黄洋界脚下、茅坪河边,井冈山市茅坪镇马源村,是当年毛泽东上茅坪安家路过的地方。这里旅游的热度不亚于茅坪八角楼。

村里有三座桥:功德桥、红军桥、趣味桥。功德桥是明清时期土籍、客籍人共建的石桥,红军桥是90多年前红军常走的石桥,趣味桥是如今为发展乡村旅游新修的吊桥。

村党支部书记魏成芳说,这三座桥,见证着马源的昨天、今天和明天,更串起马源村“三个同步”的小康路:群众与集体同步增收、家风与乡风同步文明、庭院与村庄同步美丽。

这里有“红军的一天”红色培训项目,有整洁有序的村容村貌,有舒适宜人的客家庭院。村委把研学资源送到每家每户,实施星级评定和标准化管理。设立乡风文明积分银行,用分类的垃圾兑换积分,换购日常生活用品,实现村容村貌的“共建共治共享”。

马源村不仅是江西省4A级乡村旅游点,还入选了全国乡村治理示范村镇。

马源村村景。

“一步登唔了天,一锄挖唔成井。”马源村把这句客家谚语当作乡村旅游的元素,扎扎实实地振兴着乡村。

夜宿坳头村,我们住进了一户两层小楼的民宿。房子是新建的,硬件设施比得上城里的三星级酒店。女主人收拾得整洁利落,一方院子种满了花,9月,正是翠荣盛放的季节。

女主人端出了自家晒制的黄桃干和果园里摘来的2斤多重的“梨王”,请我们品尝。

路灯的光投进院子里。“灯亮了,人的心里也亮堂了。”女主人说,2016年底,太阳能路灯竣工。春节里,回村过年的人都觉得村里不一样了,大家舞起了“香火龙”。稻草扎成的龙身上,插满香火,满载“红红火火”的希望,在沉寂了20多年的冬夜山村里辗转腾挪、翻飞起舞。

说话间,有村民到来,想跟王健康聊聊除了种黄桃,在乡村旅游方面还有哪些思路;有村民拉着我们去他们家坐坐,尝尝新酿的黄桃酒;有村民悄悄在板凳上留下几个我们从未见过的野果“八月炸”。

夜渐深,月朗星稀,山林的气息愈浓。小楼旁,山泉潺潺,秋虫唧唧……

或许,这就是我们寻找已久的乡愁,一再回首的乡村。

(江先国 孟雄段 金龙 孙睿对本文亦有贡献)

设计:崔鹏家

原标题:《【农民日报推出《特困片区脱贫记》系列报告文学⑦】翻越罗霄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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