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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焄|“此层公案,犹待推勘”:潘重规的钱谦益研究

杨焄
2021-03-25 10:43
来源:澎湃新闻
上海书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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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陈致、孟飞和黎汉杰合作整理的《周策纵论学书信集》(中华书局,2020年)收有周氏在1971年2月28日写给潘重规的一通书札,提到此前赴香港参会时因为行程匆忙,“致未能一睹王烟客手钞钱谦益《初学集》原本,诚为憾事”,好在返回美国以后,“细读尊著《王钞考》一文,发微显幽,可谓百世而后钱、王知己,而湔洗钱氏沉冤,尤为难得”。信中提及的“《王钞考》”,指的是潘氏刚刚脱稿的《王烟客手钞钱谦益初学集考》,文中介绍了自己收藏的一部清钞本《初学集》,“凡五厚册,全书几达千页”,“钞写字体在行楷间,秀逸流丽,通体用朱笔勘校,复加圈点”。经过钩稽排比相关史料,潘重规推断这一钞本当出自清初画坛“四王”之首王时敏(号烟客)的亲笔,并对其钞校始末、文献价值和递藏源流等逐一予以考索阐发。

钱谦益

钱谦益早年即列名东林党籍,虽然仕途迍邅困踬,却颇得士林清誉,易代之际却觍颜投敌,依附新朝,尔后又忍辱负重,四方奔走,以图复明。所以在乾隆年间,他就被视作贰臣,已经刊布的著作如《初学集》《有学集》等均遭禁毁,《投笔集》等直至清末才渐为人知。潘重规对钱氏生平著述的关注,其实可以追溯到数十年前。他另有《钱谦益投笔集校本》(文史哲出版社,1973年),卷首《题辞》开宗明义便提到:“牧斋《投笔集》,传世极稀。四十年前,张公溥泉以所藏抄本示先师黄君,曾于侍坐顷一见之。结想逾深,时萦魂梦。”早年在黄侃身边随侍问学时,他就有缘见到过张继(字溥泉)收藏的《投笔集》抄本。张氏藏书丰赡且不乏精善,与黄侃时有往还交流。黄侃所撰《日知录校记》(量守庐刊本,1936年),在自序中提到“沧县张继溥泉以所得旧钞本《日知录》见示”,“侃得因以撰成斯记”,就得到过他的大力襄助。那部不知其详的《投笔集》抄本尽管只是惊鸿一现,却显然给潘重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百般蒐求到这部王时敏钞校的《初学集》,并仔细考察其渊源背景,未尝不是某种特殊的补偿心理在起作用。

崇祯刻本《牧斋初学集》

康熙刻本《牧斋有学集》

钱谦益在明末清初的政界、文坛和学林均享有盛名,但因为在嬗代之际大节有亏,后世对其多有指摘讥嘲。顾炎武《日知录》卷十九“文辞欺人”条痛斥谢灵运(康乐)、王维(右丞)是文过饰非、盗名欺世的典型,又说“今有颠沛之余,投身异姓,至摈斥不容,而后发为忠愤之论,与夫名污伪籍而自托乃心,比于康乐、右丞之辈,吾见其愈下矣”,当即隐指以钱谦益为代表的失节文士。赵翼《瓯北诗话》卷九更是直言不讳,“钱谦益已仕我朝,又自托于前朝遗老,借陵谷沧桑之感,以掩其一身两姓之惭,其人已无足观,诗亦奉禁,固不必论也”。类似的意见此后相沿成习甚至变本加厉,今人吴晗所撰《“社会贤达”钱牧斋》(载1948年《中国建设》第六卷第五期,后又收入《读史札记》,三联书店,1956年),就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斥责钱氏“在民族兴亡,国家存灭的严重关头”,“经不住考验,作了两朝领袖,名教罪人”。尽管初衷是想藉此影射时事,然而选取钱谦益来借题发挥,指桑骂槐,也足征其声名狼藉,几成定谳。潘重规在《王烟客手钞钱谦益初学集考》中着重考察了钱、王二人自顺治迄康熙数十年间的交游酬唱,旨在钩沉索隐以发皇心曲。他虽然也承认钱氏“贻羞千载,惟在易代迎降之际”,可与此同时又特别强调,“其为贪生而事氈裘,抑乃忍辱以图兴复,此层公案,犹待推勘”,绝不能轻率地将前人评议视作定论。究其原因,就在于“抱志之士,遭值坎壈,最难知者肺腑,最可议者行迹”,旁观者很容易被一时的外在行迹蒙蔽误导,所以更应该设身处地,深具了解之同情,以揭橥其隐秘幽微的内心活动。

这部完成于顺治六年(1649)的《初学集》钞本内钤有“蒙叟”阴文朱印,可知钞校之后经过钱谦益本人过目审定,而其中内容与正式付梓的各种《初学集》多有出入,恰好提供了不少蛛丝马迹可供洗冤辩诬。如卷一《临淮田舍题壁赠王鹤年》,在明末瞿式耜主持刊刻的《牧斋初学集》中,末两句作“恨君不渡三岔水,生取□□□□归”,由于经过剜改而阙漏四字,清初钱曾所撰《牧斋初学集诗注》则径直将此诗删剔不录,所以清末据此二本合校的邃汉斋排印本也无从补足。而根据钞本可知所阙四字为“又(奴)儿合赤”,即清太祖努尔哈赤。潘重规据此概述全诗内容,乃是“慨老将之废置,恨其不得渡辽平虏,生取奴儿合赤以归”;又剖析钱氏诗旨之深切及处境之危殆,“其痛心国仇,欲擒建奴之宗祖,以雪大耻,伸壮志,使清帝见之,虽寝皮食肉,岂能逞其忿嫉”;继而慨叹钱氏含垢忍辱之不易,“使非此钞本幸存于世,则牧斋此诗忠愤之情,终湮没于地下矣”。钞本中某些因时代原因而造成的误书改写,也往往透露出耐人寻绎的深长意味。潘重规在翻阅比勘中就发现,钞本中“胡奴之‘奴’,皆省写作‘又’”,而悬揣其缘由,“盖其时清室初缔,方事干戈,未张文网,然钞者早虑及此”,王时敏在钞录校勘时就已见微知著,预见此后文深网密,为了全身远祸而藉此防患于未然。正因如此,潘重规在全文最后才会感喟万分,“此余所以抚卷踌躇,重有感于烟客之微旨深衷,而尤悼念牧斋之苦心隐恨也”,足见这个钞本在考察钱、王二人的交游互动以及各自的内心隐秘时具有不可或缺的特殊价值。

周策纵在信中推许潘重规为“钱、王知己”,进而申说道,“盖钱氏固有其弱点,然易代处境不同,所虑各异,后之论者放言,往往未克援情实,徒为诛心苛论。而欲反积谤,亦难据实迹,史家处此,惟有望叹。然倘得高明揭发事实,使真相大白,则读之令人痛快可知也”,对其态度之平正、证据之确凿、立说之谨严都深有体会。他甚至还提醒潘氏留意,“章太炎先生早有高论,兄可参考,此公有先见”——指的应当是《訄书》重订本《别录甲》在论及钱谦益时所说的“其悲中夏之沉沦,与犬羊之俶扰,未尝不有余哀也”云云(据《章太炎全集》所收朱维铮点校本,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论学书信集》的整理者在此没有添加注释,倒是不妨稍作说明以便读者。《论学书信集》中另有几封书札,如1970年12月20日致吉川幸次郎(又题作《论诗小札——与吉川幸次郎教授论钱谦益〈梅村诗序〉及情景论书》,载1971年《大陆杂志》第四十三卷第三期)、1972年7月20日答柳作梅(又题作《关于钱谦益〈梅村诗序〉问题的结论》,载1973年《大陆杂志》第四十七卷第一期。《论学书信集》整理者未依例注明发表情况),可见他对钱谦益多有关注研讨,能对潘文作此知言之论并提示线索,也就不足为怪了。

潘重规先生

即使仅从版本流变的角度着眼,这个钞本也值得重视。潘重规发现其中一篇《石田诗钞序》,在题下注有“刻集未载”四字,然而在现存刻本卷四十中,此序并未佚失,文字也没有任何歧异。他由此大胆猜测,“岂烟客所见刻本与今刻本又颇有参差耶”,怀疑王氏当初见到的或许还有不为今人所知的其他版本。更有甚者,在现存刻本卷三十一中有一篇应明代剧作家汤显祖之邀撰写的《汤义仍文集序》,在钞本中非但改题为《玉茗堂集序》,内容也与前者大相径庭。如刻本中序言开篇云:“临川汤义仍文集若干卷,吴人许子洽生以万历乙卯,谒义仍于玉茗堂,而手钞之以归者也。”在钞本中则作:“吾友许子洽氏,以万历乙卯,谒义仍先生于临,携所著古文以归,集为十卷,而属余序之。嗟乎,义仍诗赋与词曲,世或阳浮慕之,能知其古文者或寡矣。”潘重规又详加比对,发现“以下全篇文字均多异同。知抄本付刻时,牧斋颇有所点定也”,推断钞本所录当为该序原貌,而在刊刻时此文又经过钱氏改窜,才会出现这样的差异。古人将平日所撰诗文收入个人别集,在正式付梓或是校订重刻时,往往会加以删改增损。今检明末崇祯刻本《玉茗堂选集》,在文集部分冠有钱氏序言,其内容确实与钞本完全相同(参见徐朔方笺校《汤显祖全集》所附《汤氏诗文各集原序辑存》,北京古籍出版社,1999年),可见潘氏所作推论不误。钞本与刻本之间的离合异同,为梳理《初学集》的早期递传源流,毫无疑问提供了重要佐证。

不过《初学集》中所收诗文均作于明代,据此推求判定钱谦益入清之后的心态变化,终究难以圆融自洽。为此潘重规再接再厉,两年后又推出《钱谦益投笔集校本》。《投笔集》的形式相当奇特,上下二卷共存诗十三组,每组均次韵奉和杜甫的《秋兴八首》,合计一百零四首;卷下另有自题诗两组共四首,诗中有云“孤臣泽畔自行歌,烂熳篇章费折磨”(《吟罢自题长句拨闷二首》其一),自拟为行吟泽畔、彷徨失所的屈原,又说“百篇学杜拟商歌,墨渖频将渍泪磨”(《癸卯中夏六日重题长句二首》其二),足见其长歌当哭而兴寄遥深。就其内容而言,则直接表现了上起顺治十六年(1659)郑成功率军大举反攻南京,下迄康熙元年(1662)南明桂王政权覆亡所发生的一系列风云变幻的史事。在此期间钱谦益暗中与瞿式耜、郑成功等互通声气,多有联络,诗集题名就寓有“投笔从戎”的意味。钱氏后来将入清以后所撰诗文编为《有学集》,《投笔集》原本也是其中的一部分。但诗中所述干犯禁忌,显然不宜公开。钱曾在筹备刊刻所撰《牧斋有学集诗笺注》时,就由于“慎不敢钞”(见第十二卷目次下小注),最终不得不将其单独抽出,未予付梓,以致该集此后仅能依托传抄流布于世。然而正如清末邓实(署名“鸡鸣子”)所言,《投笔集》虽秘而未刊,“然江南藏书家多有写本,东南人士之留心文献、不忘故国者,恒以一得见其书为快,故传钞殆遍”(《国粹丛书》第二集《投笔集》排印本跋,国学保存会,1906年)。潘重规在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就偶然发现了两种清初的《投笔集》钞本,其中一种出自康熙年间陈仁懋之手,“字颇工整,又以朱笔点记字侧,书所校误字于眉端”,另一种则为焦氏所藏,书写“颇草率,亦颇饶胜处”(《钱谦益投笔集校本题辞》)。考虑到两者各有所长,他索性取以比勘校订,最终汇为一编。清末宣统年间,国学保存会、风雨楼、邃汉斋等曾分别根据旧钞本排印过《投笔集》,不过潘重规的这个校本仍有不少可供参考采摭之处。在卷首题名处,潘氏有案语称:“焦本作《投笔诗集》,注云:‘原编第十二卷,今集无。’”就隐约反映出此集先前曾经编入《有学集》,其后又被抽出别行的曲折经历。文字方面也有一些与清末各种排印本不尽相同的地方,如卷上《金陵秋兴八首次韵草堂韵》其一“万户秋声息捣碪”,陈本“秋”作“愁”(国学保存会本亦作“愁”);又其六“好收残泪览神州”,焦本“好”作“教”;卷下《后秋兴之八》其一题下小注“拂水拜墓作”,焦本“水”下另有“山庄”二字;又其五“身与秋容共数间”,焦本“容”作“云”。潘重规在校订过程中偶尔也会酌加按语,如卷上《后秋兴之六》其八“要勒浯溪须老手”,潘氏有案语称:“焦本‘手’作‘钱’。规疑当作‘篯’,牧斋自称篯后人。《广韵》:篯,即浅切。”诸如此类,虽稍嫌饾饤琐屑,但如能逐一覆按考较,于勘误正谬而言想必也不无裨益。

在这个校本之后另附有潘重规所撰《读钱牧斋投笔集》,简要考述其成书结集的经过,并结合史事对部分诗作略加串解。全篇行文似乎较为随意,故不免略有失察讹谬,甚至将投注大量精力笺注过《初学集》《有学集》的钱氏族曾孙兼门人钱曾误称为“他的侄儿”。若与陈寅恪在《柳如是别传》(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中对《投笔集》所作的大量细致考订抉发相较,其疏略阙漏更不待言。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文中屡屡会出现一些极其情绪化的表述,经过反复酝酿蓄积,最后终于难以遏制,一吐为快:“我雪涕读罢《投笔集》,凭吊老人的身世,钦慕老人的文采,他受异族帝王的诛伐咒骂,他受本国士夫的贱视鄙夷。他的心事埋藏在蠹简残篇中,他的行迹灭没于荒烟蔓草里。幸而《投笔》一集,通过查禁焚坑,不绝如缕,把老人一腔碧血,一寸丹心,重现在三百年后的读者心眼中。使后世读者听到老人欢呼、感愤、悲伤、呜咽的声息,把老人反抗异族的真情真事传到每一个读者的耳目之前,使三百年来眯目沙尘,刮磨净尽,这或许也是天公要分别皂白的时候了吧!”情绪之激越跌宕,感慨之痛切深挚,与同样收入校本作为附录的《王烟客手钞钱谦益初学集考》一脉相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与“披寻钱柳之篇什于残阙毁禁之余,往往窥见其孤怀遗恨,有可以令人感泣不能自已者焉”(《柳如是别传》第一章《缘起》)的陈寅恪相较,也足以等量齐观而不遑多让。

潘重规《读钱牧斋投笔集》

潘重规如此注重表彰钱谦益入清以后“山河虽改,志事不颓”(《王烟客手钞钱谦益初学集考》),以至“如痴如醉,昼夜彷徨”(《读钱牧斋投笔集》)的表现,其实和他一贯秉持的研究旨趣密切相关。晚清以来排满、反满的思潮本就潜滋暗长,章太炎、黄侃等人更有着根深蒂固且极为激进的华夷观念。潘氏平生治学虽以文字、音韵、训诂为主,然而从社会氛围、师承渊源等方面受到影响濡染,偶有兴致探究文史,也每每会在其中寄寓同样的怀抱。他在《亭林诗发微》(收入《亭林诗考索》,新亚研究所,1962年)中就格外强调,“当中国被满清侵占以后,汉族的革命武力相继失败。一班遗民志士,迫不得已,只好使用热血和脑汁,将满腔义愤和反抗行动记述下来”,“我们今天要了解这一段时期汉族志士的思想和行动,必须从残余的隐秘的材料,摸索访寻”;在《民族血泪铸成的〈红楼梦〉》(收入《红楼血泪史》,东大图书股份有限公司,1996年)中也着重指出,“本书的作者确是一位经过亡国惨痛的文人,怀着满腔的民族仇恨,处在异族统治之下,刀枪笔阵,禁网重重”,“在无可奈何当中,惟有用最巧妙的文辞,通过异族最严密的监视下,保存兴亡绝续之交的一段信史”。所论是否贴切可信,姑且暂置不做深究,而将《王烟客手钞钱谦益初学集考》《读钱牧斋投笔集》等置于其间,则显而易见不仅各篇主旨可以互相印证生发,在研究方法上也足资比照合观。

钱谦益的著述自晚清以来逐渐重见天日,目前最便读者日常翻览的,当属钱仲联标校的《牧斋初学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牧斋有学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牧斋杂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以及将三者汇编而成的《钱牧斋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可惜受到客观条件的限制,上述诸集在整理时选择的底本并不精善,参校本也不完备——潘重规收藏的《初学集》和汇校的《投笔集》就都不在其列。虽然在此前后另有数家,如周法高《牧斋诗注校笺》(三民书局,1978年)、卿朝晖《牧斋初学集诗注汇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等,都参酌借鉴过潘氏的研究成果,但前者仅汇聚诸本纂为长编,且需与其另行编印的《足本钱曾牧斋诗注》(三民书局,1973年)配套使用;而后者专注于《初学集》中的诗作,尚未遑顾及其余部分;而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两者竟然都未能直接利用那部王时敏钞校本《初学集》。潘重规在编辑《钱谦益投笔集校本》时,曾附有三帧王钞本书影,只是吉光片羽,终究令人未惬于心。十余年前偶然得到过一册《石禅藏书:潘重规先生藏书图录》(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2008年),内有拓晓堂《潘重规先生藏书图录序》,称“先生现存的抄校稿本五十三部,居其藏书之太半”,并胪列了不少名家抄校稿本的名目,有一些还另配有书影以资赏鉴查核,却唯独没有见到那部让潘重规津津乐道、寝馈其中的《初学集》钞本,不知是否已经转归他人所有,更不知日后能否再次公诸于众?周策纵当年因未能亲睹此书而深以为憾,如今披览至此,也不免略感怅惘失落。

周法高《牧斋诗注校笺》

    责任编辑:黄晓峰
    校对:栾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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