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心智障碍者监护权背后的“隐秘角落”

一边是住在毛坯房里无人照顾的心智障碍患者，一边是为了监护权打官司的哥哥和姐姐；房屋出售，丈夫脑溢血昏迷，再婚妻子与亲生女儿为监护权对簿公堂……

近年来，江苏省苏州市虎丘区人民法院在司法实践中发现，成年心智障碍者的监护权纠纷往往与其背后的财产相牵连。为争夺监护权，成年心智障碍者的亲属在庭审中剑拔弩张，而心智障碍者却在这场关乎他（她）的争夺中，或是在旁听席噙泪无言，或是在法庭外无力发声。

成年心智障碍者包括精神障碍者与智力障碍者。他们中有些是先天性智力缺陷，智力水平永远停留在七八岁以下；有些是精神病患者，对自己的行为基本没有辨认能力；有些是突发意外导致精神或者智力存在障碍，甚至处于植物人状态。

由于成年心智障碍者并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根据我国现行法律规定，他们与未成年人一样，需要指定监护人。

但是与未成年人不同的是，成年心智障碍者的父母无法一直陪伴他们。在失去双亲后，成年心智障碍者陷入成年版“事实孤儿”的困境，关于他们的监护权纠纷也往往从失去双亲时开始。

多年积怨 兄妹阋于墙

苏州的胡阿姨育有三个子女，长女与次子身体健康，但是小儿子却智力残疾，出于对这个不健全孩子的怜惜，胡阿姨选择把家里的两套拆迁房都给了小儿子王吉祥。可胡阿姨没想到，在她过世不足月余，长女王如意就因弟弟的监护权将次子王平安起诉到了法院，最终案件以双方达成和解协议、王如意撤诉告终。和解协议中双方约定王吉祥在大姐王如意家中生活，财产也由其代管，但是需要每季度向二弟王平安报账。

但好景不长，双方很快再次因王吉祥的房产管理问题大打出手，王如意再次将弟弟王平安诉至法院，要求确认自己为弟弟王吉祥的监护人。此后6年里，因弟弟王吉祥的监护权与房产，王如意先后6次与弟弟王平安对簿公堂。

在庭审中，王吉祥坐在旁听席困惑地看着哥哥姐姐向法庭展示照顾自己的照片、视频。当承办法官问其愿意和谁生活时，王吉祥木讷地指向姐姐，哥哥王平安见状立马称：“弟弟智力上有障碍，他根本无法判断谁真正对他好。”

为调查王吉祥的真实生活情况，承办法官实地探访了王吉祥，毛坯房里有一张简易塑料桌，王吉祥局促地站在桌角，桌面上电饭煲积了一层油渍，两间卧室中一间堆满垃圾，一间放着一张简易行军床，问及有没有人帮他收拾房屋时，王吉祥眼睛里泛起泪光，说：“偶尔阿姐来，但是让哥哥碰见的话，阿姐会挨打。”

综合王吉祥自身意愿及看护情况，虎丘区法院依法指定姐姐王如意为王吉祥的监护人。

重组家庭 继母女水火不容

“父亲刚刚昏迷一个礼拜，你就要来打官司，分明是居心不良！”顾静愤愤地说。

“你懂什么？房子卖到一半，如果不确定你父亲是无民事行为人，买家起诉的违约责任你付得起吗？没有卖房子的钱，又怎么救你父亲！”张莉的脸上全是不满。法庭上，这对在一起生活数年的重组母女毫无温情，只剩下水火不容的争吵。

2019年5月，顾静的父亲顾明在家中突发脑溢血陷入昏迷，医院经诊断为植物人状态，日常看护、医疗费均为大额开销，而在救治的过程中，顾静与张莉之间的矛盾逐渐加深，顾静认为，张莉刷父亲的信用卡来支付医药费，治疗过程中也极少来探视父亲，天天想卖掉父亲的房子，根本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应当剥夺张莉的监护权。她和姑姑日夜值守在父亲身边，且已经负担了50多万元的医药费，应当认定自己作为监护人。

张莉认为顾静霸占自己丈夫的另一套房产还不知足，还在顾家亲戚的撺掇下，想方设法不让自己探视丈夫，而自己作为配偶是第一顺位监护人，理应作为顾明的监护人。

因顾明的实际精神情况，无法征得其实际意愿，从更好地维护其合法权利的角度，虎丘区法院依法指定张莉与顾静作为顾明的共同监护人。

丈夫离世前指定小叔子监护

亲生女儿争监护权

承办法官去探视杜珍珍时，她住在精神病医院的看护病房里，护士还小心地提醒承办法官，与杜珍珍交流时尽量保持其情绪稳定。但是杜珍珍却趴在门边的窗户上，隔着玻璃冲女儿小雪挥手。当承办法官问女儿小雪对她如何时，杜珍珍答道：“好着呢，给我带吃的。”

“那你小叔子吴兴祥待你好吗？”杜珍珍立马脸色涨红，气恼地嘟囔道：“他不是真心对我好，他卖掉了我的房子！图钱的！”

杜珍珍自幼智力残疾，17岁时她生下了女儿小雪。但因智力问题，很快她和前夫的婚姻走到了尽头，女儿小雪跟随父亲生活。此后，因杜珍珍再婚、小雪年幼，两人几乎从未谋面。2016年，杜珍珍的丈夫吴兴年病逝，并留下遗嘱，希望弟弟吴兴祥代为照顾妻子杜珍珍，成为其监护人。

丈夫去世后，杜珍珍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继承了丈夫的100多平方米的动迁房，可是精神状态却愈发不稳定，需长期在精神病医院住院治疗，女儿小雪与小叔子吴兴祥都只能通过偶尔探望的方式了解她的近况。可她不知道的是医院的高墙之外，女儿小雪与小叔子吴兴祥已经因为她的监护权问题打了两次官司。

综合考虑女儿小雪系除配偶外的第一顺位监护人，且符合被监护人本人意愿，虎丘区法院依法指定其为杜珍珍的监护人，同时在判决书中强调其在履行监护义务期间，除为维护杜珍珍的利益外，不得处分其财产。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来源：人民法院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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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成年心智障碍者监护权背后的“隐秘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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