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莉•鲁本：美国高校保持学术中立，但教授可表达任何想说的

        演讲人：茱莉•鲁本（Julie Reuben，美国哈佛大学教育学院教授）

        主题：美国政治与高等教育的历史发展

        时间：2014年6月3日

        主办：北京师范大学

        【编者按】

        前纽约市长迈克尔•布隆伯格在今年哈佛大学的毕业致辞中说道：“大学是美国民主实验的核心所在。来自不同背景、不同信仰的人们都可以在这里学习，在自由开放的氛围中各抒己见。大学是美国民主实验的核心所在。”

        美国知名教育史学者，哈佛大学教育学院教授茱莉•鲁本在北京师范大学的一次讲座中说，美国高校并不是一开始就允许师生自由表达意见，尤其是政见表达方面。师生是否有表达政见的自由？茱莉•鲁本说，这经历了四个阶段，即权威阶段(authority)——每一所高校都代表一种官方立场，且所有与这所高校有关的人员必须支持这种立场；高校间多元化阶段(inter-institutional pluralism)——不同的高校可以有不同的观点立场，他们可以与其它高校进行争辩；基于共识的中立阶段(consensus-based neutrality)——高校没有特定的官方立场，保持学术中立，同时要求高校成员避免持有极端的或者有争议的观点立场；高校内部多元化阶段(intra-institutional pluralism)——高校官方保持学术中立，但是高校内部的教授可以有不同的观点立场存在。

        茱莉•鲁本说，从1970年代开始到现在，政治与高校的关系就处于第四个阶段——高校内部多元化。

        以下是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对茱莉•鲁本讲座内容的摘录，主要集中在她对“高校内部多元化阶段”发展的介绍:

        在同一所高校中允许存在各种不同的观点，这个理念从1970年代起成为主流并一直延续到现在。根据这个理念，所有高等院校都应包容各种不同的观点，而且没有一种观点可以被认为是“太极端而无法容忍”。在这个时期，大学依然被要求保持中立，没有特殊立场，但是教师可以支持某一党派，也可以持某一特定的观点。

        所以在这个时期，学术自由不再等同于个人必须保持无党派立场，它演变成了绝对的言论自由，也就是任何教授都有表达头脑中任何想法的自由。对学术自由的这种变化和理解在1970年代产生并被接受。

        这个变化的产生有很多不同的原因。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红色恐慌”（由美国国会参议员约瑟夫•麦卡锡煽起的反共社会运动），数百名大学教师因为不能保持所谓的观点中立立场而被开除。当目睹一个接一个的教师被高校开除，一些教授开始觉得这种做法很危险，他们认为应该改变学术自由的定义，允许人们自由表达观点，甚至是极端的政治观点。

        还有一个原因是1960年代的政治环境。当时，社会上有很多政治活动和政治分歧，很难达成共识。这些政治观点非常具有冲突性，所以要达成共识是不现实的。事实上，那些大学生中的积极分子也已开始质疑这种基于共识的中立。他们对高校说，你们并不是真正中立的，你们声称中立，但实际上却是有政治立场的。他们举了很多例子，最典型的就是越战期间，高校一方面在为军方做研究，另一方面还会把学生的成绩汇报给军方，以决定哪些学生会被选拔去参军。那些积极分子说，你们为军队做研究，你们把我们的成绩汇报给政府，你们已通过行动表明了非中立的立场。他们说如果你们真的是中立的，就应该停止这么做，那些做军事研究的教师也不应该再留在学校。但是，那些教师却认为他们有与政府合作从事军事研究的自由。所以，那时在大学中就有了关于学术自由的新的争辩，学校也决定给予教师和学生更多的个人表达的自由。

        高校内部多元化是如何实现的？举一个例子，高校的积极分子提出大学校园里的种族平等的问题。他们说，高校首先并没有招收很多的黑人学生，一些老师还在课堂上灌输某一种族要优于另一种族的理念，此外学校默许那些拒绝黑人学生加入的学生组织存在，因此可见高校具有某种种族立场。在这种批评声当中，大家开始要求在大学里开设有关黑人历史的课程，讲授有关民权运动领导所倡导的各种政治权利。与此类似的还有女权运动、和平研究、环境研究等等。所以，在这个时期，大学创立了许多代表特定政治观点的项目，也不再要求教师一定要保持所谓的学术中立。高校不仅允许教授支持某一特殊立场的观点，也允许他们开课讨论政治运动中的不同观点。

        比如，在历史系，或许会有一位教授是从马克思主义观点出发，认为历史变化应该由不同的经济生产模式和阶级利益来解释；同时还有另一位教授持截然不同的观点，认为经济和物质条件无法解释历史，反倒是思想和理念可以对历史做出解释；或许还有另一位教授认为，在历史中真正重要的不是阶层经济状况，而是种族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总之，在1970年代，即便在同一个学科内部，高校也允许各种不同的观点出现。

        虽然我提出了政治与美国高校之间关系的四个不同阶段，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是一个线性进步的过程，并不是说一个更好的模式取代了之前的坏的模式，而是提出了一种历史变化的参考模式。每一个阶段都有其优点和缺点，积极和消极的影响。所以，政治如何以最佳的方式介入高校？这个还很难说。即便现在的高校内部多元化有很多优势，但是允许表达各种不同的观点的自由也存在弊端。在眼下美国各大高校，因为学术自由与言论自由观念的存在，我们认为教授可以在课堂上讨论任何他认为正确的观点。在波士顿当地有一所大学，有一名教授认为德国人并没有把犹太人聚集在纳粹集中营并对他们进行屠杀，他说这从未发生过。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历史学家都认为这确实发生过，并且许多政府资料和那些在集中营里生活过的人都可以证明这是真的。但是，该大学的校长说，我不同意他的观点，校方也不同意他的观点，但是学术自由意味着他可以表达任何他想说的。所以，即便高校内部多元化有很多好处，但也会导致一些不合理的现象发生。

        （本文由茱莉•鲁本教授委托首都师范大学林伟博士审订后授权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