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周的先民如何过中秋？

        今天，素月流辉，阖家团圆。如果有平行时空，此时，我们在赏月、吃月饼，夏、商、周的人们在做什么呢？笔者就此采访了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冯时。        

        陆潜：“中秋”节的起源是什么？

        冯时：“中秋”一词最早见于《周礼》，但读为“仲秋”，不指中秋节。春秋以后，古人将一年分为四季，每一季三个月，分别以孟、仲、季相称。秋季也是，仲秋即是八月份。

        现在的“中秋”节是从古人秋分夕月的传统演化而来的。古人有祭祀日月的传统，《国语•周语上》载：“古者，先王既有天下，又崇立于上帝、明神而敬事之，于是乎有朝日、夕月以教民事君。”韦昭注：“礼，天子搢大圭、执镇圭，繅藉五采五就，以春分朝日，秋分夕月，拜日于东门之外，然则夕月在西门之外也。” 古人认为，德始于春，刑始于秋。阳为德，阴为刑。在春季与秋季都要祭祀日月。这样的节令在韩国还保留着，我们的中秋他们叫作秋夕节。        

        陆潜：那在“仲秋”概念出现以前的时代，比如夏代和殷代，人们怎么过“中秋”？

        冯时：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古人并没有四季的概念，秋分时的节日也并非“月亮节”。在夏、商以及西周的早中期，现在的这个时间点也是古人最盛大的节日，也就是年节。

        这首先要从历法说起，人们制定历法的首要目的是为农业服务，早期的历法有一个共同特点，农业周期和历年有一部分是重合的。以殷历为例，殷代的一个历年分为二季，先是冬季，次为春季。殷代的农季只有一季，其播种期约在殷历的九至十月，也就是农历的五至六月；收获期在年终，约在殷历的十二月，也就是农历的八至九月。可见，殷代的农业季节周期与殷历历年周期是合而为一的，确切说来，这种结合是从这两个循环周期的终点开始的，即农历的八月至九月。

        此时，作物丰收，人们陶醉在丰收的喜悦中，辞旧迎新。卜辞“年”字作人负禾而行状，表示人们把成熟的谷物收运回家。《说文》：“年，谷孰也”。本义表示谷物的成熟。谷物成熟之后，人们首先要做的事，就是丰收祭。这也是最早的年节。人们纷纷将成熟的果实献给神去享用。

        不过，何时过年节，关系到古代历法的岁首，也就是一年的开始在哪。在夏、商，还有周的早中期，中国的历法是将一年的开始定在秋分的下一个月。秋分之时，是一年的第十二个月，也是一年结束之时。也基本上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中秋的时间。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西周晚期。到了周宣王的十二年至十六年之间的某一年，有一次历法改革，改变了岁首。周宣王十六年以后，西周历法的岁首变成了建丑，即冬至的后一个月，这是丑正历法的开始，也是后来“三正”历法所说的殷历。这种历法一直沿用到春秋早期。而鲁僖公之后，又有一次历法改革，将冬至的当月定为岁首，这就是子正历法（因为丑正在子正之前，后来人们就把丑正附会给了殷历）。此后，农年和历年重合的传统才渐渐消失。年节的时间也有了变化。        

        陆潜：您提到夏、商以及西周早期历法的岁首都是在秋分的下一个月，这与传统的“三正”观念似乎并不吻合。为什么？

        冯时：三正是指夏以建寅之月为正，殷以建丑之月为正，周以建子之月为正。王朝更迭，很重要的是改正朔，这是战国时流行的观念。

        那么历史的真实是否如此呢？我们可以通过几种方法来研究。首先看现在流传的古六历，其历法编制的起算点不超过公元前四世纪，也就是说这是战国时期创立的。它们并不能真实反映夏商周的情况。其次，流传至今的甲骨文里有很多关于夏商周的知识，可以通过这些重建夏商周的历史。关于殷历的论证可参看《殷代农季与殷历历年》。

        关于夏历的岁首，我是通过《周易》的乾坤两卦结合天文学知识论证，乾卦、坤卦的爻辞都是将秋分之后第一个月作为周期循环的开始，我认为这就是历法的周期。具体论证过程可参见我的论文《<周易>乾坤卦爻辞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