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善：画中国画与艺术品市场一样，不能玩虚的！

穆家善

1961年生于江苏连云港，知名画家、艺术教育家。早年师从陈大羽教授，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后旅居美国18年，2012年回国工作。历任南京大学中国书画研究院常务副院长、美国亚太艺术研究院院长、美国蒙哥马利学院中国画教授等中美十余所大学客座教授。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画学会（美国）名誉会长，中国焦墨画领军人物。穆家善是低迷的中国艺术市场中，收藏界、投资界又一匹黑马。穆家善有一句名言说：作品的学术高度说明问题，历史能给的是回报与无情。江山辈有才人出，在当下收藏是一种大规模无声无息的淘汰。

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是“十四五”规划开局之年，也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程中极为重要的一年。回顾21世纪以来的20年，我国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取得了世界瞩目的成就。人才回流潮的出现，正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有力保障与人才战略的具体成果。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穆家善先生，正是文艺界回流人才中的杰出代表之一。近30年来，穆家善致力于中国画的传承、传播、传扬，并为中美文化的交流做出了杰出贡献。更难能可贵的是，其创造的“焦墨千毫皴”技法，拓宽了当代山水画的创作道路。恰逢“穆家善焦墨画学术邀请展”之际，就“中国画的传承与创新”“焦墨画的发展与前景”“中国画创作与教学”“艺术与市场”等专访穆家善先生，回应美术发展的时代课题，为中国美术从“高原”迈向“高峰”凝聚共识与合力。

穆家善《造化在我心耶手耶》 焦墨画 217×277cm 2011年（中国美术馆收藏）

自1995年到美国讲学，后回国工作，你从国际视野如何看中国画的当代传承与创新？

穆家善：如果从海外的角度来回眸，20世纪中国画的发展是出现了些问题的。20世纪初期，中国进入了中西文化碰撞的变革期。文化巨匠康有为、梁启超、鲁迅、陈独秀等，皆倡导中国画改良论，这一时期出现了像徐悲鸿、蒋兆和等一批优秀的艺术家，他们首当其冲地探索着“中国画的改良”；进而到20世纪中期，国内掀起反传统的浪潮，如林风眠的水墨变革干脆另起炉灶；再到七八十年代的张大千、刘海粟的泼墨、泼彩也影响了时代，后来的吴冠中则时尚到底。而在坚守传统的艺术家中，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秉持传统精神，发扬了国粹艺术，使得中国画文脉得到传承和发展，后有南陆俨少、北李可染的艺术取向大异，傅抱石可以说独领风骚。

穆家善《天雕地塑我耕田》焦墨画 240×125cm 2014年（入选第十二届全国美展）

纵观20世纪中国画的主要表现有五种流派：一、反传统；二、传统派；三、中西合璧；四、时尚绘画；五、立于传统而发展。我赞同第五种创作方向。

20世纪中国画最大的问题是反传统却不知道传统是哪里不好、哪里需要改革，在学院和传统能力薄弱的中青年艺术家中“反传统”的反响最为强烈。他们并没有深思熟虑地去研究传统、深入传统；而是一窝蜂地另起炉灶、追求创新，造成中国画传承的断裂；另一种是中西合璧这条路，实践让此条路是否还能继续走下去产生了疑问。

我们看见了一些前辈的作品，虽然他们画出了一些有影响力的作品，但是作品仍然停留在一种宣传画和图解“展览体”的样式中，减弱甚至失去了中国画艺术的本体语言。

按照西洋素描的科学光影，这种绘画表现方式进行中国画创作的道路还能走多远？是值得反思的。对此教学根基，大家也逐渐持怀疑态度；再一种是采取一种简洁、时尚式的绘画，将中国画从高山大壑引到小溪末流。诗、书、画、印等国学的东西遗失，减弱了中国画的本体语言和张力；建立在传统基础上的发展，我觉得是通往再创高峰的道路。如果站在国内来看，一片“风格繁华”，在学派、师承、展览体系等因素的影响下，就不易看得明朗。

穆家善《万壑千山岁月歌》焦墨画212×143cm 2019年（入选第十三届全国美展）

南京艺术学院是新文人画艺术的策源地之一。你于1988年从南艺毕业，又是新文人画的推动者之一，你为何从新文人画的探索领域转向焦墨画创作？

穆家善：我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致力于新文人画的研究与探索，主要是对传统中国画的渴望、学习与挖掘。

学长李小山写过一篇《中国画穷途末路》的文章，对我们有了另外一方面的触动。到底是反传统还是学习传统，我选择了在传统中反思。因此，我最早成为新文人画创作群体中的一员。

1995年，应邀远赴美国马里兰美术学院办展、讲学，我以杰出艺术家的身份获得15天的美国绿卡。远离祖国，少了名利、时尚的干扰，偏于一隅，我重拾画笔，一头扎进传统十余载，深入研究、学习。生活在美国多种文化的夹缝中，那种抗争逼得我不得不找到最精确的根据。

要么就是投降于西方，以西方审美绘画的方式“洋腔洋调”；要么就是将中国的传统绘画研究个透彻。在这种纠结的状态下，我的创作朝着实验水墨和传统绘画的两极发展。

穆家善《泉壑幽鸣赞怀抱》焦墨画 178×96cm 2018年

自2008年开始，世界银行遴选、推荐我为首位华裔画家，并在全球举办“中国传统的守望者——穆家善中国画国际巡回展”，至2010年共举办10多站。为此，对中国文化在世界的传播尽了一份自己的力量，但是我也感觉到自己的艺术创作再有突破将很艰难，因此产生了一种厌恶绘画的情绪，甚至想要放弃绘画。为此，我从华盛顿回到老家连云港探望老母亲。

由于常年的绘画习惯，回乡后我也时常鼓弄画笔。偶尔一次拿起毛笔乱点乱戳来发泄自己的情绪，结果发现古人这种用笔方式未曾有之。我眼前一亮，便整理出一个新的绘画方法——“千毫皴”。“千毫皴”技法的创立，使我突破了中国画创作的瓶颈，而后境界大开。

请结合“焦墨千毫皴”技法，谈谈焦墨画如何创新与发展？

穆家善：中国山水画史，可以说是一部皴法的发展史。如宋代山水画用的很多就是雨点皴、斧劈皴，元代黄公望的披麻皴、倪云林的折带皴。新中国成立后，傅抱石的“抱石皴”、李可染的“逆光皴”都光大了中国画门楣。

穆家善《江山不夜歌》焦墨画37.5×63.5cm 2015年

苏格拉底的艺术起源说：模仿自然是人类的本能。中国画则不同于西洋画，西洋画用科学的观察来塑造物体形象，而中国山水画则用皴法来解决山石结构和立体形象。五代的彩陶早就使用了写意和焦墨两种表现方法，也可以说，中国画是起源于写意与焦墨的并足而立，进而走向了多元化的发展；换言之，焦墨就是中国画的本体语言之一。

焦墨画的主要特征是正大气象、大道至简；其美学特征表现为干裂秋风、润含春雨。很多人对焦墨画不甚了解，就以浓墨作画，因而混乱无象。

我定义，焦墨画是以焦浓之墨，以书立骨，渴笔作画的一种艺术形式。我创造的“焦墨千毫皴”法，在用笔上摆脱了单一的传统中国画的聚锋、中锋行笔以及笔尖行锋的单线作画。“千毫皴”是将毛笔揉散开来，千毫齐发，中锋、侧锋并举，戳、截、顶、拽、裹、写、拖、拉、挤、抽、糙、刮、锤、扫、鞭、纵、折、驰、徐、挑、破、立、生、发二十四笔法与五墨（浓、焦、枯、涩、竭）交融，形成一派新的时代气象。

近年来，当代焦墨画已经成为画坛风尚，成为中国画探索、创新不可缺少的一条路径。这既传承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文脉，同时在材料和技巧上都有发展性的探索。

焦墨画是一块试金石，成就了一批艺术家，同时也淘汰了一批艺术家。中国画是线性艺术，以书立骨的线性之美，本身就具有语言自身的含金量与审美价值，这是中西方艺术在用笔上一个最基本的差异。所以，在中西方绘画审美的差异中，当代中国画的发展首先要放弃对西方的无比崇拜，而从传统的审美价值观中跨入现代、跨入当代。

近30年来，你一直在高校从事中国画创作与教学。请谈谈对中国画创作与教学的思考。

穆家善：美术教师是一个言传身教的职业，既要画得明白，还要讲得明白。近30年来的教学工作，经历了一番苦与乐。积累个人学养、世界观、基本功等对我来讲都很重要。

穆家善《高壑鸣翠谷》焦墨画 138×69cm 2017年

在多年奔波于东西方各大院校、美术馆的研究、学术探讨中，我总结出了一套中国画教学方法。其主要体现在以下三点：1、随心创作教学。传统教学中，基本以学习传统技法为规范来教授，而我希望学生能放纵地去表现，发现线性、笔墨之美，在传统的基础上发现、建立自己对笔墨属性的认知。2、辩艺教学。以往的高校艺术教学中，容易形成教师一言堂。我开创辩艺的方式，使得学生之间辩论、思考的思想活跃起来，知识叠加，视域宽广起来，老师的教学更敏感起来。3、有批判性的写生教学。我常常在写生中解决教学问题，虽然在我看来过多地写生有碍中国画发展，但我们还必须从写生中认知、学习中国画画什么、如何画，在自然中攫取素材，在风土人情中感知笔墨，主张学生有批判意识地去写生。

很多艺术家不愿把艺术创作与艺术市场放在一起讨论，但市场是客观存在，读者也期待艺术家站在自己的角度来发表看法。你对艺术创作与艺术市场持怎样的观点？

穆家善：作为艺术家进行艺术创作，没有必要清高到回避对艺术市场的态度。谈论这个话题，首先需要立足于艺术作品是有学术高度的好作品，这样才值得进入被收藏的话题。中国的艺术品市场一度混乱，主要原因是艺术品藏家群体的专业性知识不够。他们看少听多，跟风式地去收藏作品，造成一些市场价格高得惊人、或一夜价落千丈的混乱局面。

只有胸中有一个淘汰标准，收藏家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市场也会良性发展。如全国有20万个画家，假若其中的10%是技法熟练、有一定水平的画家，位列收藏范围的即为2万人。一般炒画的人会以这2万位画家作为投资对象。

穆家善《风云起惊涛拍岸 》焦墨画 51×98cm 2011年（中国美术馆藏）

好的藏家和投资者会拿三个标准来衡量、删选这些画家：第一，是要看被收藏画家的作品是否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从2万人中选取10%即为2000人；第二，在这基础上选取书画双修，书法和画都非常好的画家作品，从2000人中遴选出10%即为200人，收藏这200个优秀画家的作品，一般就可以在市场上流通；第三，画家要有独特的艺术贡献，例如这个画家创造出了独特的艺术理论、独特的绘画技法、引领艺术风尚、学其者众等作为参考标准。最后，从中遴选出10%即有20位。投资收藏这一类画家的精品便确切地站在赢面上了。这20位优秀画家中有的成名已久、艺术品市场非常成熟，有的身体欠佳、创作数量太少、难以合作，20位中约剩下的50%，即10位画家便是收藏、投资艺术品的宠儿。以上三个标准可以让收藏和投资者练得火眼金睛。

中国书画按平尺卖，是败坏市场的第一要素。按平尺卖，你只是收藏了艺术家的名字而非好作品，所以注定失败，艺术品市场注定不好。只有按件买精品，才能使收藏品保值、增值。伴随艺术品市场的成熟以及藏家审美水平及修养的提升，画中国画与艺术市场一样，不能玩虚的！画画笔笔见学养、高度。收藏件件是精品、历史可以留的下传世之作。

记者：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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