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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前上海曾有一位画家叫陈澄波,他是个传奇

澎湃记者 徐佳和
2014-06-13 18:30
来源:澎湃新闻
艺术评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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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6日至7月6日,中华艺术宫举办台湾近代最具代表性的艺术家陈澄波的艺术展。虽然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鲜有提及这位艺术家,但他实际上是美术史上一个传奇性人物,他曾于解放前在上海参与了决澜社的筹组,他也曾在台湾与东亚近现代美术史留下诸多珍贵文化遗产。1947年年初,台湾爆发“二二八事件”,陈澄波热心协调发生于军民间的冲突,却不幸罹难,成为政治冲突下的受难者。“海上烟波——陈澄波艺术大展”展出陈澄波存世油画作品200余件,还有家具、信件、照片等等文献资料,除了呈现陈澄波的艺术成就之外,也重建了其在1930年代投入文化活动及与文化各界友人交游的足迹。在展览举办之际,澎湃记者在上海寻觅80年前艺术家的故踪。

陈澄波老上海踪迹示意图

        81年前的6月6日,出生于台湾嘉义市的陈澄波因为“日本侨民”的身份不得不离开正值中国现代绘画运动高峰中的上海,启程回到家乡台湾。在中华艺术宫举行的“海上烟波——陈澄波艺术大展”,开幕日子竟然也鬼使神差地定在了6月6日,冥冥中,这一如烟如波飘过海上的画魂,终究还是要回到上海——这个成为陈澄波画家生涯中最大的转折点的城市,也是丰富了陈澄波的创作和人生的城市。

        虽然在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鲜见陈澄波这三个字,他就像诸多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活跃于沪上画坛的现代派先锋一般,失踪于美术史的故纸堆中,但是他在上海的足迹,从最早活动的林荫路伊始,浓缩了近现代美术史的发展,我们循序着陈澄波上海时期的活动轨迹,可以梳理出相关的艺术空间路线。

        1929年,陈澄波从东京美术学校毕业返华,抵达上海,正如同时代其他诸多知名美术家都曾经在上海居住过活跃过一般,在新华艺专(今打浦桥一带)菜市路(今顺昌路)到法国公园(今复兴公园)一带活动,当时这一带地处法租界与华界的交界位置,一来房租便宜,便于安家,二来,处于华界租界的交界处,管理上有机可乘,办学校的手续较之别处更为简单。如此生存的缝隙,让这一带成为美术家们集中居住之地,被上海大学教授李超称之为“卢湾之弧”,这个美术地理现象也成为上海近代美术史的一个研究方向。

        日前,澎湃记者跟随陈澄波的家人重走了陈澄波在上海之途,虽然历经数十年的战乱、运动、城市规划等等,人为改变了当时的城市容颜,彼时的风貌早已风流云散不知所终,但是就像智利小说《不在的旨在》中所言,气息的存在,就是一种存在。

        我们从位于上海西门地区的艺苑绘画研究所走起,这里是“卢湾之弧”文化带中首先值得重点关注的文化机构。曾经,这里是卢湾区图书馆,如今已经恢复到解放前的名字——明复图书馆。拾级而上,大理石台阶与铁雕的扶手依然如旧,图书馆里的整体架构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只是置身其间的人群已经开始查阅电脑,与世界连接。

        “艺苑绘画研究所 ”是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中出现于上海的重要西画团体。1928年,上海的一批西画家王济远、江小鹣、朱屺瞻、李秋君等人,力图组织一个非营利性的绘画学术机构,取名“艺苑”。艺苑位于西门林荫路,是江小鹣、王济远两位画家将其合用画室提供该所的活动场所。1931年4月,陈澄波油画《人体》参展艺苑第二届展览会。

        陈澄波曾于1931年9月23日参加中国近代美术史上第一个现代画派决澜社筹备会议,决澜社的第一次展览会举办于中华学艺社,位于爱麦虞限路45号,今绍兴路7号,如今是上海文艺出版社所在地。中华学艺社1930年1月建所,是联系、团结文化界,特别是有志于文艺科学事业的人士的重要地点,更是针对西画家经济状况不佳的情况,以低价的租金,进行友情援助和协办,参与国内艺术界的艺术活动。1932-1935年是中华学艺社举办美术展览活动的活跃时期,其中很重要的有决澜社和中华独立美术协会展览。中华学艺社的南区是南部公寓,为美术界的人士提供租住,与陈澄波同期参加决澜社展览的倪贻德、傅雷、张弦都曾在此地居住。而北部的礼堂则是美术展览的场所,关于此地举办展览的客观条件,庞薰琹曾说因地方狭小、光线不佳并不适合展览用。但租金便宜,才选此处。

        陈澄波于1930年前后,被聘任为新华艺术专科学校西画系教授。新华艺术专科学校位于如今斜徐路打浦桥南堍,1926年12月18日创立。由俞寄凡、潘伯英、潘天寿、张聿光、俞剑华、诸闻韵、练为章、谭抒真等发起,由社会耆宿俞叔渊(兰生)出资支持。1927年春季正式招生开学,初名新华艺术学院。设国画、西画、音乐、艺术教育四个系,校址在金神父路(今瑞金二路)新新里。首届校董会由于右任、王祺、蒋百里、李叔同、徐悲鸿、郑午昌等组成。推俞寄凡为院长,俞剑华为教务长。1928年冬,学校更名为新华艺术大学,学校行政由委员会制改为校长制。推俞寄凡为校长,张聿光为副校长,潘伯英为教务长,屠亮臣为总务主任。迁校至肇嘉浜对岸斜徐路。1929年秋,改校名为新华艺术专科学校。

        根据李超教授于2013年10月赴台湾专访陈重光先生相关回忆所录,当年陈澄波寓所离新华艺专邻近,陈澄波从寓所到新华艺专步行即可,根据历史文献记录,新华艺专旧址(1937年11月以前),位于打浦桥南堍地区,现为打浦路海华花园小区所在地。

        西门林荫路126号,是艺苑绘画研究所所在地 ,简称艺苑。1929年至1931年间,陈澄波曾参与艺苑绘画研究所相关教学及展览活动。艺苑1928年10月10日创立。由江小鹣、张辰伯、王济远、朱屺瞻发起创办,王济远主持。地址设于老城内西门林荫路(今自忠路) 19号,为江小鹣、王济远两位画家将其合作画室提供为该所的活动场所。(成员包括王师子、张辰伯、吴湖帆、朱屺瞻、潘玉良、王一亭、汪亚尘、狄平子、李秋君、李毅士、俞寄凡、徐悲鸿、姜丹书、黄宾虹、张聿光、张大千、郑午昌、潘天寿、蒋兆和、钱瘦铁、谢公展、颜文梁、张善孖、倪贻德、杨清磬等。)这是一个西洋美术团体,分设油画人体写生、素描石膏写生、水彩静物写生三科,“以增进艺术兴趣,提高研究精神,发扬固有文化,培养专门人才为本”。

        根据1929年4月发行的《教育部全国美术展览会出品目录》,陈澄波有三幅油画作品《清流》、《绸坊之午后》、《早春》入选第一届全国美术展览会西画部分展览。第一届全国美术展览会位于新普育堂,在今普育西路105号。上海慈善团在蓬莱路学前街口,原办有普育堂。清宣统三年(1911年),陆伯鸿等筹款另建新堂。该堂宗旨是收养失业贫民和病残者。民国17年(1928年)曾在此举办“中华国货展览会”。这也是全国第一届美术展览会选此地的重要原因。第一届全国美术展览会是陈澄波上海时期早期的重要艺术活动记录。该次展览准备充分,规模宏大。展览有书画、西画、金石、雕塑、建筑、工艺等项目,包括中外作品。徐志摩称此次展览在规模上是一次创举。

        陈澄波于1930年前后,任教于昌明艺术专科学校,校址在贝勒路(今黄陂南路)21号,望志路(今兴业路)口。

        昌明艺术专科学校,1930年初创立。由王一亭、吴东迈为纪念吴昌硕而发起创办。于1930年2月19日《申报》刊登招生广告,王一亭任校长,诸闻韵任教务长,还设有校董会。该校设有国画系、西画系、艺术教育系。同年6月22日该校在《申报》登广告,各系同时招生。另设有暑期进修班。不久由吴东迈任校长。教授有王个簃(国画系主任)、曹拙巢、吕大千、黄宾虹、潘天寿、贺天健、任堇叔、汪仲山、商笙伯、姚虞琴、胡汀鹭、吴仲熊、薛飞白、诸闻韵、诸乐三等,大都是吴昌硕的故旧。1931年6月9日和10日该校举行学生成绩作品展览,有中国画和西洋画作品共三百余件。培养的学生中,不少成为国家的有用人才,如:罗铭,后任西安美术学院教授;冯建吾(石鲁胞兄),后任四川美术学院副校长;邱及,后任北京语言学院党委书记。邱及,当年在校时是中共地下党员,曾三次被国民党当局逮捕,经校方通过多种途径设法营救,才获释放。据1931年7月2日《申报》载,昌明艺专办了一年半因未奉教育局核准,经校董会决定停办。

法国公园(今复兴公园)是陈澄波重要的写生地点

        陈澄波在上海时期,法国公园,今复兴公园成为其重要的写生地点。雁荡路南端即是复兴公园,在法租界时期有“上海的卢森堡公园”之称。一百多年前曾为私人园林,人们称之为“顾家宅花园”,这便是复兴公园最初的雏形。八国联军侵华期间,为法国军队的兵营,侵略军撤走后的1908年,当地政府聘请法国园艺家主持园林设计,于1909年6月建成。在7月14日的法国国庆之日正式对外开放,故中国人称其为法国公园。

        

【专访陈澄波之孙】

 陈立栢:洗清冤屈的最好方式是保存作品并流传下去

陈澄波作品《我的家庭》

        

        澎湃:因为“二二八”事件,陈澄波的名字曾经是一个禁忌,你们当初经历了什么才把他的作品完整保留下来的?        

        陈立栢:艺术家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就是陈澄波的妻子,我的祖母。在陈澄波生前,她做了很多手工艺来支持他上学,因为他们很穷,在陈澄波死后,她把陈澄波的作品藏了30年,那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今天我以孙子的心情来看,如此庞大的作品,若当局真的要查,哪里会查不到,当时当地的警察其实还是放了她一马。藏这些东西是很困难的,一方面因为没有钱,一方面没有知识,很多作品在不良的环境中损坏掉了。收藏这些遗作需要很大的勇气,而为丈夫洗清冤屈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这些作品留下来,并流传下去。我们的家族比较特殊,因为“二二八”事件的影响,我们家族后代在台湾都有一些困难,我们必须把陈澄波所有的作品都藏起来,那么多年来,台湾整个戒严时期我们都不准提到陈澄波,这三个字是一个禁忌,对我们来说,如何把他的作品呈现在当代,一直是陈家子孙的一个愿望,还好台湾的政治又开放了,戒严也取消了,可以办展览了,我爸爸是成立基金会的第一个人,所以他特别注重,怎么去做教育推广。

        我祖母的寿命很长,一直到94岁高龄去世,还来得及帮陈澄波在台湾办了第一次遗作展,那是1979年,正是陈澄波逝世32周年。后来我在2010年回到台湾,在台湾高雄美术馆办了一个大型展,也是隔了32年。        

        澎湃:陈澄波曾经是决澜社的成员,上海的经历对他有什么意义?此番回沪做展览,又有什么意义?        

        陈立栢:上海,是他期待中的城市,他从小学汉学,心里当然想脱离日本,有一天会回到中国,于是他回到上海符合他的期待,虽然当时是以一个侨民的身份,时间也很短暂,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追求的满足感,那个时候对他的画风有丰富性的影响。回上海办展览是如今我们的基金会一直努力的目标,陈澄波留下的一封遗书就是要把《清流》这幅画一直留在陈家,不准我们去做捐赠,《清流》是他参加第一届全国美展的代表作,也有记录,第一次全国美展很多作品都是标了价格要卖的,唯独这幅作品《清流》是非卖品,这说明他特别喜爱在上海时期创作的这幅作品,而且在上海留了大量的故事,当然还要回来再寻求史料,期待可以做更完整的研究。        

        澎湃:陈澄波的艺术在台湾是以怎样的形式传播的?        

        陈立栢:台湾的艺术界已经不再谈论政治了,在艺术成就上,陈澄波是台湾公认的最有价值的,当然我们很高兴这样的认定,对于史料的研究还要继续,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还要走入民众一起去寻求,我们一直在台湾的小学推广陈澄波的影响。台湾小学生看陈澄波的画受到的启发,甚至比学者讲的还要多,台湾小学生的作文比赛,以陈澄波的作品为主题,很感动我们。举个例子来说:他有幅著名的作品画的是家乡嘉义的街景,他的点景人物大家都很熟悉最具代表性,他对光影的捕捉很精准,但是有个小朋友发现了“陈澄波爷爷”犯的一个错误——所有的人物的影子和画面上一条狗的影子是颠倒的,那说明,这条狗不是和这一群人同时走进这个场景。你看,小朋友们对画面的解读已经深入到了画面的背后。

        我们在故乡嘉义重走过陈澄波之路,去看他画过的地方。故事存在过,但场景不在了,氛围依然在。陈澄波画过的喷水池是不在了可故事性依然存在。用什么样的呈现方式,可以让故乡的民众找到可能性,以他为荣,让后代的子孙保有老作品,这就是陈澄波对于现代的意义。

        台湾也没有陈澄波的个人纪念馆美术馆,我们觉得个人美术馆无法支撑这样一个人,还是需要公立美术馆来做这事。我们动用了很大的资本去修复陈澄波的作品,修复工作一直在进行中,还需要3年时间才能完成。陈澄波的这批作品目前与台湾最有名的修护中心有约,租了一个很好的典藏室。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付不起典藏室的高昂租金。我们想为这批作品找一个公立的美术馆收藏,我们向中国美术馆捐了好几件作品,又向中华艺术宫捐了8件作品。美术馆馆方要向我们展示接受捐赠后如何展览和保存作品。也许三年五年后,最终会为陈澄波的作品找到一个理想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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