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潘光：为什么西方不把中国恐怖主义当恐怖主义

        谈及反恐国际合作，中国无论是外交官，还是专家学者，众口一词都会表示反对一些西方国家的“双重标准”。这个所谓“双重标准”到底是什么问题，是否有解？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专门请教了国家反恐办软科学专家、上海反恐研究中心副主任潘光。

 

        澎湃新闻：中国一直强调反恐国际合作要发挥联合国的主导作用，目前在联合国框架下的反恐国际合作中国面临什么问题？

        潘光：“9•11”以后，联合国在反恐问题上的作用开始得到更多重视。中国签署了十几个跟反恐有关的国际公约，同时也参与联合国框架下的打击海盗、毒品的工作，以及法律机制的建构。但后一方面还有很多问题，因为大家对恐怖主义的定义、标准不一样，如何打击也有不同看法，这方面还需要进一步沟通。

        目前，一个比较大的问题是如何与西方国家沟通。整个联合国范畴，还是西方国家掌握话语权，在反恐问题上如何与西方国家沟通，可说是中国面临的一个瓶颈或者障碍。比如对待东突的问题，一些国家始终犹犹豫豫不肯将之仍定为恐怖主义。

        2013年的天安门金水桥事件仍有国家不说是恐怖主义，2014年昆明“3•01”火车站暴恐事件后，他们开始比较明确表态，包括法国总统奥朗德，德国总理默克尔，英国首相卡梅伦，甚至最后美国国务院也都表示这是针对无辜平民。

        最近的形势，由于宗教极端主义上升，滥杀无辜，西方国家开始认为这是恐怖主义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在这个问题上如何与西方国家进一步沟通，特别是美英法德这几个西方大国，还包括日本。目前中日整个关系不好，但跟西方大多数国家还是可以沟通的。

        澎湃新闻：具体该如何加强与西方国家沟通呢？

        潘光：现在，在口径上，他们已经把暴恐活动认为是恐怖活动，已经跟新疆的暴恐分子联系起来了，但有一点他们是不提的，就是民族分裂。

        这里面有一个价值观念的问题，西方认为各个民族都有自决权，像英国苏格兰要投票独立是合法的，西班牙加泰罗尼亚那边要投票也是合法的，加拿大的魁北克要投票也是合法的。

        中国说三股势力，西方只同意两股，即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分裂主义他们是不提的。所以，中国现在提暴恐，我觉得暴恐分子这个提法比三股势力更好一点，暴恐直接就是反恐，三股势力其中反分裂，政治性就强了。

        如果要在反恐问题上取得共识，暴恐是比较容易的。对三股势力这个提法，如何进一步改进，不要笼统地扣“三股势力”的帽子，有些人就是宗教极端主义，要为真主去自杀，殉道啊，圣战啊，比如和田劫持飞机那次，他们劫持飞机是要到叙利亚去打圣战，目的不是搞新疆分裂，他们是要去叙利亚参加吉哈德（jihad）。所以，我觉得跟西方的沟通，要着重于打击暴力恐怖和宗教极端主义，这两方面是可以有共识的。在联合国里面也比较容易取得共识。

        同时可以搞更多的反恐演习，反恐问题的研讨会等等，我到美国或者其他国家都参加过类似的会议，中国这方面的专门会议还开得比较少。

        澎湃新闻：在双边合作层面，跟哪个西方国家的沟通问题较为突出？

        潘光：跟西方国家，主要是中美的问题。美国最近还专门说了，说对美中反恐合作不满意，说合作没有明显的成果，前几年还说中国提供的情报不准确，太慢。因为中美之间有个反恐双边工作组，有情报交换机制，还有一个反洗钱机制。

        其实，中美之间反恐条约、协议非常多，比跟其他任何国家都多。比如中美民航安全合作，就是说美国的官员可以在中国的国航、东航、南航等航班上穿便衣，执勤。中国的官员可以在美国的美联航、达美航空、美国航空等航班上穿便衣、执勤。这个协议，很多外国人都不知道，我跟他们说他们都很惊讶。这个协议起了很大作用，中美之间直飞航班从来没有发生过恐怖事件。到目前为止啊，但愿未来也不要发生。

        还有中美集装箱安全协议，中美每年贸易额四千亿，每天有成千上万集装箱往来中美之间。美国官员可以在中美两地的港口，中国官员也可以在中美两地的港口，检查来往于中美之间的集装箱。一是防止恐怖分子，二是防止恐怖设备，包括炸药武器等。

        所以，美国人说不满意，我很惊讶。我问了很多美国人，他们说，哎呀，这是政府说的，他们总是对什么事儿都不满意。

        澎湃新闻：在您看来，中美之间反恐合作存在问题的原因是什么？

        潘光：一是政治意识形态上、价值观念上的分歧，对恐怖主义的概念，东突恐怖主义的概念还是有分歧。中国认为美国是双重标准，美国反过来认为中国反恐扩大化。我觉得，他们不满意，首先还是思想、价值、标准、意识形态方面的一些分歧。

        其次，情报信息的交换，这个是技术性问题，他们认为情报交换地太慢，或者不准。这个问题是相对而言。中美之间情报交换，肯定比不上美国与英国，因为他们是盟友。

        第三，要真正的快速行动、定点清除，这些中国是不会参加的。因为中美没有军事合作协定，美国无人机去轰炸巴基斯坦，要中国去协助它，不大可能。跟其他国家比，与美国直接采取联合军事行动，中国不大可能参加，除了打海盗和演习以外。这方面，双方都不会太满意。

        还有在司法方面，中美没有引渡协议，关在关塔那摩的22个中国恐怖分子，就是不肯给中国。像这些方面，我觉得除了价值观念，意识形态，还存在一些非盟友之间合作的局限性，还有武器装备技术转让的一些局限性，都使得中美双方反恐合作存在不满意的地方。别说美国不满意，中国也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