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团伙骗婚现象调查：一年跑掉11名新娘

        韩顺清不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借钱为新娘购买了一台电视机和席梦思床。

        这些新娘多数来自云南省元阳县新街镇、攀枝花乡等地，与新郎初次见面便“定下终身”。在收受数万元的彩礼钱、领取结婚证后，她们称有事外出，一去不返。

        如今这些新娘虽已下落不明，但仍有神秘电话威胁新郎“不许报案”。“跑路”新娘的背后或涉结构严密的团伙。

        种种迹象表明，这些新娘并不以结婚为目的，但当地警方却“面露尴尬”，报案数月后，弥勒警方受理的4起案件，仍处于调查阶段。

        甚至在2013年，已有江浙、河南等地男子向元阳警方报案，称被骗婚。他们苦等一年，至今没有结论。

5万买妻

        2013年10月的一个早上，韩顺清从梦中醒来，感到很不开心。

        太阳刚刚升起来，阳光打在蒙住窗户的饲料包装袋上。韩顺清在木板床上叹了口气，推开怀中的枕头。

        新的一天照例到来。燕子们在堂屋梁子上做了一个巢，出入成对。韩顺清端着早饭，出神地看着粪便从燕巢中滴下来。

        韩顺清的生活轨迹，几乎全部依托在巡检司镇小韩家寨的土地上。小学毕业后，他子承父业，回家种地。2009年和2010年，他举债2万元把奶奶和父亲葬在了村子旁边的坟地里。

        别人地里种着包谷、小麦。他也在自己的10多亩地种着包谷和小麦。别人起了新房，他没钱，就把老房子的外观稍稍装修了一番。

        韩顺清今年38岁，一年买三双拖鞋，一套衣裤，对于生活从未抱怨，也少有变通。只在一件事上饱受困扰，他还没有结婚，甚至连恋爱也没有谈过。他唯一暗恋过的邻居，15年前就抱上了娃娃。

        他羞于交谈，至今没有出过弥勒境外，脚上一双人字拖，风雨无阻。他的老朋友汤华明则刚好相反，走南闯北，还会说点普通话，皮鞋擦得锃亮。

        汤华明住在邻村，也尚未成家。因为这种共鸣，他们走得像对亲兄弟。

        但自从听说汤华明找到老婆后，韩顺清就时常感到不开心。按照他的观点，既然老汤——比他还大13岁的老光棍都能成家，他没有道理不能成功。

        那天上午，在飘扬着灰尘和牛粪味道的乡间小路上，韩顺清找到了正在往面包车里塞客的韩凤琼。就在7天前，正是黑车司机韩凤琼让汤华明一偿夙愿。

        听完韩顺清扭扭捏捏讲完话后，韩凤琼一脸怪笑，“这事儿太简单了，明天你跟我去一趟元阳。”

        次日上午，韩顺清用806块钱包下了韩凤琼的面包车，前往数百里外的元阳县。在元阳老城，另一个媒人谢普霖领来了27岁的哈尼族姑娘李芬。

        韩顺清坐在李芬旁边，捏着衣角，大气也不敢出。临末，李芬大方地向媒人表示非常倾慕，两人一拍即合。韩顺清甚至连丈母娘家门也没踏进过。

        当晚，韩顺清带着李芬和她母亲回到自己家中。第二天，韩凤琼和谢普霖媒人拿到了媒人费2000元，李芬的母亲也拿着4万6千元彩礼钱回到了元阳。

        李芬母亲回去的当晚，韩顺清38年来第一次“碰了女人”，事情就这么简单地办成了。为了这个老婆，韩顺清不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借钱为新娘购买了一台电视机和席梦思床。

        2013年11月1日，李芬说拿户口本登记结婚，独自一人回家。韩顺清起了疑心，表示要陪同。争执过后，两人商议由李芬的父亲，将户口本送往元阳和弥勒之间，三人在个旧市碰头。

        11月7日，两人顺利登记拿本。而3天前，汤华明也跟同样来自元阳的哈尼族姑娘李海四登记结了婚。

“报警就砍你”

        8号中午，韩顺清领着新媳妇儿来到汤华明家中做客。两人你来我往，酌酒正酣。李芬和李海四则收拾了包裹，称要“出去逛一逛”。半个小时后，正当两人畅谈美好生活的时候，有朋友气喘喘跑到家中告知，两个新媳妇儿悄悄坐上了面包车，不知所踪。

        刚刚宣布脱单的两个兄弟，丢下酒杯，赶紧跑出村外追赶，但早已不见人影。

        老汤的老婆李海四婆家离李芬家不足10里路。半个月前，同样通过媒人韩凤琼和谢普霖的介绍，汤华明将李海四领回了家。

        赶到李海四家中已是傍晚。和汤华明一般年纪的丈人摊开双手，表示对于女儿的失踪并不知情。

        半个小时后，李芬打来电话，称两人在个旧逛街。次日，4个人在约好的开远市汽车站碰上了头。

        后来的事实证明，此次两个老婆的跑路，像是一次“精心策划的演习”。

        4天后，已回到韩顺清家中的李芬，拿着500元回元阳做客。10多天后回来，又拿走300元，再次离家。

        2014年1月26日，韩顺清已身无分文。在家里住了半个月的李芬，再次提出回家看看，并从韩顺清母亲手里拿走了300元。

        这一走，韩顺清便再也没有见过她。韩顺清曾给她打过200多个电话，但无人接听。他也试图通过打听，前往李芬家里寻找。丈人堵在家门口，责怪他把女儿弄丢了。

        3月，韩顺清听说李芬在建水，独自前去寻找，一无所获。

        相似的经历同样发生在汤华明身上。新娘李海四以“回家”、“赌牌”、“参加婚礼“、“还赌债”等各种理由，婚后离家4次。

        和李芬一样，每次离家前，她都会从汤华明处拿走一部分钱，多则上千，少则500，离家几天后即无法联系。汤华明每次都以“去娘家要人”的方式成功把人找了回来，但最后一次，他铩羽而归。

        加上彩礼钱、媒人费和结婚置购，汤华明咬牙拼凑的10万元已分文不剩。

        种种迹象表明，11名跑路新娘背后或涉结构严密的团伙。

        媒人韩凤琼说，她去年给两名男子介绍了媳妇，每介绍一人收2000元中介费。“我只是个介绍人，领男方到女方家，和元阳的媒人说好了，领证后才能支付彩礼钱。”

        巡检司镇集市一位男子说，就在不久前还看见韩凤琼用微型车拉着几个外地姑娘，问他“要不要媳妇”。

        按照弥勒两位涉事媒人的说法，遇到当地未婚男子委托后，他们会联系元阳的媒人寻找合适的女方。“你情我愿，难道介绍媳妇儿也违法吗？”

        汤华明曾经留意到，婚后某个凌晨，两人刚刚共赴云雨后，妻子在洗澡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汤华明有心记住了这个号码。

        妻子失踪后，汤华明拨通了这个电话。一个男人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我就是做这个生意的，手底下有很多兄弟和这样的女人。如果报警就砍死你！”

尴尬的警方

        汤华明在巡检司镇附近走访得知，至少有9个人像他和韩顺清一样，花费数万元彩礼娶到了元阳县的年轻姑娘。和李海四、李芬一样，这些姑娘多数来自新街镇、攀枝花乡等地。但她们在领取结婚证后，托称有事外出，一去不返。

        元阳县距离弥勒县近200公里。新街镇和攀枝花乡位于著名景点“元阳梯田”核心区域内，多数居民为哈尼族和彝族。

        李海四家位于新街镇全福庄村，李芬家住攀枝花乡多沙村。她们的母亲甚至无法听懂汉语。

        通过村支书的翻译，李海四的母亲回应称，女儿已多日不在家，自己也并未见到彩礼钱。

        但汤华明予以否认。“当时李海四是跟着她姨妈来我们家的，彩礼钱被她姨妈领走了。这么大的事，她父母难道会不知道吗？”

        今年3月，韩顺清去巡检司镇派出所报案，称被“骗婚”。

        而这样的报案，巡检司镇派出所已经接到了4起。“由于没有掌握更多的核心证据，现在还无法确认这些元阳籍女子是否涉嫌骗婚。”该派出所段副所长告知澎湃记者。

        去年，元阳县公安局就对两起类似案件进行了立案侦查，事涉浙江、河南两地。

        2013年3月12日，河南上蔡县的张先生来到该公安局，称给付70600元彩礼钱娶到小新街乡的一名哈尼族女子，但一周后，新娘便失踪了。

        “（这样的案子）很尴尬，毕竟是领了结婚证，是不是诈骗不好界定。”元阳县公安局回应，对于此类案件他们能做的，是加大法治宣传。

        事实上，巡检司镇派出所接到的4起报案，数月过后仍处于初步调查阶段。而元阳县公安局称，立案的两起案件尚难突破，“可能还在找人。”

        澎湃记者网络检索发现，近年来全国各地“组团骗婚”时有见诸报端。

        有侦办此案的警方介绍，这些骗子作案手法十分相似。一般都是找当地的媒人做中间人，令受害人放松警惕，待骗取彩礼钱后就溜之大吉。受害人多为身体有缺陷的大龄单身男子。

        “这个案子很简单，从侦查技术上讲，证据掌控难度也不大。婚姻登记肯定是实名，找人也容易。”云南天外天律师事务所律师杜晓秋，对警方的说法颇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