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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丨王鸿鹏:那片江峡(第六章)

2021-03-06 19:3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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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鸿鹏:山东鱼台人,山东省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作品曾获全国第十四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2016年度中国好书”奖、空军报告文学优秀作品奖;获奖及代表作主要有《中国机器人》(合作)《生命线上的奇迹》《十三亿人乐了——中国医改新模式》《共和国的天空》《压不弯的脊梁》《神奇的蓝天骄子——八一飞行表演队改装纪实》等。

第六章 醒来吧,“睡美人”

低保指标被村干部瓜分。镇干部震怒:再穷,干部也不能把“贫困”变成“贪困”!

如何实现“医疗有保障”?筑牢“安全网”,破解“看病难”。

因为村干部走的路最烂,群众走上了“脱贫路”、“小康路”。

一个残疾的贫困者,能以自己的奋斗站在精神的至高点上,这样的伟大,怎能不为之点赞?

沉睡了千万年的“睡美人”呵,新店人在呼唤:醒来吧!

1.火锅里的巧家

再次到巧家已是晚上7点多。县城依然灯火通明,向过节一样热闹。巧家的几位朋友炖了一锅羊肉,还从家里拿来了存放多年的老酒。他们解释说:“今天是冬至。按照我们巧家的风俗,是要吃羊肉火锅的。”冬季的北方连日大风降温,一路风寒走来,从热气腾腾的火锅里弥漫出巧家人有温度的情怀。

在我国北部沿海一带也有过冬至节的民俗,是吃羊肉水饺。不过,这里吃羊肉火锅与我国北方不一样。北方吃火锅是把羊肉切成薄薄的肉片,放在滚开的火锅里涮几下,蘸着拌好的麻汁或蒜泥等各种调料吃。巧家的吃法是把羊肉切成块块,放在火锅里与魔芋、鸡枞菌、血豆腐、洋芋(土豆)粉条、蘑菇、白菜、山笋等当地特色蔬菜一块煮,内容和味道都很丰富。朋友说,巧家有“十八怪”,这是其中“一怪”——“人人都爱大锅菜!”。

火锅里的菜很快就煮透了。夹出来蘸着辣子佐料吃,而且越辣越想吃,直吃得满脸冒汗。这儿羊肉多是山上放养的黑山羊,还是带皮吃;吃起来很鲜嫩,没有膻味,嚼着有一种胶质感。我虽算不上吃货,羊肉的特点还是能品出来的。

说起巧家人养羊,巧家朋友来了兴致。养羊一直是巧家人的传统养殖业,也是实现精准扶贫重点发展的产业之一。全县存栏数量已达20多万只。其中山羊达到12万只,主要是本地黄羊、黑山羊。县里也曾引进过一些南江黄羊、努比羊、波尔山羊等新品种。虽说新品种数量不多,但发展很快。

“我们这里老百姓养羊多在海拔1000米以上的山区草场放牧。以野草、灌木林作饲料,绝对生态。”巧家朋友挑了一块肋扇子夹给我,自豪地说,“这里的羊肉,你在老家肯定吃不到。来,多吃点。”

另一位朋友幽默地说:“你不晓得,我们这儿的羊吃的是大药山上的中草药,拉得都是‘六味地黄丸’哩!”他这话逗得大家笑喷了。

这顿晚餐,在他们的一片热情中吃得热汗涔涔,寒气顿消。热身的酒,暖心的话,让一个山东人不知不觉融进了巧家。

第二天凌晨,一觉醒来,只觉浑身燥热。正想起来喝水,忽感床铺摇晃起来,激灵一下跃身坐起,立马意识到是地震了。正想着是不是钻到床下躲一躲(这是抗震常识),抖动便停下来。看看表,时间是4点28分。有人在微信里发布信息:刚才地震了,3.4级。

上午上班时,没有人提及地震,也没有人议论,巧家人好像不在乎。想想那惊魂一刻,心里惴惴不安,担心还能不能去新店镇?

这次来巧家要去新店镇深入生活。除了包谷垴,就是新店镇在“8.03地震”中受灾最严重。

新店镇的书记和镇长正在县里开会。他们说,这样的微震没有破坏性,不用担心。明天会议结束一块走。看来,江峡山川偶尔嘚瑟一下,稀松平常,不算个事。

从县城到新店镇的路途比到包谷垴的路还要远,还要险,从西到东,横跨巧家全境。

新店镇位于云南省巧家县城东北部,地处滇北之巅大药山南麓峡谷处;东与鲁甸县龙头山镇、乐红镇隔牛栏江相望。8.03地震受灾比较重,5000多户民房严重受损,10余人在地震中遇难。新店镇下辖13个村民委员会,3万多人。其中贫困人口8500多人,占28.4%。新店镇在巧家县是贫困深度比较重,面比较广,贫困发生率比较高的乡镇之一。再加上8.03地震的破坏,新店镇脱贫攻坚的任务十分艰巨。

巧家的“味道”不光在火锅里,还在山川丛林间。

车子翻山越岭,长途跋涉,沿着大药山南麓爬上将军梁子。将军梁子上有一棵古老而苍劲的松树叫将军树。据说,明代有位南征的将军率部路过此处,曾在这棵古松下小憩,将军树由此得名。于是便有了将军梁子。

将军梁子海拔大约2800米,车子从中间穿过时,两侧的山包上云雾缭绕,十分险要。虽说这个季节有些苍凉,从山坡上那些郁郁葱葱的苍松萃柏中可以看得出来,这里的夏天是一派风光。

巧家有许多很风光的地方远近闻名。其中“睡美人山”就在新店境内,属于大药山山脉,雄奇峻险,风光无限,美不胜收,也是将来具有巨大旅游开展价值的风景区。

车子越过险要的将军树梁子,接下来要翻过白毛滩。而白毛滩要比将军梁子更加险峻。

进入白毛滩之前专门有个安全检查站,对过往的车辆进行安全检查和对司机进行安全提醒。

白毛滩海拔33000多米的山头,云遮雾罩。翻过白毛滩便是一大下坡,弯急路陡。一边是峭壁悬崖,另一边是万丈深渊。云雾迎面飞来,忽明忽暗;两旁的荒草树枝上挂满了冰霜,眼前顿时白茫茫一片。之所以叫白毛滩,就是这个原因。

不一会,天上飘起雪花,感觉轮下打滑,令人心惊肉跳。直到午后,车子驶进新店镇。下车时才感到后背发凉。

2.100%一个都不能少

2016年12月24日上午,新店镇召开由村干部和群众代表参加的选举县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动员会,也是选举培训会。

会后,王红祥把7个贫困村的支书叫到小会议室,了解贫困户加入“新农合”的情况。想不到,戴一副眼镜、举止儒雅的“王教授”会发火。

坐在对面的白牛村的村支书刘振国说:“收缴费太困难,有些农户收不上来,没的法。”

其他的几位村支书也都反映,新农合收费太难……

王红祥立即敲着桌子,打断大家的议论,严肃地说:“我们没有时间再讲啥子噶困难了。大家只说具体有啥子噶问题,采取啥子噶办法。”

青山村的村支书胡兴林解释说:“主要是在外地打工的人员,有的人联系不上;有的说是在打工当地已经加入了新农合,没得法。”

“没得法,也要想法子嘛!活人还让尿憋死?”王红祥拉下脸来,一点也不含糊,“你们晓得?新农合是国家一项重要的惠民政策,是为老百姓返贫打造的第一道防线,也是防止老百姓因病返贫兜底的一张网。‘两不愁、三保障’,这是其中之一。26号是加入新农合的最后一天,明年就停止了,就剩这两天时间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如果再不办理以后就没得办了。”

曾经,因病致贫、因病返贫成为贫困地区的比较普遍的现象。“小病拖,大病挨,重病才往医院抬。”“辛辛苦苦干三年,一场病变成穷光蛋。”流传民间的顺口溜真实地反映了群众看病难、看病贵的窘境。如何帮助群众摆脱这一窘境?在脱贫攻坚战中,成为农村医药卫生体制改革难啃的“硬骨头”。

巧家县优化完善医疗救助制度,按照“三保障、两不愁”的脱贫目标,于2016年年底前,将农村人口全部纳入新农合,做到“医疗有保障”,为群众筑牢防止因病致贫返贫的“保障网”。

王红祥拿起手中的一张统计表看了看,对刘振国说:“你们白牛村还有183个人没有加入,不到95%。上级要求必须达到97%以上,这也是上级考核乡镇脱贫的硬指标。我们镇的目标是100%,一个都不能少。”

“要得要得。”刘振国连连点头。

王红祥口气缓和下来:“精准扶贫,就要想尽千方百计、走进千家万户、道尽千言万语、历尽千辛万苦、不惧千难万阻。做到精准精细。不能怕麻烦,不能打折扣。我告诉你们三个办法:一是要做好宣传解释工作。告诉乡亲们,虽然每个人一年要缴120元,一旦有了大病,国家保证给治疗;大病不愁治,就医有保障,也是买的健康,这是多好的事啊!不要心痛这点小钱,小钱能管大用,关键时候能保命。要乡亲们搞清这种利害关系;二是联系不上的,要赶紧想法子与他们联系,都有手机了嘛。实在一时联系不上,动员他们家里人或亲戚朋友替他们交上;三是如果他们说在打工当地已经办理了,这是好事么,让他们把单据证明复印件寄来,备个案,将来有据可查。”

他给每人递了一只烟。又说:“实在来不及的,你们村干部分担一点,先替他们办理了,用预付资金搞定这个事。这是硬指标,这个保障不了,怎么脱贫?因病返贫就麻烦了。‘救护车一响,一头猪白养。’当叫花子要饭,给谁?总之,这件事必须落实。三天之内,各村必须达标。”王红祥停顿了片刻又问,“大家还有问题吗?”

“没得没得。”村支书们一致表示。

“回去抓紧办吧。散会。”

后来才知道,这个“王教授”其实也是一个大碗渴酒、大口吃肉的豪迈之人。

农村的精准扶贫工作已进入克难攻坚的深水区,剩下的贫困户不仅是脱贫攻坚的难点,而农村的配套改革也成为难啃的“硬骨头”。

王红祥说:“再硬的骨头,我们也必须咬着牙啃下来。在共同富裕的路上,一个都不能掉队”。所以,基层干部必须要有一种爬坡过坎滚石上山的“韧”劲。

会后,王红祥解释说:“乡镇的工作必须一抓到底,尽到心。‘看病有保障’这是脱贫攻坚的一大‘堡垒’,必须拿下,这事火急啊!我们这山区本来医疗条件就差,有病看不起,一家子就被拖穷了。新农合把老百姓兜起来,我们心里就踏实了。像习总书记讲的‘抓铁留痕、踏石有印’。经得起历史检验。”他又说,“我们换了一批新支书刚上来,还没经验。需要带带,磨练磨练。”

谈起这次村级班子换届,王红祥说:“镇党委是下了决心的,也是冒了风险的。”

3.不能把“贫”变成“贪”

2010年10月份,王红祥来到新店镇任镇长。他发现一些村干部存在问题很严重,如果不遏止,不纠正,新店镇的基层工作非出问题不可。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就拿新寨村来说吧,100多个低保指标竟然被村干部截留瓜分。村支部和村委会、监委会的干部几乎人人有份,就连他们的媳妇也统统都吃低保,真正的贫困户得不到。村干部和群众之间的矛盾很尖锐。

有个小组长叫王华才,村委会分给他两个指标,他当即拒绝。他有正义感,认为这样做不合适。村支书还说他不够意思。好人都难做,风气变成什么了?

国家的惠民政策到村里全都变味了。低保指标成了村干部的“共享蛋糕”,真正困难的群众得不到救助。低保工作完全被扭曲,群众意见很大,不出问题才怪呢。

在新寨村村“三委”召开的一次班子的会上,王红祥质问村干部:“你们为什么这么干?”

村干部竟然口口声声诡辩说,是为了提高村干部的工作积极性。

王红祥震怒了,拍案而起:“好事全让村干部独吞了。你们这么干下去,还有老百姓过的?!”

他铁青着脸,一把抓起面前那份《低保金发放登记册》,另一只手敲打着,气愤地说:“你们自己看看,就连这上面的‘贫困户’都写成‘贪困户’了!再穷,干部也不能把‘贫困’变成‘贪困’!”

看那错别字,王红祥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他还是强忍住,变成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只见他随手举起登记册,“啪”地一声摔在了桌子上……

在镇党委常委会上,王红祥提出必须彻底纠正新寨村的问题,得到了镇党委的大力支持。

王红祥带着工作组坐镇新寨村。他先召开村“三委”全体成员会,学习关于农村低保的政策规定,动员村干部退出来。他劝说一些村干部:“低保政策是国家给困难群众兜底的、最基本的生活保障,是保生存的,也是保活命的。国家给村干部每个月发了一份工资,这点低保还想贪占?同志们啊!我们都是党员,无论从党性还是从良心上,都说不过去啊!要严格执行低保政策,严格审核。不符合条件和要求的,必须退出来。老百姓把村里的工作托付给我们,我们不能让老百姓心凉啊!……

王红祥情真意切的话语打动了大家,一些吃低保的村干部自我检讨,纷纷退出低保。按照上级要求,结合村里实际,严格低保评定办法和程序。让村民代表参与进来,入户调查;重新提出贫困户名单,征求群众的意见,再进行张榜公示;最后进行审定,上报镇里批准,把低保真正落实到了贫困户。

王红祥说,就像扶贫歌唱得那样:

党的政策来惠民,精准扶贫帮穷人。

精准识别村村有,步步都按政策走。

先申请、后评议,村委审查很仔细。

镇政府,严把关,党的政策担在肩。

两公示,一公告,家家户户都知道。

……

这些,一点都不能含糊。后来,新寨村凡事坚持公正公平,公开透明,老百姓心服气顺,村里工作才有了新起色。

王红祥说,“这两年,我们落实党和国家的扶贫政策,把各项工作责任到人,实惠落到实处,逐步拉近政府与群众之间的距离,把当年群众对我们党的信任找回来。群众看似佩服某个干部,其实他代表的是整个班子,是党委、政府。工作做好了,群众对党和政府就信任了,党和政府的良好形象也就树起来了。”

他又说:“从良心的角度,我们都是从农村出来,我们了解群众的疾苦,与群众心贴心,多做雪中送炭的事情。新寨村这件事,纠正了错误,改变了风气;教育了干部,也教育了群众;让我们看到建设一个风清气正的村级班子有多么重要。”

2015年7月份王红祥接任镇书记。2016年5月份,村级班子换届。为了下一步能够发挥基层支部的组织作用,调动群众的积极性,甩开膀子干,打好脱贫攻坚战,镇党委决心把村级党支部全部调整到位,打造坚强过硬的基层战斗“堡垒”。

新店镇党委明确提出:“脱贫不脱贫,关键是带头人。不能脱贫就换人!”

新店镇所辖13个村支部,镇党委下决心调整了7个村的村支部书记。目的只有一个,打赢这场脱贫攻坚战。

回顾这个过程,王红祥认为,前些年,基层执行上面政策时,有时工作太冒进、急功近利,也搞了一些面子工程,给群众心理造成许多阴影,带来不少负面影响。比如计划生育工作,为了完成计划生育工作,工作方式简单粗暴,动不动就去削他的房子,赶他的猪,就这样逼他。老百姓能不伤心吗?再加上一些干部“吃拿卡要贪沾占”,甚至贪赃枉法。干群关系紧张,群众不信任政府。严重损害了党和政府的形象。

“还有,原来的一些支部书记做工作还是老观念、老办法,工作作风简单粗暴。”他说:“包括乡镇党委、政府和基层干部,都是从点点滴滴小事做起,重拾信任,慢慢缩小与群众产生的距离,消除与群众的隔阂,把我们失去的阵地再赢回来,营造良好的政治生态。”

他感慨道,党和国家的许多惠民政策到了基层,就面临“最后一公里”的问题,就靠党员村干部抓到位。只要村干部执行政策公开公平、透明,群众就会积极配合、支持。

为了确保换届成功,广泛听取群众意见,以民意为基础,选拔群众公认的村干部。54岁的谭永才,1996年7月入党。他家里四口人,有两个孩子。家里的活全部交给老伴去打理,他一心扑在村里的工作上,是村里的优秀小组长。这次换届时,当选村支书和村主任,一肩挑。他带领全村发展3000亩核桃,还开发了桃花胶,成效很大。村里贫困状况很快发生了改变。

原来村班子,有问题的该处理的处理,该退居二线的退二线。比如说,有个村的村干部,家族势力比较大,以权压人,对老百姓很霸道,我们毫不客气地拿下来。调整了班子之后,村里面貌很快发生了变化。

但是,我们也很注意工作方法和把握分寸。有的村干部干了几十年,有毛病,又不是大问题,不能一棒子打死。要给他一个平台,实现顺利交接,继续支持后任的工作。

“配好基层干部很重要。村党支部、村委会、监委会,小组长,这些人是基层组织的骨干。这次村级换届,我们还选配了20多个大学生进入村委班子。”王红祥说,“这些同志有担当,有激情,做事情公道,正派,务实。像白牛村的书记刘振国就是这样。”

在王红祥看来,村民小组的组长,是兵头将尾,是党委政府基层权力的终端用户,决不能忽视。他说,“乡村的基层工作,只有抓住村级班子和小组长,才抓住了农村工作的牛鼻子。上级党委政府的方针政策最终要靠他们来落地。这次换届调整后,小组长队伍优化了,乡村普遍风正气顺了。”

4.为起飞铺一条跑道

2016年7月,上级下拨了一笔19万的经费,是驻村工作队队长经费转移支付项目。新店镇党委政府研究决定利用这笔项目经费硬化从青山村委会到杨家弯村民小组的一段土路。

根据经费预算,这条620米长4米宽的土路只能硬化1米宽。镇里征求村里意见,村民不同意。认为农用车不能跑,另外3米就废了。提出至少要做3.5米宽。

王红祥说:“群众的意见有道理。”

李启伟说:“搞到3.5米,钱从哪里来?”

两个人的意见相左。一般来说,书记和镇长意见不一致,这事就很难办了,班子也显得不和谐。

2015年,组织安排李启伟任新店镇镇长,与王红祥搭班子。他对农村工作并不陌生,也是年富力强的干部。镇里基本上没有税收来源,多是上级下拨的项目经费。如何把握好镇里的财政盘子,对他这个镇长来说,面临不小的压力。

镇党委会上研究这件事,大家充分发表意见。李启伟考虑的是,扶贫资金的使用要求和审计都很严格,超支了他不好交待;财政盘子上留下个窟窿将来也很麻烦。下拨到乡镇的都是专项资金,挪用不得。都知道,打酱油的钱不能买醋,买醋的钱不能打酱油。

还有人提醒王红祥,“8.03”地震后抢修公路的事记忆犹新,这种极具风险的事,我们不能再干了。

这句话引出了王红祥刻骨铭心的一段经历,至今他也说不清是他人生的一段精彩还是一片云翳。

路,是经济活跃的动脉。新店镇没有一条像样的路,成为制约经济发展的瓶颈和老百姓脱贫致富的羁绊。

新店镇不仅是巧家县一个贫穷落后的乡镇,还是一个在地震中遭受重创的灾区。“8.03地震”地震造成一些道路坍塌或山体滑坡把路阻断,打通道路成为震后重建的必要条件和燃眉之急。新店镇巧借震后恢复重建之机,果断上马“通路工程。”

这事引起县里高度关注。分管副县长把王红祥叫到办公室,敲着桌子厉声责问:“你们新店好大噶胆子哟!一不向上级申请报告;二没列入规划。在没有得到任何资金支撑的情况下,竟然擅自上马如此大规模的交通项目。你们这是无法无天!先斩后奏……

“领导,莫要发火。这是我的失误。镇上的路太破了,没得走。群众着急,我们也着急啊!”王红祥连忙解释。但双方还是争得面红耳赤。

王红祥并不是不想汇报。听说上级拨下来10个亿的应急资金,他判断县里肯定会拿出一块给乡镇用于基础设施建设,而且首先是恢复交通。当时资金使用还不明确,大家都很小心。如果给县领导汇报,县领导反而为难;如果等到资金到位,又耽误了震后复建工程进度。不如先干起来。

王红祥说:“必须超前思维,主动作为,讲点策略,打一个心理时间差。”从心理反应上来讲,地震受灾后,大家都沉浸在众志成诚、团结一致抗震救灾的亢奋中。修路占地、拆房,老百姓不计较,村镇干部一呼百应。即使有个别人计较,想要补偿,也说不出口。

有人担心说:“生米做成熟饭噶。过后,老百姓找后账咋子噶办?”

“生米做成熟饭,也不是强迫群众吃。我看,只要这锅饭做得好,群众就会乐意吃。”镇长李启伟态度鲜明。

“说得好。这锅饭,我们要让群众吃得又香又甜,吃得开心!”王红祥补充说。

镇党委、政府最终统一思想,下决心,把打通乡村道路作为恢复重建的“牛鼻子”和后续发展的“总先手”,立刻上马“通路工程”。

王红祥和李启伟也明知道会有担责的风险,但他们不愿错过这样的机会。于是,调进来100多台机械,展开了轰轰烈烈地乡村公路大会战。一鼓作气干了三个月,把全镇300多千米的道路拓宽整平,全部打通。

新店镇通过实施“通路工程”推动交通提档升级,为群众带来实惠,也为脱贫攻坚和后续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应该说,在新店镇的脱贫攻坚战打响之际,他们打了一场漂亮的乡村交通速决战,也是最精彩的一笔。用王红祥的话说:“这是为新店的起飞铺了一条宽广的‘跑道’”。

但是,“这一笔”的成本也不小。他们没想到县领导如此震怒,骂他们做事“无法无天,先斩后奏!”

事后冷静下来,王红祥带着歉意说:“分管领导严格要求我们是对的;我们想干事也没错。没有个人恩怨,都是为了工作。只是当时冲动,大家都毛了,呛起来。事情完了也就过去了。”

事后证明,虽有个别村民提出占地补偿问题,但“通路工程”这锅米饭做得好,老百姓吃得舒畅,一致称赞。

现在,再把乡村公路进一步延伸到自然村直至每家每户。青山村到杨家湾的这条路再次遇到经费不足的矛盾。李启伟认为:“这次,有多少米煮多少饭,没必要超预算。”

坦率地讲,上次抢修公路的教训在王红祥内心深处留下的阴影比谁都更深。

但是,在镇党委会上,王红祥依然这样表明自己的观点:“镇长的意见可以理解,这个事确有难处。但是,我们做事要看得长远一点。老百姓乐意不乐意、赞成不赞成是考量我们党委政府工作的根本标准。所以,好事要干好。这条路干成了半拉子工程或是豆腐渣工程,老百姓一边走路一边骂我们,这是搞得啥子个毬!我们成了大姑娘生娃娃——出力不讨好。花了钱,糟蹋了路,也把政府的形象给糟蹋了。”

他给大家递了颗烟,又自己点了一支。接着说:“我们不能把这锅米饭做成‘夹生饭’,到头来再吃‘二道饭’。办不好重来一遍,不仅浪费了人力物力,还耽误了时间,得不偿失的事不能做。大家想想,这种事划算吗?”

王红祥又接着说:“飞机起飞的跑道,窄了不行,薄了也不行。我们修的这些路就是新店起飞的跑道,既不能窄,也不能薄。钱不够,我们再想想办法。到上级部门跑一下子;请施工方让点利。即便是财政上出个洞,我看,只要是我们真心实意为老百姓办事,没往自己兜里掖,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党委政府一起担责。”

书记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没人再提出不同意见,党委一班人形成了共识。

谈起这件事,李启伟说:“后来想想,还是王书记的思路对。不干则已,干就干好,干到位。咬着牙干了这件事。我们向县脱贫攻坚指挥部写了报告,得到认可。我跟施工方沟通,按市场价压一些,少赚一点,或者先垫付一部分。明年来了项目经费再覆盖掉。我们还听取村委会和村民小组长的意见,把原定的10公分厚度改成了20公分,农用车、重型车就可以拉进去。从长远考虑,为百姓着想。后来我们又把整个自然村的户间道也进行了硬化。虽然超了7万元,却大大方便了群众。”

施工过程中,村里群众纷纷给王红祥和李启伟打电话,称赞这个事干得好。“我和王书记有个共同的心愿。”李启伟恳切地说,“要求不高。那就是我们离开新店后,别让群众一提起我们的名字就骂。认可这俩个人还是干了一些事情就行了。真心做到,无愧于父老乡亲,无愧于这片山川。”

经过一年多的奋斗,新店人终于打通了一条条光亮亮的道路。

打通了乡村公路,夯实了交通运输基础,使农民真正尝到了交通发展这一惠民工程带来的甜头。

新店镇老房村村民王发贵就是其中的受益者之一。他利用通村公路硬化后带来的便利,把运输车辆直接开进村里做起了收购农特产的生意。他帮助乡亲们在家门口把农副产品卖出去,自己也小赚了一笔。

随后,山村里一幢幢新房拔地而起,一个个村寨再现生机。就连有名的“烂泥箐”也变成了充满诗意的现代化新村“望月寨”。

5.日子就像杀猪饭

时间的脚步刚刚踩着猴年的尾巴,王振虎就迫不急待地杀了一头三四百斤的大肥猪准备迎接“鸡”祥如意的新春了。

杀猪过年,请左邻右舍帮忙,要吃一顿杀猪饭,而且要请亲朋好友一起吃。这是巧家的风俗。

为了这顿杀猪饭,王振虎精心谋划。他郑重其事地来到镇政府,邀请几位镇上的领导,并当面陈述理由:“你们镇领导一年到头没黑没白地在下面跑,平时没机会表达心意,快过年了,请你们吃顿杀猪饭吧。”

王振虎哪里是发邀请?简直是发考卷。

他给新店镇的干部们出了个难题。去,上有中央八项规定,下有县里明确要求,干部一般不许在老百姓家吃酒;不去,让王振虎太失面子。不管怎么说,他是村里换届新当选的村委干部。从某种角度讲,到他家吃顿饭,也是对他的支持,这是人之常情,老百姓很在意。

两个选项都有足够的理由。这顿饭到底吃不吃?

王振虎接过书记王红祥递来的烟,恳切切地说:“你们当领导的,给个面子呗。”

王红祥看了看镇长李启伟。李启伟对王振虎说:“算了算了。谢谢兄弟好意。干好工作是我们的本分,职责所系嘛!有啥子噶值得感谢的?我们做不到像焦玉禄、孔繁森那样,但我们尽心尽职,上对得起组织,下无愧于百姓,都是应该的。”

李启伟高挑身材,高鼻梁大眼睛,五官很有棱角,显得精爽;讲话也有棱有角。他又拍拍王振虎肩膀说,“兄弟,我们不求别的,只求离开新店的时候,别让你们骂我们:‘这狗日的,不咋的’。”说完,大家笑起来。

书记王红祥也许觉得镇长这话太瓷实,补了一句:“不求人夸干得好,但愿不要落骂名。”

王振虎忙说:“哪里会嘛!新店的老百姓感谢还来不及呢,哪会那噶子没良心?!”

大家都乐了。王振虎面子上下不来,执意要请,拗着不走。

王红祥个头不高,白净的方脸,戴一副黑边眼镜,像个教授,言谈举止略显儒雅。看着王振虎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他寻思片刻,笑笑说:“别难为他了。我们深入群众,到老百姓家吃顿饭,体验一下当地风情吧。”然后,又对大家说,“我们乡镇干部整天和老百姓打交道。只要有底线,饭,还是可以吃的。”他朝大家一挥手:

“走。”

“大山里人淳朴、厚道、实在,还要面子。他邀请你你不去,他认为你看不起他,他会伤心。干部们也不白吃白喝。他们拿两瓶酒,带上一条烟,还是有底线的。”王红祥边走边说。他认为,这也是群众工作。饭桌上交交心,拉近了感情,有啥子噶事找老百姓商量,也好说话了。人之常情嘛!

王振虎家离镇政府不远,沿着斜坡上去几百米就到。“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呢,这么早就杀猪准备过年了?”

王红祥说,“这是当地的风俗。有句老俗语:年货备得越早,日子过得越好。”

王振虎家的小院不大,里里外外很整洁,新盖了三层楼房,原来的老屋没拆,修缮一新;屋沿下挂着一串串金灿灿的玉米,描绘出一年收获的风景,也像叙说着来年的希望和梦想。

小院里满当当地摆了六桌酒菜,坐满了不少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喜气洋洋,像过年一样热闹。看上去,王振虎家日子确实过得殷实。王振虎的父母和妻子忙里忙外热情招呼大家。每桌十几个菜,满当当,非常丰盛。

猪脚猪肘猪耳朵,

猪肝猪肚猪大肠;

五花腊肉老火腿,

清炒辣子血豆腐;

肉片甘酸菜,油炸土豆片;

清蒸辣丁鱼,油炒四季豆;

红烧排骨土鸡蛋,

高山苦荞燕麦面;

金豌豆、糯米粑,

有白有黄苞谷饭

……

王振虎像唱快板书似的一边介绍菜谱,一边开心地说:“我们巧家人脱贫致富奔小康,日子就像这杀猪饭,丰富流油。”

小院里热腾腾,香喷喷。大家喝酒吃菜,酒杯叮当作响,互相祝福。小院里荡漾着暖融融的欢乐,好一幅喜迎新春的农家吉祥图。

酒意正浓,乡长李启伟突然接了个电话,兴奋的神色一扫而光。电话那端传出的声音好大:

“启伟,你咋子噶搞得嘛!你们镇上的老百姓又给闹事的了……”

“喔?不晓得,不晓得。”李启伟起身躲到一旁接电话去了。看来这个电话不妙。

过了一会,李启伟回到饭桌,对王红祥说:“刚才县领导在电话上把我臭骂了一顿,搞得我一头雾水。”

“啥子噶事么?”

“前几天,电信公司架设光缆线路,通过新寨村,老百姓阻工闹事。你晓得这事不?”

“不晓得。没人说这个事么。”

“县领导恼火的很,责问我们为什么不支持?我说我们都不晓得。县领导让我们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处理好,不要影响电信公司架设光缆线路。”

“这是好事么。为啥子噶不事先通知我们?”王红祥问。

“他们是垂直管理部门,牛逼,不鸟我们。现在惹出了麻烦。”李启伟忿然说。

原来,县里实施乡村有线“通网工程”,电信公司架设光缆线占用了老百姓的土地,施工人员考虑不周,群众产生误会,闹起事来。电信公司只好求助县里。县领导找到镇里。结果,搞得镇上很被动。

“这帮家伙,怎么能这样干呢?出了问题让我们背黑锅,还要给他们擦屁股。”

“俗话说,‘进山拜神、入户敲门’,这是常识嘛!进入我们新店施工应该打个招呼。”

“前段时间,县里开会讲过‘通网工程’的事,这是国家扶贫工程项目,下一步要村村通光缆,家家能上网。这也是脱贫攻坚的一大‘堡垒’,我们也不能含糊。”王红祥又说。

“我已经安排村干部,让他们做好村民的工作,这是扶贫工程,耽误不得。明早我再到现场看看。”李启伟又说,“你放心好了。”

饭局上出现的这段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王振虎看到书记和镇长又端起了酒杯,就过来给大家一一敬洒。小院里又立刻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王振虎1981年出生,个头不高,长的非常精干,大大的脑门儿,显得聪颖智慧。他家老人、孩子共六口人。他虽然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但他自修了大专文化。他曾到广东、昭通务过几年工。白鹤滩水电站刚开工时,每月3000多元招骋看守炸药库的临时工,别人怕危险不敢去。他说他们不懂,只要遵守操作规程,安全得很。他看守炸药库还帮着装卸车,一月能挣5000多元。

8.03地震的时,家里房屋严重受损。他回来盖房,认为在外面打工,虽说挣到三、五千元,总不是长久之计,也不能照顾家。他决定在家乡做生意,还可以带动乡亲们一块脱贫致富。现在,他用务工积攒的钱买了一台车搞运输,一年能挣五、六万元。

镇上盖中学,他非常支持,家里的地全被征用了。虽然家里没地了,他们夫妻把小家经营地红红火火。他跑运输,妻子在学校门口开了小卖部。他养了四头猪,一头一年多就涨了四五百斤,可以卖到5000多元。4头猪可以卖2万多元,就基本脱贫了。

今天他杀了两头猪,一头自己留着,可以吃一年,另一头一斤15元卖给村里乡亲们过年。

问他一年收入大概多少?他想了想,笑着说:“我家已经走上了小康路。”

“我家养的是猪。你给人家吹啥子噶牛?”妻子在一旁笑嘲他。他和妻子是青梅竹马的同学。

“用不着藏着掖着。咱是勤劳致富,应该光荣嘛!”王振虎开心地说:“来,大家喝酒。”

“王振虎很能干,很能吃苦。”王红祥端着酒碗说,“他是我们镇上表彰的靠勤劳脱贫致富的典型。这种有志气、靠双手富起来的群众在镇里有相当一部分,大多是村干部或是经济发展的带头人。”

王振虎自酿的苞谷酒,一股浓浓的醇香,沁入心扉。老百姓的日子不正是在这点点滴滴中酿出芬芳、酿出满院的欢乐与幸福吗?

这场面,几杯酒下肚,已然若醉……

6.书记门前路最烂

2016年12月28日一大早,一阵鞭炮声把沉睡一夜的小镇叫醒了。打开窗子看到,好像是镇上一家新商铺举行开张庆典仪式。

昨晚下了一场雨雪,天空一洗如碧,黑黢黢的山峦上略施粉黛,像包公脸上随意涂抹的肥皂泡。远处的大药山飘绕着朵朵白云,悠然自得,逶迤妙曼。云岭高原像天空刚刚分娩的一个婴儿纯洁晶莹。

今天要去青山村。看过去,青山村离新店集镇并不远,就在对面的大山包上,村委会的办公楼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地处大药山南麓的新店镇,辖区内地势高差较大,境内山峦叠嶂,山高峡深。由于清水河、段家河东西深切割,镇政府与青山村中间隔着落差800多米的大峡谷。到青山村车子要跑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来到村委会办公室,扶贫工作队员正和“村三委”的干部们正在开会。村支书胡兴林、村副主任奥云斌、镇林业站的陈正喜,还有县公路分局的驻村扶贫工作队长彭天云、新店镇市场监管所的胡应飞等村干部,还有一位年轻的女扶贫队员马娟。他们一起盘点2016年的工作,谋划新年度的未来。

看到他们一个个黑不溜秋的模样,突然想起前不久国家部门的一位专家到云南调研,描述云南基层干部的一句玩笑话:远看笑乎乎,近看黑乎乎,细看傻乎乎。看似一句戏言,实则概括了云南基层干部的热情、淳朴、厚道的形象,也反映了他们在这大山里生活和工作的艰辛状态。

青山村原来是个后进村,问题较多。胡兴林当选村书记后,带领村里“三委”很快改变了村风村貌。

走在青山村发现一个特殊的现象,全村都是崭新的水泥路,只有通向村支书胡兴林家的那条路是土石路。这段路有1000米多长,30多度的坡度。因为刚下过一场雨,车轮辗得坑坑洼洼,泥浆翻出好深。胡兴林骑摩托车上去时车屁股“嘭嘭”爆响,直冒黑烟。

这里有七八家住户,30多口人。通往这里的路是村里最烂的一条路。

“这条路是粘土,一下雨全是泥巴,车子深深浅浅,很糟糕。邻居埋怨我说,跟你支书作邻居不沾光,光沾泥。吃不到便宜还要吃亏。我给邻居们解释,修路的资金不够了,先修其它的路,等以后有了资金再搞这条路。”胡兴林又解释说,“如果先修我门前的路,老百姓会骂,有了好事先是当官的。我背后还有个监督员,他也会骂我的。”

“监督员是谁?”

他说是他伯父,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村里的老支书。见到他伯父时,老人家正在粉碎猪饲料。年过八旬的老人,身体依然健朗。说起他侄子当书记。老人家说:“我年纪大了,不懂现在的政策了。但有一条,永远不能变。你是党员,是干部,不管啥子噶时候,先为群众着想。只能吃亏,不能沾便宜。”

人们曾经赞扬的“老支书精神”已经传承到新一代村支书身上。

虽说胡兴林接手村里工作,赢得群众的称赞和支持,也得到镇里的充分肯定,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许多苦衷。

胡兴林上有父母,都已年过七旬;下有两个孩子,11岁的儿子在镇里上小学五年级,小女儿才4岁。家里的几亩地一部分种玉米,一部分种核桃。青山村有7位干部,胡兴林属于稍微贫困的了。当选村书记以来,他把精力全放在村里工作上了。里里外外全靠老婆打理,他一点也顾不上家。青山村是全镇脱贫难度最大的村,他们晚上加班加点是常事。

胡兴林是从中央广电学院在巧家县办的大专分校毕业的。他有个心愿,就是考上公务员。他说他不走运,连考了三次,就差几分没过,很遗憾。他决心再考,苦于没时间看书复习。

这两年脱贫攻坚任务越压越重,越抓越紧。他说:“我一年下来在家里的时间超不过一个月,都是走村下户,了解每家每户情况,落实精准脱贫;晚上填表上报,录入云南脱贫攻坚大数年平台;还要跑镇上协调修路、建村委员办公楼等等。大大小小,都要亲历亲为,整天有干不完的事。”

年底了,各级都在盘点。这几天,村干部和扶贫工作队员们加班熬到凌晨2点多,统计填写各种报表,再录入云南脱贫攻坚大数据平台。现在他们几个两眼还红红的。

“我们青山村共有63名党员。现在的党员大多数都是不错的,但比起他伯父那一代老党员还是有不少差距的。”胡兴林颇有感慨,“以前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现在没以前那么模范带头了,党性也弱了;有些人精神滑坡了,甚至有的倒在了路上。村里上任班子的主要村干部就受到严厉处分。这次换届以后,党员的作用明显增强了。”

离开青山村,胡兴林家那条最烂的路令人难忘。正因为村干部走的是一条最烂的路,青山村的老百姓才走上了一条宽广的脱贫路、希望路。

7.“我的青山”有故事

彭天云圆圆的脸,黑铁塔一般,是驻青山村扶贫工作队队长兼第一书记。他幽默地说:“一看我这,就知道是干公路的。”他话不多,笑起来很甜善。在同事眼里,他是个“暖男”。

另一位扶贫队员叫马娟,说话慢声细雨,很会讲道理,被大家称为“理论能手”。谈起青山村的扶贫工作,他们总喜欢说:“我的青山。”

2015年9月22日,巧家第一批扶贫工作队驻村,县公路分局党委书记陈云清带着十多名干部职工来到新店镇。

马娟在日记里记下了许多扶贫故事和感受。

当天在镇里参加动员会,一些新词、新概念,比如“两不愁三保障”、五查五看等专业词语,对他们来说还是第一次听到,一时搞不明白,更不知道驻村扶贫将会经历什么。

驻村第一天,他们看到村里小学的教学设施太破旧,几个孩子挤在一条长木板上。马上从单位筹措了1万多元,把小学的桌橙全换了一遍。

青山村有250家贫困户,公路分局有14干部职工,每个人要包10多户。公路分局党支部书记陈云清包了16户。他们临时租了老百姓的房子里住。每天走访挂包的农户,确定具体扶贫措施,保证一年内脱贫。

这些山路大家都没走过,徒步一天下来,疲惫不堪。陈云清书记50多岁了,又患高血压,但他坚持晚上汇总情况,研究安排扶贫工作。王如丽是单位的会计,40多岁。那天下雨,她回来摔了一身泥,脚上也打了血泡。

他们与村干部一起爬山涉水、走村串户,整整用了10天,才把青山村的家底摸透。然后,他们对贫困户的情况一一造册登记,建立了台账。

扶贫工作遇到难题。识别贫困户阶段,就出现了争当贫困户的现象。起初,村民不在意,认为伸手要扶持,没面子。后来看到对贫困户的扶持力度大,比如:2.1万危房改造资金和4000元养猪修圈的扶持款等项目。有人看到有这么多好处和实惠,心理失衡了。甚至看到有社会保障兜底扶贫政策,就想把赡养老人的责任推给政府。

有一次,书记陈云清、局长罗祥一块带着单位的几名同志来青山村搞回访。他们给沙地小组一位姓邹的贫困户送大米。老人80多岁了,双目几乎失明,还是一位老党员。看他睡在一间老房子里,铺着一块麻布毯子,盖了一件“80.3”地震时发的军大衣,冻得瑟瑟颤抖。老人有5个儿子,却没人照顾他。

罗祥看不下去了,从他儿床上拿了一床被子给老人。老人不敢盖,又给儿子抱回去了。老人悄声说:“你们一走……

下午,罗祥只好从镇上民政部门要了两床被子送给这位老人。握着他的手说:“老人家,这是镇上给您的。您是老党员,党组织没有忘记您。”老人感激地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罗祥又把他的几儿子叫到一起,指着屋里的中堂说:“看看你们家里敬拜的神位,上写的是‘天地君亲师位’。‘亲’排在‘天、地、君’之后,还排在‘师’之前的。穷不失德孝。天地之间,忠孝最大。父亲把你们几个儿子拉扯大不容易。天下百善孝为先。你们赡养老人,尽儿女之孝,是天经地义的……老人要是冻死了,可要追究你们的责任。”

老人的几个儿子惭愧地低着头,不停说:“要得要得。”

农村这种现象并不少见。大家感叹到,还不是因为穷嘛!因为穷,有人在道德面前失去了应有的尊严和廉耻。春秋时期的管仲就说过:“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脱贫攻坚也是对道德的救赎啊!

刘老汉有四个儿子,都不照顾他,又不符合去敬老院条件。村支书胡兴林和村干部上门做工作,他的孩子们说:“你们说我们管得不好,你们去管噶?”

没办法,支部书记胡兴林与村干部商量,只好由村里把老人照顾起来。但是,效果反而不好。本来是儿女应尽的孝道,就有人故意把孝老的责任推给村干部,动不动就找政府“碰瓷”。

这样下去,反而助长了不良风气。不能搞得脱贫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却丢了。乌鸦返哺,羔羊跪乳,子养父母,天经地义啊!

彭天云和马娟与村干部商量,以后遇到这种情况,除了严肃教育,还要采取措施,必要时强制他们对老人尽赡养之责。

村里调整低保闹出了风波。老袁家有三口人,儿子外出打工。老袁虽因车祸受过伤,家里有十吨的大货车搞运输,收入不低,却要低保,到村里闹得很凶。

彭天云和村干部一块到他家去了解收入情况,发现他抽的烟,是10元1盒的“碧云”。彭天云说:“老袁哪,你瞧瞧你这烟的水平,就不是贫困户。”老袁脸刷地红了,咧着嘴,尴尬笑了笑,说不出理来。

村干部们说:“你家有大货车搞运输,还在乎这200元低保吗?说你贫困,哪个信?”终于说服老袁放弃了低保。

扶贫工作就是点点滴滴,家长里短,许多事情需要耐心细致地做好思想教育工作。群众工作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慢慢引导,逐渐改变。

2016年7月8日,马娟在工作日记中这样写道:

这次回访是市里部署的,按照新的标准重新审定贫困户,该剔除的剔除,该纳入的纳入。李启伟镇长带着镇扶贫工作队员来到青山村,和我们一起对250家贫困户走访一遍,重新摸底。两天时间就把所有工作完成了。接着就是更新资料,建立新台帐,录入云南扶贫信息大数据平台。

最困难的是入户调查,填写建造大量的表册。每户大概40多张,许多表格又分为ABC段,非常繁锁,工作量可想而知。脱贫标准不仅达到“两不愁三保障”,还要实现“八有四无一超一受益”、“一降一高”。工作要求越来越细,越来越明确。要精细识别、精准核实,需要投入大量精力;再加上多种工作的叠加,经常忙得焦头烂额。

入户调查难就难在找不到人。有的举家外出务工,电话也联系不上。没有具体佐证材料,就无法确定他的人均年可支配收入是否达到当年指标3200元以上,也就无法识别他们是不是贫困户。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根据掌握的各种信息进行综合测算,力求做到精准。比如,与本人联系不上,就通过其亲属了解在哪里务工。如果在浙江、新疆、成都等地务工,一天最少也有120至150元收入,刨除所有费用开支,大概还剩75块钱。一个人在外务工的话,平均一年也有1.5—2万元的收入。要通过这些信息来测算,不能马虎。要千方百计把工作做细做准做好。

脱贫不是数字也不是文字,而是老百姓幸福快乐的日子。更多的时间,我们还是要走村串户,推进各项扶贫政策和措施的落地,解决脱贫中的实际问题。

……

谈到扶贫工作的难处,彭天云说:“脱贫攻坚工作,本来就是攻难点,攻重点。不可能是轻松的。”他说,精准扶贫“回头看”时,确实遇到了不少难处。

那是2016年5月20日,按上级新的贫困标准和“回头看”要求,对贫困户的情况重新审核。审核结果有9户34人必须退出。

会后,通知那9户退出的人家,大家都犯了难。不管如何,大家都必须把这个电话打出去,通知对方。都要把工作做通了,落实了。

有的退出户比较明事理,一说就通了。也有的想不通。有一对夫妻接到通知,就来到村委会大吵大闹。原来纳入贫困户是因为女的做手术,家庭困难。现在退出是因为他儿子大学毕业考上了公务员。“回头看”又有一条新规定,凡有国家公职人员的家庭,一律不能列为贫困户。

马娟回忆当时的情景说:“我知道她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给她倒杯水,让她坐下听我解释,她慢慢平静下来。我又拿出扶贫宣传册给她看。上面说得很清楚:

低保户,入围圈,九种条件不能沾。

有汽车有楼房,大型家电在一旁。

有工作,有存款,人户分离在外边。

凡是干部近亲属,一律不能来照顾。

有子女,能赡养,这个条件不用讲。

又吸毒又赌博,违法乱纪不用说。

能劳动,不去干,这个条件也不算。

……

这位大姐没再说话。在彭天云和马娟的劝说下,这对夫妻平静下来,态度慢慢转变了。

讲起青山村的故事,马娟滔滔不绝。她说,“在我的青山,那些自强不息的残疾人,至今想起来,还让我感动。”

那是5月的一天。马娟与村干部们走访二坪、梁子、梨树等社组,了解各家的生产状况。二坪、梁子、梨树这些地方海拔较高。上去后天空飘起了毛毛雨,山路湿滑,不好走。触景生情,马娟想起《幸福不是毛毛雨》这首歌,便改了几句词唱起来:

扶贫攻坚充满了豪迈,我们爬山涉水走村串寨,天上飘下毛毛细雨,滋润着青山的胸怀……噢 ,幸福不是毛毛雨,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幸福的生活靠奋斗,呵,奋斗的人生最精彩……

大家都夸她唱得好,要她为扶贫队员写首歌。一路歌声笑语,大家很开心。

他们走访了几个村社,看到的情景却令他们心境很低沉。不知为什么,这一带“痴呆傻、盲聋哑”及体残者这么多,有的患多重残疾。残疾严重影响他们的生存与发展,特别是智障人,成为家庭的沉重负担。

但是,这些残疾人没有哭穷,没有埋怨,不少人生活态度积极,自强不息。还有一些身残志坚的人,养鸡养猪养牛羊,生活自给自足,衣食无忧;其中一位手残者养了二十多只羊,家里过得一点也不差。也有的以理发、开百货商店为生计;还有的残疾者想搞大棚蔬菜或退耕还林栽桑养蚕、种植核桃,向扶贫队员表达创业的强烈愿望,迫切希望得到实用技能培训。

马娟说:“他们令人敬佩。每次遇到这样的人,都会给他们鼓励,点赞!”

还有人在艰辛的生活中不忘关心他人。贫困户段正海肠胃病又犯了,正在家里熬中药。见到走访的扶贫队员,他没有谈自家的困难,而是说,8.03地震,二坪、梁子有4家属于“地震滑坡点”,去年已填表,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应该尽快解决;二坪有12户人家地震中自来水管损坏,断了水源。现饮用的山溪水落差太大,需要建3个蓄水池。他还说,整个社的人都希望退耕还林、栽桑养蚕发展经济……

马娟被他深深感动,并一一地记不来。她说:

“一个普通人的高尚足以让我肃然起敬,而一个普通的贫困者,甚至是一个残疾的贫困者,能以自己的奋斗站在精神的至高点上,这样的伟大,我怎能不为之点赞?!”

2016年7月的一天,按一事一议程序,马娟和陈正喜到许家坪村社组织召开村民代表会议。对许家坪、麦地坪、白蜡林、岩脚、炉房等五个村社的户间道硬化项目征求群众意见。

一路上,陈正喜不停地接打电话,催促着这家或那家趁这两天天晴、公路还没有施工封闭,赶快把水泥、钢筋、砖拉进来盖房子。他想得很细,安排得井井有条,很到位;他还帮一些能力弱的人家联系协调建材并拉到村民家门口,对没有能力修房子的一些孤寡老人、残疾人,他会垫钱包工。

陈正喜四十多岁,自幼母亲病逝,很小开始独立生活,吃了不少苦,在生活的磨难中成长起来。陈正喜高高的个头,黑老包似的圆脸,讲起话来就笑。陈正喜好善乐施,村民们都很喜欢他。因为他排行老二,乡亲们都习惯叫他“二喜”。他却说,他要做好贫困户的“勤务兵”。

陈正喜有自己的生意,也是个小老板。初中毕业后,他通过自学考上了镇里林业站的护林员,还兼村里的安全员。在困顿中行走的他,深知生活艰辛困苦的滋味。所以他侠肠义胆,经常助人于危困之时。这次镇里下派他到青山村和工作队一起驻村扶贫,他分管着好几个村民小组。但是,他的生意耽搁了。他把身心全部倾注于扶贫工作上,不得不停了自己的小砖厂。

岩脚社有几家村民因为路窄坡陡,建房材料拉不上去,影响了危房改造进度。陈正喜动员这几家村民各出200块,他自己又掏了3000多元,请来推土机将路面推缓,减小坡度,让车子上得去,使岩脚社危房改造进度加快。在他组织下,岩脚社区的危房改造提前完工。

上沙地、寨子两个村民小组的路一直不通畅,一时没有办法。陈正喜自己出钱请来挖机铲通道路。他负责的退耕还林、太阳能补贴涉及到全村。退耕还林项目只要一到,他就马上组织村民实施;安装太阳能可补贴1000元,只要村民愿意安装,他就帮着运到家安装好。

2017年底,按照脱贫目标,经过上级验收考核,青山村如期实现脱贫出列。

离开青山村时,马娟说,有好多遗憾,有一些想办的事没来得及办。他们想给青山开个网店,做核桃等一些土特产网上销售,没做起来。青山村还没网络;村民们不懂电脑操作,需要用一定时间培训。他们试图建立青山村合作社,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展。

回想起在青山村一年多的扶贫工作中,扶贫工作队员们感慨万端。苦过甜过,也哭过笑过。但他们总喜欢说:“我的青山。”

青山的未了情却一直萦绕在他们的心头。

8.唤醒“睡美人”

其实,扶贫队员的美好愿望也是青山人的梦想。

傍晚,王红祥拉着来到新店镇不远处的一个高坡上。站在上面,王红祥一指:“你看那是什么?”

“大青山。”犹疑着说。

“你再仔细看,往远处。”

“哦,看到了。”不由赞叹,“啧,好美呵!”

在深蓝色的天幕下,整个青山包的轮廓构勒出一个美女仰卧图。一幕奇观。这就是新店人引为自豪的“睡美人”。

那凸起的发髻,圆润的额头,挺起的鼻梁,微翘的嘴唇;还有那高耸的胸脯,仿佛在翕动起伏,而那微微隆起的腹部与修长的美腿衔接地恰到好处;肢体的每一个部位都维妙维肖,仪态万方,妙不可言。美得令人窒息。

所谓大自然里的“睡美人”,大都牵强附会,若是若非。如此之像、如此之美的,并非多见。此“美人”非彼“美人”。

更为神奇的是,“睡美人”那副甜善的面颊上还带着酒窝,留露出微笑,绽放着灿烂。没有完全融化的积雪,恰像一枚银色的胸花,发出耀眼的光亮。

这时,一片薄云飘绕着“美人”细长的脖项,舞动至胸前,在夕阳的映照下,宛如镶了金边的一条丝带,美仑美奂;女人的风韵便扑面而来,激发你所有的想象,令你留连忘返,欲罢不能。

新店人很钟情。王红祥得意地说:“我们要把“睡美人”唤醒,打造成新店镇的旅游热点,成为网红。”

新店镇从牛栏江谷底海拔由几百米一直绵延至三千多米,有着157平方公里广袤的山地。所不同的是,与地处金沙江沿岸干热河谷地带的乡镇和巧家县城相比,新店清凉了许多,年平均气温14℃。这里的小气候让新店成了巧家境内最好的避暑胜地。

新店人坚信,以大青山“睡美人”为亮点发展旅游业定当成为一骑绝尘。

新店人做着一个唤醒“睡美人”的梦。

王红祥说“睡美人”山盛产核桃和花椒,已经成立了巧家县新店镇“睡美人山”专业合作社,注册了“睡美人”品牌系列农产品,打造一个产销平台,专门收购和销售当地的农特产,推动产业发展。

县长陆颖带着几个县直部门的负责人来到新店镇进行调研。他说,古人讲“病有标本”,“知标本者,万举万当;不知标本者,是谓妄行”。推进脱贫攻坚工作,首先要找准导致贫困的主要原因,采取有针对性的脱贫攻坚举措,处理好“五个关系”。

王红祥滔滔不绝说起他们如何处理“五个关系”踏踏实实走出一条宽广的脱贫之路。

比如:短期脱贫与长远发展的关系。脱贫攻坚最大的难点是让贫困对象拥有“自富”能力。坚持“长短结合”的原则。短能脱贫,长能致富。要帮助群众搞一些短平快的项目,先把当前的生产生活问题解决好,改善基本生活条件,尽快实现脱贫目标。同时,注重打基础、做长远,推动产业持续发展,促进群众稳定增收。

老百姓脱贫首先要改变观念,从思想上脱贫。思想上不解决问题,养他一辈子也养不富。一定要记住:“输血”是为了“造血”,不是“养穷”。对贫困户政府要扶持一把,但不能大包大揽,不能包办代替。否则,那就害了他们。“自富”才能致富。有些措施也不能一厢情愿,还要调查摸底,尊重老百姓的意愿。

他说:“对上面派来的扶贫工作队,也不能依赖。不能把脱贫的艰巨任务都压在扶贫工作队员身上。要努力培养自身的发展能力。”

同时要着眼长远,抓好路、水、电、房、网等基础设施建设,攻克贫困“堡垒”。尤其道路建设,行政村之间包括到村组路都要打通,形成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不仅让群众出行方便,也让产业产品活跃流通起来。

还有因地制宜与产业分工的关系、一村一策与连片发展的关系。新店镇的海拔在900米到3400米之间,立体气候非常明显。不同高度适宜不同的作物,产业发展不能一刀切,要围绕海拔高度来布局。

根据这一特点,新店镇划分了三个产业经济带:沿江经济带,以发展桑蚕为主。二半山经济带,适合核桃、花椒生长。高山区域地阔人少,粮食广种薄收,适宜种草养殖牛羊,发展畜牧业,为高原经济带。开发种植4000亩草场,这是产业分工与布局。

再就是本地资源开发与外部优势对接的关系。王红祥说:“火地村有个叫罗开全大学生名,在昆明读完大学回来创业。他通过老师联系与云南白药集团中药材优质种源繁育有限公司建立合作关系,共同开发种植白芨、草乌和金铁锁等中草药,成为一村一策的典型。”

火地村山高坡陡,是贫困度深的高寒贫困山区,适合种植中药材。罗开全与火地村宣传员吕卓聪俩人共同建立了中草药基地,吸纳村民成立了森森中药材种植合作社,与云南白药集团长期进行合作,实现产业链体系化,发展前景可观。镇里用20万元的贴息贷款,来帮助他们起步发展,并为他们提供办公场所,开展技术培训,开通互联网。这个项目不仅带动了村里贫困户迅速脱贫,也通过连片发展形成了规模。

“同时,还要处理好产品优化升级与拉长链条的关系。就拿二半山种植核桃、花椒来说,规模展很快,每年以近万亩速度扩充。但是,面临如何提质增效的问题。”王红祥说。

“按照处理好‘五个关系’。我们要统筹布局。”王红祥又说,下一步,镇里要成立农业专业合作社,并搭建营销平台,统一收购和包装,以优良品牌主打市场;还要送到城里进行深加入,开发多种核桃产品,形成产业链条,增加农产品的附加值。逐步形成新店独特的品牌。

“到那时,新店镇不仅完全脱贫,而且,老百姓会走在幸福美满的小康路上。”

中央提出的“乡村振兴”战略,作为地方来说,要结合自身的实际和特点具体谋划。

王红祥认为,新店镇要做大做强“睡美人”品牌,就是主打生态和绿色主题。“生态是我们的资源,绿色是我们的财富。”他还说,“绿色”就是“健康”,就是“生命力”,就是“金山银山”。

最后一抹晚霞给“睡美人”拉上了帷帐,如墨如黛。临走,王红祥双手做成喇叭状,对那远山开心地大喊了一声:

醒来吧!“睡美人”——

回音在大青山里一遍又一遍地环绕、重复,好像许多人在不同的地方跟着喊:

醒来吧!“睡美人”——

醒来吧!“睡美人”——

……

原标题:《群山丨王鸿鹏:那片江峡(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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