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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新党主席郁慕明:李登辉用各种手段对我进行打压

澎湃新闻记者 王恒嘉
2014-07-24 12:45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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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新党党主席郁慕明。 新华社 图

        许多人说,在台湾政坛,郁慕明是个异数。

        多年前的一次会议上,人们都以为他会发言支持李登辉,没想到他却向李登辉“开炮”,从此遭遇打压。多次斗争后,他最终与人联合成立新党。

        大家都知道,他曾在2005年访问大陆,并与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进行会谈,表示支持一个中国和两岸三通。

        在2014年已经过去的半年里,郁慕明多次表达他对之前冲击“立法院”的所谓学运的反感,强烈要求将闹事者法办。目前任新党主席的他最近一次的“大行动”是在2014年5月4日在台北搞了“新五四运动”,主要诉求是“为民主要法治”。

        而在历史上,台湾政坛众多人物如李登辉、陈水扁、吕秀莲、谢长廷等,都曾与他“过招”;而马英九等蓝营人物也都曾和他在不同的机构共事。

        他得过一次癌症,经历过众多的人生起伏。

        日前,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对他进行了独家专访。

台湾的教育出了问题        

        澎湃新闻:听说您年轻的时候穿喇叭裤、跳舞、健身,非常新潮。而你最近又明确反对现在的一些台湾大学生和年轻人的出格行为,您觉得这些青年的行为和你们那个时代的青年有什么区别?

        郁慕明:区别就在于守法不守法,我们那个时候再新潮我们都是要照规矩啊,我们不会逾越范围啊。我们那时候尊师重道、尊老敬贤,只是服装上另类一点,头发留长一点叫新潮。那时候新潮是有规范的,不像他们现在乱搞的。我们那时侯总不会新潮到打架、占领校长办公室吧。现在年轻一代里的某些人道德法治观念很差的。从某个角度来说,这是台湾教育出了问题。        

        澎湃新闻:台湾教育出了什么问题?

        郁慕明:教育分三方面,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家庭教育的问题出在大家都不去管自己的子女,许多人只养不教,他们认为反正将来有学校教的,他们忽略了小孩子6岁之前,是人格成长的重要阶段,这个重要阶段父母必须要以身作则来教育他的子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必须要费心教,我们小时候,小孩子坐在桌子边不准讲话,饭碗里面要舔得干干净净,没有什么我现在不想吃就把饭碗就往桌子上一放的行为,这是从小养成的规范。再比如我的口袋里一定会带手帕(随手掏出来给记者看),我没带手帕就会从学校走回家,拿了手帕再回去上课,我们在那种家庭下教出来的,就人模人样像个样子,现在的小孩子许多仪容也不讲究的。

        第二个再说学校教育,以前老师可以打学生啊,我相信那个时候,我的老师打我是没有什么仇恨的,他是为了爱我们,希望我们听话,我们小时候这样(比划用指关节敲额头脑袋)叫“萝卜干”,还有打手心啊,有把我们打伤吗?有把我们打得人格破裂吗?没有!现在为什么不行呢?就是媒体在那里炒嘛,一个老师对学生严格就被解职了,真正用心的就不会管了,学校教育就又失去了一关。还有社会教育,照顾得太周到了太迁就了,我就砍人嘛,我想砍我就砍嘛,对这个社会不满,我杀人想被关我就杀人啊(指台北捷运杀人案),问题社会就会出现有问题的年轻人啊。所以整体的三个方面的教育,统统出现缺口。        

        澎湃新闻:怎样可以堵上缺口呢?

        郁慕明:我赞成教育还是要严格啊,家长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啊;老师可以进行一定的体罚,只要不打伤人啊。       

        澎湃新闻:您觉得这个是政府可以做的事情吗?

        郁慕明:一个领导人要有魄力,他选举他就要提出自己对教育的意见,不同意就不要投我,而我一旦选上我就要照这个来做。选举人要拿政见出来的,那些表面的敷衍的花拳绣腿的政见有什么用啊,政见就是要有大破大立的这种政见出来,才表示一个领导人的魄力。我这里想为校长说话,最近一个校长,学校里几千个学生,一男一女恋爱不成闹自杀,校长就要被调职。拜托,一个师范院校毕业的学生慢慢做到校长,是要花多少钱多少时间去培植的,结果因为学校里有人谈恋爱跳河自杀,校长就要调职。学校并没有进行什么干涉啊,于是就是说“监督不周”,什么叫监督不周啊!其它人不肯负责校长就调职,很不合理嘛。

两次大战陈水扁        

        澎湃新闻:我前几天去新北一个里采访,那个里有很多老战士,2/3的老战士终生未婚。他们的生活不很好,但是他们都记得一个事情,就是您曾经推动“战士授田证”相关议案,让他们能得到政府的一些补偿,他们很感激。这个议案的阻力到底来自什么地方呢?

        郁慕明:老战士们都是外省来的老农民,已经牺牲了很多几乎是全部,授田证是个承诺,不能兑现当然应该给他们一些补偿了,但是民进党不肯啊。因为这个政策通过的话,国民党无形中又多了很多群众的支持啊,涉及65万战士,家庭成员可能就有130万人。所以民进党就要“杯葛”啊。但我们那个时候还是讲理啊,没有什么包围起来、霸占主席台(指所谓学运)。那时侯陈水扁和我,我是国民党负责推动这个,他是民进党负责挡这个的。那时侯我刚当选“立委”没多久,他也是刚当选,我们12月宣誓就职,2月份“议会”开议,“战士授田凭据处理条例”审议是4月6号的事情。前面的过程是我提案,经过委员会送大会讨论,前两次被挡掉了,第三次通过送大会审议,那大家就要讨论拉,就要逐条嘛,“杯葛”的就要“杯葛”拉。        

        澎湃新闻:听说当天您父亲刚过世?

        郁慕明:早上9点开议,我父亲是3点钟送进太平间,我回家洗个澡整理一下赶到立法院,立法院的大门已经被打掉了,玻璃已经被打碎了。是谁去打的呢?退伍军人们。民进党还在刁难他们,他们就要求进去。我到现场以后呢他们相信我,我就和他们说暴力不要、激进的手段不要,我负责带你们进去。我把他们带到旁听席上,还有人坐不下,就送到各个委员室看闭路电视。我安排人通通坐定,9点开议,就开始攻防,我发言就说为什么提这个案,当时“国防部”根据这个案送来的预算是1200亿台币,民进党的许多人就开始发言,你反对我反对,有人说政府预算怎么可以这个样子,一次性的拿这么多钱去做这样一件事情,社会还有很多穷人啊。我们就说社会穷人归社会福利啊,这些人手里是你政府发的证诶,你发了证就要负责任啊,人家已经老得老死得死拉,总的来讲政府不能没有信用,必须要实现诺言。于是就攻防、商议,开开停停,开到晚上11点,后来的退伍军人们已经把立法院围住了。虽然围住了,可是他没有像这次这样攻进来啊,我为什么反对学运呢,你怎么可以攻进来呢?你还成老大拉?那次最后还是我们来审议啊。这些老农民把立法院围起来,说今天不开完会不解决,统统不准回家。“立委”们没办法就叫便当进来吃。开到11点多,陈水扁突然问我“听说你家里有事?”那时候我根本没有宣布,没有和别人讲这个事情,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来的。我说有啊,他说那你赶快回家啊,你家里的事情重要啊。我说那是我父亲一个人一家的事情,这里有65万人,今天不解决,我们就一直开下去!从那时侯开始,陈水扁的态度就开始有变化了。其实谈判从下午就开始谈,本来1200亿,他们说400亿,这个就差太多拉,从11点阿扁有所变化之后,数字就开始往上增加了,从400亿到600亿,600亿到800亿。最后880亿解决掉,一个战士,一般年资浅的就有5万块,多的可能有10万20万。我自己本来也有也有授田证的,我是上校军医退下来的,我宣布放弃掉,我们“军系立委”全部放弃,表示我们在立法院参与审议,我们就不去分这个东西。        

        澎湃新闻:听说您也是在那前后得了癌症,癌症对你处事的方式有没有什么影响?

        郁慕明:影响没有一般人那么大。第一个我是学医学的,了解一点,压力没那么大,当时以为自己还可以活几年,没想到现在又活了25年(笑);第二我的心态本来就是乐观主义,任何事情,计较介意又怎样呢?我介意我的病就会轻一些吗?不会的;第三个,部位长得比较好。我先后化疗两年,我是在化疗期间去参加的选举,审议战士授田证那个时候我正在化疗。那之后,同一年,我还和陈水扁干过一架,丢他凳子。1990年3月7日,郝柏村到国防委员会报告,而陈水扁事先已经和新闻界预告他不会让郝柏村好过。陈水扁一直在捣蛋,他从9点闹到下午4点,不单是发言诶,他发言后拒绝离开发言台说没有规矩规定“立委”发言后一定要离开发言台。后来会议主席宣布休息协商,他才同意正常开会,结果没多久他又掀了发言台和郝柏村的质询台。我当时坐在最后一排和几个记者聊天,看到这个我就冲上去,拿起一把椅子丢过去,当时民进党的一个人也拿起椅子要丢我,我盯着他说“你敢丢”?他没敢。大家就上来拉,而陈水扁也自己偷偷下楼去了。有记者说陈水扁在楼下遇到谢长廷,说我骂人还丢椅子,谢长廷说“不会吧”。我当时的行为和病有没有关系?有的,我进了立法院就不知道自己活多久,人要想轰轰烈烈的话,就干一票大的么,那时侯有生死置之度外的感觉了,你来文的我就不动,你来武的我就动了,反正得了癌症,索性活得率性一点。

 “李登辉用各种手段对我进行打压”        

        澎湃新闻:您前几年曾经被中伤利用党产置业,后面被证明是谣言,为什么要有人中伤你呢?

        郁慕明:中伤我的人已经道歉,我不想再解释这不存在的事情。我只想说,如果你一点威力都没有别人没有必要来中伤你,你有威力别人就要打压你,打又打不下去,就只好暗箭中伤你。       

        澎湃新闻:您8岁来台湾,您脑海里还有小时候对大陆的记忆吗?

        郁慕明:我是上海人啊,那时候上海十里洋场。我家就在方浜路,城隍庙就在家旁边,再旁边就是豫园,我来台湾前一天,还在城隍庙、上海豫园逛街,还去看了杂技表演,忘不了。我父亲本来是要带我哥哥来台湾,后来带了我,之前一直是说他书包没整理好所以临时带了我。前几天又和我哥哥说起这事情,才知道不是这样,是因为他要到台湾来了,他就把他的书都送给同学去了,我爸问他,你的书呢,他说都送给同学去了,我爸说那你以后要靠什么东西啊,不准去台湾,所以他不是没有整理书包,而是没有书进行整理。       

        澎湃新闻:哥哥后来过得怎么样?

        郁慕明:他是师范毕业的,后来在上海做语文老师,再后来去了深圳,现在长期在深圳。其实呢父亲当时真有先见之明,如果是带我哥哥过来,可能就没有我的今天,因为我哥哥言语上不太灵活,比较严谨可能适合学术。很多东西真的是命中注定的,不该你的怎么努力也要不到,应该有这种心态。       

        澎湃新闻:那人的努力起什么作用呢?

        郁慕明:你不努力就根本没有机会,努力才创造出来空间。比如我虽然学医,但我不浪费时间,在学校里好好念了些别的东西,后来很多地方都用到了。        

        澎湃新闻:您年轻时想过从政么?

        郁慕明:我没想过从政,我家三代从商,如果我不从政,我在某一方面也会有我自己的成就。

        澎湃新闻:据说有一次宋楚瑜安排你发言,以为你会支持李登辉,结果你“放了炮”?

        郁慕明:我最开始没有针对他,我只是说刚才的表决,会议主席的宣布是不对的,违反议事规则。说9个人发言有7个人支持,但7个人里面有5个人是列席的,不是正式出席的,列席不能作为表决数,你说这样的话是陷李主席于不义。这个话没有骂他,但宋先生就认为我背叛他,我就说我这个身份不适合讲这个话,可已经讲了也收不回来了,我就请辞。那时侯中国国民党中央组工会主任叫萧万长,我是副主任。后来李登辉就对我进行打压。        

        澎湃新闻:他用什么样的手段打压你?

        郁慕明:打压的手段多了。当时我们成立了“新联线”,还是国民党党内的组织。我们在台北台中高雄演讲,结果在台北台中引起轰动,在高雄我就被打,他发动群众来做这些事情。那些人就喊滚出去啊,等等,我们车子被包围,车窗玻璃被打掉,他们用棍子,可口可乐的罐子来砸,不是空罐子是里面还有饮料的罐子。镇暴警察距离我们只有50公尺,可他们就是不上来,那个事件叫高雄3.14事件。我在内部也受到打压啊,我当时是中央委员,排名在前面的,本来开会的时候我都是坐中间道的,让我坐中间是因为如果要发言出去很容易,从那次以后就把我弄到最边上去坐,用这种小手段。不过我坐旁边我也照样发言。

新党主席的位子没人敢接        

        澎湃新闻:您学医,医学和政治有没有什么类似的地方?

        郁慕明:我曾经在医学院教书,我的思维就是医学思维。我教解剖,人体是最精密的构造,经过演化以后,该注意的地方都注意到了,才形成一个人体构造。你去想像一个都市,他的构造也无非就是如此。人体有几大系统,比如要吃饭,要消化,消化出去就要有出口要排泄,都市规划不是也要有下水道吗,要有垃圾处理。城市说绿化面积要70%,那么在人体就是要有氧气,有呼吸道,城市的公园就扮演都市的肺的功能。城市有交通有捷运,那就类似于人的血管,高铁、车子堵在那里就是血管拴塞。而且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上下左右的秩序,一个人体的构造是逻辑概念,为什么要这样结构,怎样结构更好?比如心脏长在下面就不行,长在脑袋也不行。对念解剖的人的人来说任何器官组织都是一个立体概念,前后左右上下,就好像社会秩序不会乱掉,彻底念通的时候是逻辑概念,所有问题到我脑袋我就考虑到相关性了,就有方案解决。        

        澎湃新闻:您怎么看中西医的区别?

        郁慕明:西医就是针对性的,坏人就该枪毙,细菌就要杀死;中医是中国文化,我先改变你的环境。孟母三迁改变教育子女的环境,对付细菌也是,改变环境让坏的东西活不下去而不是杀死他。西医是单一的,中医是复合性的。        

        澎湃新闻:台湾的政治像西医还是中医?

        郁慕明:像西医。我也不能否定西医,重病必须干掉细菌或肿瘤不行。但是民主选举绝对好吗?民主选举选出来的陈水扁、马英九,当选的时候都是高民调的,做两年之后都是低民调的,没有用。民主选举选不出优秀领导人,真正的优秀领导人怎么出来?越是战乱的时候,越是经受人家欺负的时候,历练出来的领袖抗压力强能力强。        

        澎湃新闻:您好像参加过黄帝公祭?您觉得有什么意义?

        郁慕明:不单是黄帝,伏羲、三帝公祭我也参加过。祭主是一个传承,谁是我们的祖先我们要感恩。中华的伦理尊师重道、尊老敬贤,都是沿着这样一个脉络下去的,如果连自己的祖先都不尊重,怎么会尊重祖父和父亲?公祭黄帝炎帝,无形中,小孩子就觉得民族有传承,家族也有传承。

        澎湃新闻:新党现在的定位和政治选择是怎样的?

        郁慕明:很少我们这样的政党,组党不为当家,不为行政权只要话语权,这是我们的特性。我们不要选市长,我们要选立委和议员。我们是小市民的政党,着重为中产阶级小市民服务。我们只要公平和安定。我们不迁就,不为当县市长无买票,也不为当议员就每天昏天黑地花天酒地。我们不做“两馆民代”,礼到人不到,我早上不跑殡仪馆,晚上不跑餐馆。现在很多人天天跑,跑不过来就让助理去跑,这样的民主你同意你赞成吗?新党自诩是北极星,高高挂在天上指引方向,每次该我们出来讲话的时候,我们绝对出来讲话,指引方向,新党现在指引的方向就是面对统一、终极统一。     

        澎湃新闻:新党您不当家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出现内讧,为什么呢?

        郁慕明:每个团体和政党都会有内部不同的意见,都会有起伏。没有钱就容易同心同德,有钱就容易内讧。        

        澎湃新闻:之前曾经有钱?

        郁慕明:以前是有政党补助费的啊,当然钱也不是唯一原因,那时候挂新党两个字很容易当选,大家吃饱饭没事干就斗呗。有权势和利益就斗。没有权势谁斗呀?新党主席的位子,我接的时候没人肯接,现在则是没人敢接。        

        澎湃新闻:怎么理解没人肯接和没人敢接?

        郁慕明:什么事还要我去张罗,做义工,还要卖老面子,还有有能力去应付外面这些。现在真是没人接,我是万年主席,我问谁接都没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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