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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博“考古大展”展示6000年上海文明史

澎湃记者 韩少华
2014-06-16 23:33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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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人兽面纹玉琮

        上海真的是从100多年前一个小渔村发展而来的吗?上海博物馆近日开幕的“申城寻踪——上海考古大展”对此的回答是“不”。

        “展览集中新中国成立以来上海的考古成果,是上海近60年来考古工作的集中亮相”上海博物馆馆长陈燮君告诉澎湃记者。本次展览集了上海地区历年出土的文物精品500余件,利用考古出土的文物精品为公众直观地构建出上海古代文明起源、发展的历程。陈燮君说:“一座城市要发展,必须对城市的历史说得清道得白,这次展览告诉大家,上海文明史就是6000年,而且是用文物说话,很科学、很清晰。”

        展览分为“文明之光”、“城镇之路”和“古塔遗珍”三大部分,分别位于上海博物馆一楼第一展厅、二楼第二展厅和四楼第三展厅3个的展厅。第一展厅为“文明之光”,展现了上海史前文明的起源、发展和传承。第二展厅为“城镇之路”,重建了古代上海随着吴淞江、黄浦江两大水系变迁的城镇发展历程。第三展厅为“古塔遗珍”。上海至今尚保存唐宋元明清古塔13座,这些极富建筑装饰美感的塔与九峰三泖、城镇乡村、东方明珠等,共同构筑了上海独特的自然人文景观。

        上海博物馆考古部主任宋建告诉澎湃记者,本次参展的文物中有很多都是第一次向公众展示,也有一些文物是近年来考古发现的最新收获,但它们所揭示的也还只是上海古代历史神秘帷幕的一角,他说:“青龙镇保存地相当好,最近5年我们做了一些工作,将来还会在那里做10到20年的考古工作,完全揭示其面貌。”陈燮君则透露:“青龙镇考古现场目前有12000平方米的田野发掘面积,这意味着我们是经过了四次申报才得以同时挖掘的,这样的规模在60年来中国田野考古的历史里也算是十分盛大的。”

        据悉,本次大展展期三个月,至8月31日结束,免费参观。

        

红彩高柄钮陶罐

【专访上海博物馆考古部主任

宋建:以前上海的气候跟现在的云南广西差不多

        

        谈到未来几年上海考古的主要方向,上海博物馆考古部主任宋建告诉澎湃记者:“广富林的考古发掘已经快要结束了,福泉山还将要继续做发掘。对于历史时期考古,我们主要聚焦在青龙镇,青龙镇遗址总共有几十万平方公里,文献记载那里别名“小杭州”,是个非常繁华的一个地方,有外贸、娱乐、餐饮等各种功能的建筑,应该能发掘出坊、寺庙、铸造等遗址,可以说是既包括生活遗址也包括生产遗址。目前,正在对青龙镇进行全面的勘探。”

        

        澎湃:你上世纪80年来上海时,上海的考古是怎样一个框架?

        宋建:我是1987年到上海博物馆来工作的,此前在南京从事考古工作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上海的考古工作在1958年之前是由江苏省在做的,比如曾出土很多精美文物的任仁发墓,就是由华东文物工作队发掘的。一俟行政区调整,郊区几个县划归上海,上海的考古工作就开展了。当我来到上海工作时,上海考古的主体部分、大的年代框架都已经建立起来了。

        根据文献记载,上海的历史最早能追朔到周代的吴越两国,吴王夫差曾经在狩猎时到过上海,那时候不叫“上海”,文献中的这些历史都是后人的追述,当然,考古发现上海的吴越文化的东西比较多。到了战国时期,楚国把越国灭了,上海就成了楚国公子春申君的封地。因此从文献来看上海的历史,最早就是周代,而且还是周代偏晚期,再早就没记载了,只能追溯到距今2500年前左右,那之前的历史就一片空白了。

        那么,所谓上海考古的主体框架,就是依靠考古工作和研究,从约1960年开始,逐渐建立起把距今2500到距今6000年前的上海历史的大框架。但是,我到上海工作的时候,整个历史还缺一段,即距今4100年到3900年这一段是不知道。当时,也有人觉得那好像是个文化的断层、历史的缺环。

        

        澎湃:断层之后被填补了吗?

        宋建:目前我们所说的上海“崧泽”、“广富林”和“马桥”这三个考古学文化中,广富林文化的发现是我完全亲历的。广富林文化填补了距今4100到3900年的这一段上海历史200年的空白。

        广富林文化是1999年才发现的。目前广富林正在进行近1万平方米的考古发掘工作,参与的考古队近10支。但是1999年之前仅仅发掘了两座小墓葬,1999年的考古发掘的规模也很小,能够发现广富林文化并填补空白完全是意外的收获。

        事实上,我到上海之后,就把目光投到这个地方,我是想找几个保存较好的聚落,进行聚落考古。在发掘伊始,大部分出土的东西都是我们之前就很熟悉的,在1980年代都看到过的。有一天,我去库房看发掘出土的东西,突然就看到一类跟上海之前发掘出土的完全不一样的陶器。之前我在北方的黄河流域也做过考古发掘,曾参与发掘过龙山文化的遗址,因此,我一看广富林发现的那几件东西,就说“这不是上海的,是外来的东西”。最开始的线索很少,就是袋足陶鬶等几样东西,不久就不得了了,我就判断我们上海新发现了一个考古学文化。但当时不敢立刻就宣布新发现了考古学文化,因为命名“考古学文化”都要很慎重。我们另外发现的东西还有一些白陶,它是白陶,白陶是等级比较高的东西,或许有礼仪性。

        

        澎湃:民间有所谓“上海古代就是个小渔村”,从考古证据上来看,真是那样吗?

        宋建:上海的三支考古学文化中,“崧泽”很早就命名了,“广富林”的定名是我完全亲历了,“马桥”则是半亲历。马桥文化的发现很早,大约是在上世纪60年代,但发掘面积一直很小,而且当时的认识水平和发掘方法也有局限。老一辈的考古学家的说“马桥就是这么小”,似乎能与“上海是从一个小渔村发展来”的观点相印证。

        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研究契机。我的研究生论文就是写良渚和马桥,上博当时的老馆长(副馆长)黄宣佩就把库房打开,让我看马桥遗址出土的东西。我对马桥的东西一直很有兴趣,到上海之后我就想找能发掘马桥的机会。上世纪90年代初,马桥那边在开发房地产,我就去建筑工地盯着看,发现了陶片就问那些工人“这些东西很重要,有三千多年”,他说“这有什么稀奇,再往远点儿还有很多很多”,我马上向当时上博的馆长马承源汇报,他也做不了主,就让我写份报告给当时分管文物的副市长龚学平,然后开始正式的考古发掘,发掘规模有2000多平方米,在当时上海算很大规模了,这次考古发掘的发现把马桥文化大大完善。

        

        澎湃:在你的上海考古生涯里,还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发现?

        宋建:我在上海做考古工作这些年来,经历了不少有趣、有意义的考古发现,包括一座6000年前的水井,相关遗迹遗物在崧泽博物馆展出,被称作“中国第一井”。那是我1987年刚到上海不久的第一个发现,当年在崧泽遗址进行考古发掘发现的马家浜文化的水井,那座井还没有井圈,就是跟很深的土坑。

        今天,我们觉得水井很普通,甚至很多地方都不使用水井了。但对当时的人来说,这座水井非常有意义。其一是生活上的,这说明6000年前的上海的人开始喝比较干净的水了,井里打出来的地下水经过了土层的过滤,比湖泊江河里的水要干净。其二是生产上的,上海处于长江流域下游,主要农作物是水稻,需要灌溉,蓄水、引水、用水的技术对水田灌溉非常重要,这座井就有蓄水的作用。灌溉技术是人类早期文明很重要的一项技术,除中国外,四大古文明中的埃及、印度和中亚文明也无一不掌握了这项技术,甚至还有文献里说是“灌溉决定了文明的发展”。虽然目前在上海尚未发现井与井之间的水渠,但是在江苏等地有发现了井与井之间的水渠,水能够通过水渠流向水田,我们现在的发掘面积还不够,以后可能会发现这样的遗迹。继“中国第一井”发现之后,江苏南部和浙江北部都相继发现了马家浜文化的井。目前中国古老的水井主要集中在马家浜文化。

        

        澎湃:有没有出于偶然却有重要发现的经历?

        宋建:大约在1990年,我们在青浦大盈镇寺前村发掘到一口宋代的井,在井里发现了几件最美的龙泉窑瓷器。这个村子从名字上看就能知道其来历,说明那里曾经有座寺庙。发现这4件青瓷,也是意料之外的,现在想想,有不少重要的发现都是在快要收工的时候。当年的交通远没现在方便,我们一周休息一天,周六晚上要搭公车从青浦回家,那天正逢周末,就想赶快把这座井发掘完,好赶公交车。冬天天暗的早,但是这座井越挖到靠近底部,发现的陶瓷碎片就越多,我们意识到这井里有好东西了,再往下挖果然就从泥浆里发现这四件龙泉窑青瓷器,而且他们基本都是完整的,釉很厚,非常精美。后来我们想,可能是南宋的战乱,庙里的和尚要逃避战祸,这几件宝贝放在庙里不放心,带走不方便,就用泥巴包着放在井里,最后可能是忘记了,也可能是就根本没能再回来。

        

        澎湃:你在上海和全国其他地方都做过考古发掘工作,感觉上海的民众文物保护意识强吗?

        宋建:上海的公众的文物保护意识普遍比较高,事实上有很多发现都是他们先向我们报告,我们才去调查、发掘的。

        

        澎湃:这次用三个展厅来展示上海考古的成果,看上去空间很大了,但是60年以来的成果足以完全展现吗?

        宋建:这次展览展示的都是我们挑选出的最好的东西,但肯定还是有很多精彩的文物最终没有入选,事实上,每次挑选展示的文物,都会给我们策展者留下很多遗憾,为了展示的效果,我们最后不得不拿走了很多很棒的文物。

        在展厅的设计上,我们为三个板块设计了三种不同的风格。“文明之光”的展厅环境就像是考古发掘现场,观众进入展厅就像是走进了探方,其色调也是模仿探方的色调灰黄色。上海是长江三角洲的冲积平原,土壤是还原环境,如果充分氧化就变成红颜色了但是闷在里面,土的色调呈灰黄色,不同于北方黄土的色调,此外,展厅的墙上还配以大量考古现场的照片。

        “城镇之路”要展现上海城镇的发展,所以我们利用比较晚近历史时期的元素,借鉴宋元明清以来上海城镇房屋的特色,利用青砖、灰瓦、白墙等充满江南感觉的元素,力图做特色和格调。

        “古塔遗珍”的展厅比较下,我们在其中还原了一个类似古塔内部的环境,让观众有一种走进塔里面的感觉。

        

        澎湃:似乎上海的考古发掘活动主要集中在青浦、松江等地。

        宋建:那也不全是,浦东新区也有唐宋时期的遗址,明清的遗址甚至在靠近海边的地方都有。但是如新石器等早期考古发掘则大多集中在青浦、松江等区,因为从新石器时代一直到商周时期,上海都只有现在的一半大,今市中心区域、浦东新区和崇明都还在在海里面。这涉及到上海成陆的话题。上海的成陆过程是这样的,在1万年之前的冰期,陆地上大量的水以冰的状态存在,海平面很低,上海是古大陆的一部分,到了距今1万年前冰期结束,冰山融化,海平面迅速抬升,这时候没法成陆,因为泥沙淤积不了,其淤积的速度比海水上升的速度要慢,到了距今7千年的时候,海平面上升速度基本停滞,长江带来的泥沙和海沙(其中也包括贝类的遗骸被海水打碎之后变成的沙)两方面泥沙的淤积,堆积起来,慢慢就成陆了,首先是地势比较高的地方,从西边越来越往东边。

        到了新石器时代,上海的环境比现在还要温暖潮湿。我们曾发掘出新石器时代的大象、老虎、鳄鱼等动物的遗骸,大象是热带的动物,说明以前上海的气候是跟现在的云南广西差不多。

        

        澎湃:科技日新月异,今天的考古发掘有借鉴什么最新的高科技吗?

        宋建:在发掘志丹苑元代水闸遗址前,因为那是埋在地下7米深的,一般的洛阳铲根本打不到那个地方,所以我们就用了地质探地雷达和电阻法,再加上地质钻探,这是在探测方面借鉴的科技手段。在文物修复领域,我们也使用3D扫描技术。

        其实不仅是新技术,在考古学研究上也有很多新方法的借鉴,比方说研究马桥文化,之前基本上是从文物本身去做,我们则用了很地学上的方法,包括地理学、动物学、植物学、和地质方面的研究,去复原当时的环境。

        考古学的发展本身是个过程,比如我们展出的良渚文化的象牙权杖,在那之前也发现过,当时不认识,也没看出其结构和花纹,就仅取了一段,其他不要了,到了室内清理的时候才发现花纹,但那之后就会留意类似的遗物了。

        也有的考古发掘,我们会把整个墓室吊起来搬到室内,在室内精工细作的做清理。

        

        澎湃:未来几年,上海考古工作的重点会放在哪里?

        宋建:广富林的考古发掘已经快要结束了,福泉山还将要继续做发掘。对于历史时期考古,我们主要聚焦在青龙镇,青龙镇遗址总共有几十万平方公里,文献记载那里别名“小杭州”,是个非常繁华的一个地方,有外贸、娱乐、餐饮等各种功能的建筑,应该能发掘出坊、寺庙、铸造等遗址,可以说是既包括生活遗址也包括生产遗址。

        目前,我们正在对青龙镇进行全面的勘探。

家猪陶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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