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的游戏》：杀人如麻，低魔世界，史诗

         当艾莉亚·史塔克将铁币交给船长，说出那句“Valar Morghulis”（高等瓦雷利亚语，意为凡人皆有一死），而后航船缓缓驶向狭海对岸时，我才猛然意识到，这已是《权力的游戏》第四季的最后一个镜头。而第五季，还要等整整一年。

        《权力的游戏》第一季开播至今已有三个年头，我还清楚记得，当初这部HBO新剧几乎没有进入任何一个“最值得期待美剧”的榜单，在许多人眼中它只是又一部重口味的中世纪剧集而已。而如今，“杀人如麻”的马丁大爷已是家喻户晓，社交网络上一张小恶魔的剧照亦能引来数千转发。不知不觉中，这部奇幻题材剧集已成为了当下最火的美剧之一。

        在这个科幻已渐趋主流的年代，奇幻往往大多都还停留在纸上。而在严格意义上由奇幻文学改编的影视作品里，《指环王》三部曲无疑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存在（请恕我实在无法把《纳尼亚》系列和《哈利·波特》系列拿来作为范例。什么，有人在说《暮光之城》？）。或许正是由于《指环王》太过出色，导致“奇幻小说翻拍电影”这一概念成为了许多人的惯性思维。但说实话，尽管同为史诗巨著，《冰与火之歌》却并不适合拍成电影。与《魔戒》三部曲原著中主要故事都发生在第三纪元最后的短短半年多时间相比，《冰与火之歌》原著第一至第五部里的故事从伊耿历298年开始一直延续到300年，时间跨度更大。

        更严重的是，《魔戒》中的主线顶多就是两条；而到了《冰与火之歌》，北境、君临、河间地乃至狭海对岸，到处都有故事在发生，甚至可以说每一个POV人物（Point of View，一种第三人称叙事手法，每一章节都从一个特定人物的视点来进行叙事）都是一条故事线。如此庞大的世界观、如此纷繁复杂的叙事结构，几乎难以用电影的手法完美表现出来。

        而作为一部电视剧，《权力的游戏》则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原著中的POV形式照搬过来，通过不同故事线的来回切换以时间顺序进行叙事，而大卫·贝尼奥夫和丹尼尔·威斯这两位编剧的过硬功力也保障了这种多主线同时进行的叙事方式不会呈现出混乱的状态。

        前两季的剧本基本上分别对应了原著的前两部《权力的游戏》和《列王的纷争》。其中，第一季的故事集中发生在临冬城、君临以及狭海对岸，并以艾德·史塔克被斩首和丹尼莉丝·坦格利安成为“龙之母”这两幕作为高潮和尾声。特别是前者，让不熟悉马丁的观众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位大爷杀人不眨眼的风格（让我们向悲剧的便当叔肖恩·宾致以崇高的敬意）。

        到了第二季，五王之战的帷幕正式拉开，丹尼莉丝和琼恩·雪诺也分别在狭海对岸和绝境长城有了更多的戏码。但第三部《冰雨的风暴》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整地被塞进第三季里，因此原著里的事件被分开讲述。同时，延续了每季第九集都异常精彩的这一规律，第三季第九集“红色婚礼”上罗柏·史塔克被一剑穿心，凯特琳夫人被割喉的残酷一幕让那些差点忘记马丁大爷本性的观众又长了次记性。而贯穿始终的那首《卡斯特梅的雨季》的凄美旋律也让人不得不叹服拉民·贾瓦迪（《越狱》、《钢铁侠》、《环太平洋》）神乎其神的配乐功力。

        不过到了第四季，编剧对于原著剧情的改编以及时间线的重排则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诚然，乔佛里之死、小恶魔受审、魔山与红毒蛇之战以及最后的小恶魔弑父等等桥段都让人大呼精彩，但为了追求紧凑而进行的一些删减和改写也使部分人物的丰满度和情节的逻辑性出现了一些问题。

        先说小恶魔这条线，虽然进度保持在原著第三部的尾声，但在处刑前夜詹姆·兰尼斯特救出小恶魔时，剧集略去了原著里詹姆良心发现告诉弟弟他当初娶的妻子泰莎并不是妓女这一重要信息，并将小恶魔报复性的回应和愤然离去直接改为了兄弟情深依依惜别，不免有些简单粗暴。而接下来小恶魔勒死雪伊和用十字弓射死老爹泰温·兰尼斯特的两段戏也都在人物心理变化和情绪发展上进行了极度简化，再加上缺少了泰莎这一心理阴影，小恶魔弑父的动机就没有原著中那么让人信服了。彼特·丁拉基在这里可又少了许多大飙演技的机会，要怪请怪编剧。

        再说说珊莎·史塔克，这位从第一季开始就被许多观众厌恶的角色终于随着经历了越来越多残酷的事实，逐渐开始蜕变。但是有没有搞错啊，小指头把莱莎推下月门之后，珊莎简直是立马黑化，转眼功夫就从天真懵懂的大小姐变成腹黑狡诈的演技派，完全不需要小指头再费心去调教，这一改编也足见编剧希望压缩剧情追赶原著进度的决心。

        最后讲讲大家都很喜欢的布兰·史塔克，这位身残志坚的萌正太的进度已然发展到了第五部《魔龙的狂舞》。万万没想到，布兰才被拖着往北跑了没多久就遇到了森林之子，难道我们都低估了阿多在绝境长城外的行进速度？还是编剧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大发慈悲施展瞬移大法直接让布兰跳过了在茫茫雪地里的大段征程？

        不过删减归删减，这一做法的正面效果就是让整个第四季异常紧凑且高潮迭起，至少在我看来是至今为止看得最过瘾的一季。尤其是第九集，再度启用了第二季第九集拍黑水河之战时的单集单线手法，用一整集的长度来描绘黑城堡之战的恢弘场面。无论是在战斗场景的表现还是人物情感的刻画上都可谓出色，火吻而生耶哥芮特之死以及葛兰等人在城门隧道中高喊着守夜人的誓言迎战一路杀来的巨人之王强壮的玛格，这两个桥段绝对使第九集更具史诗感。HBO长期以来被人诟病为节省成本而避免大场面刻画，即便是黑水河之战也不够宏大。直到这一集，观众们终于能够找到一点大片的感觉了。

        第四季终，剧集的进度渐渐追上了原著，不得不让人担心按照马丁老爷子的效率是否来得及写。难免又想到今年愚人节时马丁被曝与出版商签了一份合同，要求他在写完七本书之前不准去世，但愿这份愚人节合同能有些许的约束力吧。

        说了那么多剧情，似乎与“奇幻”二字有些脱节。诚然，《冰与火之歌》本就是一本魔法普及程度比《魔戒》还要低得多的奇幻小说。如果用DND体系里的概念来解释，这两套史诗巨著所分别构建的架空世界其实都是低魔世界。

        《魔戒》中出现的几位半神：甘道夫对战炎魔还要一手剑一手杖地玩肉搏，最后落了个同归于尽的下场；萨鲁曼从头到尾除了用声音迷惑下别人之外基本啥都没干，最后还被自己的猥琐跟班给捅挂了；拉达盖斯特在《霍比特人》电影中邋遢的养鸟怪蜀黍形象想必大家都记忆深刻；索伦则始终只能以大眼睛的形态挂在黑塔楼上当当雷达吓吓人。尽管电影中为了视觉效果给这几位都加了点法力值，但绝对不会出现念句咒语扔出个核弹级威力的魔法来改变战局这种事情。你问我原因？世界观设定就是如此，有梵拉众神的限制摆在那儿呢。

        而马丁老爷子似乎对所谓“红袍多如狗，巫妖遍地走”的高魔世界更加深恶痛绝，《冰与火之歌》五部写下来，除了龙、异鬼、巨人和森林之子外基本就没出现什么超自然种族了。至于魔法？如果红袍女梅丽珊卓的那点把戏能算魔法的话，那伏地魔在维斯特洛大陆上应该能一根魔杖走天下了。

        但这是否就意味着看《权力的游戏》是在看马丁大爷塑造的没有绝对善恶，充分展现人性本质的这个世界，观众只需将其当作一部具有史诗气质的中世纪剧集来看，而不需要任何的奇幻了呢？

        在我看来并不是，奇幻不会被仅仅局限于所谓“魔法”。绝境长城以北逐渐逼近的异鬼、丹妮莉丝那三条慢慢长大但无法控制的巨龙、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所笃信的“光之王”拉赫洛、起死回生的石心夫人、转职无面者的艾莉亚、走上绿先知之路的布兰、有望唤醒易形者天赋的琼恩·雪诺（剧透得似乎有点多，罪过罪过）……这些充满神秘感的情节将随着每一条故事线的进一步展开而呈现在观众面前，作为现实世界中不可能出现的元素，这些也是《权力的游戏》所拥有的不同于一般中世纪剧集的独特魅力的根源所在（当然了，主角随时会死这一点大概也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说《指环王》为奇幻小说走进大众视野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那么《权力的游戏》则让更多的人明白了，并不是那些火球、巨龙满天飞的片子才足够奇幻。而且，谁知道马丁老爷子会不会写着写着就转性开始走高魔路线了呢？所以，吐槽归吐槽，对一年后的第五季还是该充满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