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车︱民国交通：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这颗星球60亿人，有的靠左走，有的靠右走。

        我们知道，美国人开车是靠右的，英国人开车是靠左的，同样是说英语的国家，交通规则大不一样。

        即使身处同一个国家，交通规则也大不一样。在大陆开车必须靠右，到了香港就得靠左，到了台湾仍然靠右，到了澳门又要靠左。所以大陆的司机到了香港和澳门必须换领驾照。光换驾照还不行，最重要的是必须花上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熟悉一下方向盘靠右的车辆构造，暂时扔掉用右手换挡的老习惯，切换成用左手换挡，同时还要扔掉从左方超车的老习惯，切换成从右方超车。据我个人体会，这个切换过程是很痛苦的，一不小心就会反弹，很容易死在路上。我的建议是：如非迫不得已，大陆司机到了港澳最好别开车。

        另外我还有一个建议：假如我们能穿越，从现代中国穿越到民国时代去生活，最好也别开车。

        我倒不是说到了民国时代就跟到了港澳一样必须改成靠左行驶，而是说民国时代的交通规则非常变态，既不统一，又不稳定，朝令夕改，纷乱异常，会把一个素质一流的现代司机弄到头昏脑胀，无所适从。

        以辛亥元年为例，在北京开车（包括驾驶马车）要靠右前行，在广州开车却要靠左前行。同样是在大陆，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同？因为北京刚刚改旗易帜，交通规则沿用了晚清巡警部制定的警章：“靠右边行分两旁，章程订立本周详。”而广州是革命党人当家作主，一切规章学习日本，所以要靠左行驶。

        从辛亥元年到1930年，中国大陆的交通规则一直没有统一，南方城市跟北方城市不一样，租界地区跟租界以外不一样，北洋政府统治的区域跟国民党政府统治的区域不一样。就拿上海这一座城市来说吧，你从南市开车到闸北，中途绕道外滩买些东西，刚开始是靠右走的，进了英租界忽然要改成靠左走，出了英租界又要改成靠右走，麻烦得很。

        1930年以前，大部分城市要求靠左行驶，所以中华书局编印的全国版驾驶手册《摩托车与道路》（作者小注：“摩托车”在这里指的是汽车。民国前期有一部分大陆司机习惯把火车称为“汽车”，把汽车称为“摩托”，把摩托称为“自行车”，把自行车称为“脚踏式自行车”或“人力自行车”。）第69页明确规定：“凡在大陆开车或步行，均须靠近路左，如需超车，须从右方。”可是这本手册到了北京、福州、成都和上海老城区就不适用了，因为这几个地方的交通规则都是靠右行驶的。

        后来国民党起兵北伐，推翻北洋政府，建立国民政府，国民党领袖蒋介石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终于从名义上统一了大半个中国，他开始推行一场自上而下的国民改良运动——新生活运动。新生活运动处处模仿美国，美国人通行靠右走，所以蒋介石也要求中国人这样做，他还编了一个十六字诀：“走路靠右，胸部挺起，两目平看，端其平视。”

        但是蒋介石的政令只能在一部分地区生效，到了九江英租界、上海英租界、天津日租界、旅顺日租界，司机们必须听洋人的话，照旧靠左行驶。至于广袤的东北大地，当时已经被日本人扶植的伪满洲国占据，伪满交通完全仿照日本，也是要求靠左行驶。假定改旗易帜的张学良少帅开着他的私家车从南京出发回东北老家探亲，刚开始自然是靠着公路右侧一路疾驶，可是一旦进入伪满边界，他必须切换驾驶习惯，嗖地一下开到公路左侧，否则他就违章了。

        1937年鬼子进村，抗日战争全面打响，大好河山迅速沦陷，北京、天津、上海、南京、广州、杭州、青岛、汉口……几十座大中城市沦于敌手，交通规则又从靠右改成了靠左。而在没有沦陷的陪都重庆和大学城昆明，无论前来援战的美国大兵还是奋力抗战的中国军民，仍然在城市街道和城外公路上靠右行驶。

        再后来，日军投降，大陆光复，国民党政府从重庆迁回南京，为了洗刷日据时期的耻辱，发布的第一道交通命令就是“交通改右”：从1946年1月1日起，全国车辆一律改为靠右行驶。为此上海市政府花了血本儿：“事前扩大宣传，并作积极准备，如改装红绿灯，重建车辆月台，电车及公共汽车亦将车门改装在右，务使行车便利，不致因习惯的改变而增加车辆肇祸事件。……警察局临时加派交通警察，保安队亦派出警士200余人，在各冲要地点维持秩序，同时尚有摩托车队往来热闹地点巡回视察，童子军保卫团亦出动协助。”（《上海市民手册·交通改右》，申报馆1946年11月第2版）

        与此同时，刚刚光复的台湾也在改弦易辙，扔掉了靠左行驶的老习惯。事实上台湾遭受侵略比大陆要早得多，它被日本人统治了整整半个世纪，至少有两代司机已经习惯了靠左行驶，突然一下子改成靠右，还真有很多人适应不过来。所以1949年国民党政府迁居台湾以后，又花了几年时间继续修正台湾人的行车规则。

        行文至此，我估计大伙应该已经彻底明白了大陆和台湾现在为什么会靠右走，这都是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政府努力的结果。而香港和澳门为什么会靠左走呢？因为光复之后国民党的政令影响不到香港和澳门，所以大陆和台湾都改了，港澳没有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