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这不是新冷战，因为俄罗斯实力还不够”

        马航MH17事件仍悬而未决，乌克兰政府军与民间武装的战争再一次打响。随后，欧美决定搁置分歧，同意大幅升级对俄经济制裁。事态为何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又会往什么方向发展？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请来3位中外专家解读。

冯玉军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俄罗斯研究所所长

丁纯 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

波波·罗（Bobo Lo） 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俄罗斯与欧亚项目副主任

美欧立场并不完全一致且可能变化

        澎湃新闻：为什么欧盟此次终于“下决心”制裁俄罗斯？对欧盟自身有何种影响?

        冯玉军：我认为导火索是马航坠机事件，该事件的发生促使欧盟认识到，如果乌克兰危机不解决，那么会对欧洲安全构成现实威胁，而俄罗斯支持东部地区的民间武装是加剧乌克兰危机的，因此欧盟通过制裁手段改变俄罗斯对乌克兰问题的政策。

        丁纯：我认为这和坠机事件有明显关系的，马航MH17事件造成欧洲国家乘客大量伤亡，乌克兰危机持续半年多之久也未平息，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将欧盟推到前台，促使欧盟“把拳头举起来”，对俄罗斯发动制裁，但是“这拳头还没有完全砸下去”，因为从战略上来说，欧盟的制裁也是有所保留的。毕竟，在经济方面，欧盟与俄罗斯联系密切，在经济、能源、天然气等各方面问题上牵扯较多，因此制裁所产生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都是很大的。

        波波·罗：我认为事件的主要导火索是马航MH17被击落事件，众所周知，俄罗斯一直为乌克兰东部分离主义分子提供武器，马航MH17坠毁现场又未能被保护好，并且乌克兰分离主义势力拒绝接受调查的同时，乌克兰又重燃战火，这一系列事件在欧洲国家引起民众的愤怒，无论是荷兰民众还是其他欧洲国家的民意都对俄罗斯表示极大的不满。

        澎湃新闻：这场制裁将会起到怎样的效果？

        波波·罗：欧美对俄的制裁主要有以下三点：第一，扩大对俄罗斯金融制裁的范围，限制俄罗斯国有金融机构进入欧盟金融市场；第二，限制对俄罗斯的军事武器出口；第三，中断对俄罗斯能源行业特定物品与技术出口，正式暂停对俄出口鼓励措施及对俄罗斯的经济发展项目融资；第三，限制俄罗斯获取欧盟敏感技术，特别是是石油产业技术等。我认为对俄罗斯打击最严重的是限制俄罗斯进入欧盟金融市场，目前俄罗斯已经失去欧盟和美国两大合作国，只能向中国靠拢。

        我认为制裁对欧盟的影响并不严重。欧盟拥有诸多伙伴国进行合作，并且在经济上仍具有一定基础和实力，即使会给俄欧双方带来负面影响，也是俄罗斯所受到的负面影响更多一些。

        冯玉军：目前，欧盟进一步加强制裁会促使俄欧关系陷入冷战后低潮。俄罗斯经历几轮欧盟制裁后，经济、股市、汇市都受到负面影响，资金外流情况十分严重，俄罗斯前财政部长曾明确表示欧盟对俄制裁会对俄罗斯产生严重打击。

        更重要的是美国对俄制裁所造成的效果。美国的制裁主要集中在俄罗斯主要领域：能源、金融、军工，美国对俄罗斯重要企业实施制裁，如：俄罗斯石油公司、俄罗斯经济银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银行等，这一系列制裁促使国际社会对俄罗斯投资的信心被抑制。

        因此，这可能迫使俄罗斯反思对乌政策。从普京近期的讲话、俄罗斯回应性的措施来看，俄罗斯的立场确实有些软化，比如说，尽管西方国家认为俄罗斯还未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但是俄罗斯在口头上表示要配合马航坠机的调查。

        丁纯：这会对俄罗斯造成相当程度的负面影响。欧盟对俄罗斯实施一轮又一轮制裁，最后会逐渐增强对俄罗斯的压力。正如之前所讲到的，两者情况也是不同的。俄罗斯是一个国家，欧盟有许多成员国，每个成员国承担的风险是不同的。

        澎湃新闻：在这轮制裁中，欧美是否完全步调一致？如果是，那么欧美一致的立场会持续吗？

        冯玉军：事实上，欧美还未完全步调一致，虽然欧盟态度较以往相比显得更强硬，也一改之前模糊的制裁状态，但同美国相比，欧盟与俄罗斯有更直接的经济联系。美俄两国的贸易额是300多亿美元，是微乎其微的，欧盟各国中，仅德国一家就有6000多家在俄企业，其他欧盟成员国在俄也有庞大投资，尽管欧盟国家对俄罗斯天然气和石油的依赖在下降，但短期内欧盟不可能完全摆脱依赖。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欧美两家的立场是不一样的。

        丁纯：美国和欧盟的立场不完全一样，在俄罗斯问题上，美国与欧盟不同，因为它没有过多地缘政治的顾虑，因此在战略发挥上将更为主动，欧洲则需要顾虑诸多问题，未来的发展走向还需要依据俄罗斯的政策和行动转变，即俄罗斯态度是否像美欧所要求的那样，改变对乌政策，不为乌东部武装分子提供直接武器装备援助，所以还需要再多多观察乌克兰危机的发展走势。

        波波·罗：目前，美国和欧盟的立场是相近的，但是这样的立场可能会改变。目前，欧盟内部要求是否严厉制裁俄罗斯的程度均不同，波兰、英国等国最为强烈，他们与美国要求制裁的严厉程度相当，法国、德国、比利时等国次之，意大利、希腊和保加利亚并不希望制裁俄罗斯，但是欧盟是一个整体，因此他们无从选择。

俄罗斯可能调整对乌政策

        澎湃新闻：俄罗斯方面会做出何种反应？

        冯玉军：我认为，俄罗斯是没有能力“以牙还牙”的，俄罗斯和欧美在世界经济上的不对称地位决定了俄罗斯先天的弱势地位。俄罗斯对世界经济的影响与欧盟、美国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尽管俄罗斯可能会冻结外国企业在俄资产，但是我认为，制裁最终打击到的还是俄罗斯本身。

        未来，俄罗斯不可能立刻扭转其在乌克兰问题上的立场，俄仍然希望在博弈中维护自己的利益，提出自己的要求。鉴于俄罗斯在欧美经济制衡的面前已感觉到巨大风险，因此俄罗斯对乌克兰问题的政策调整可能性较大。

        波波·罗：如果我是俄罗斯总统普京，那么我会选择向欧美妥协，哪怕只是牺牲一小部分的利益，或者只是向欧美表达出一些善意，这样大家好歹能互相给个台阶下。但目前俄罗斯对欧美的政策是极为强硬的，我不知道俄罗斯还能坚持多久，但我估计如此严厉的制裁会对俄罗斯造成更大的利益损失。

        澎湃新闻：您认为，这是不是一场“新冷战”即将打响的信号？

        丁纯：目前讨论“新冷战”的意义不大。“冷战”是指以美国和北约为首的西方集团，与以苏联和华约为首的东方集团两者之间的长期政治和军事冲突。以目前的局势推断，欧美对俄罗斯的制裁还未达到能称得上是“新冷战”的程度。我认为，当前仍然是欧美和俄罗斯双方进行讨价还价，相互提出要求的博弈过程。

        波波·罗：我认为现在还不算是“新冷战”，会否发生“新冷战”，主要是考量目前俄罗斯的实力，俄罗斯已不同于往日的苏联，现在的俄罗斯在国家实力上难以赶超美国和欧盟，但是我认为未来会有发生“新冷战”的可能性，这取决于未来俄罗斯的发展与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