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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闻特写:不打标签的阿富汗
“去阿富汗看看,这个国家并不完全是媒体所报道的那样”,几乎所有阿富汗人在遇见记者时都会这样说。
恐怖分子、汽车炸弹、极端主义、大国坟墓……外界赋予了这个饱经战火创伤的国家太多的负面标签,以至于掩盖了这片有近3000万人居住的土地本应具有的复杂性与多面性。
一个事实是,阿富汗最近确实不太平,过去半个月,为了达到破坏大选的目的,塔利班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至少制造了4起针对选举机构和外国人的袭击事件,引起阿国内对大选安全保障的忧虑。但阿富汗驻华大使穆罕穆德•法拉西在接受澎湃新闻专访时列举出另一个事实:过去12年,超过1150万阿富汗人接受过基础教育,新建超过7000公里的公路,40%的人口有电力覆盖,90%阿富汗民众可以看到电视,学生中有40%是女性。明年,这个国家预计将首次实现粮食自给。
就是这样一个国家,绝望与希望、战争与和平、丑陋与美好之间的界限如此模糊,以至于阿富汗本身就变成了一个标签,标签的反光处,是大国政治的残酷,是民众对战争的麻木与对和平的向往,是一个又一个阿富汗人向记者讲述的他们的“阿富汗梦”。
被撕裂的喀布尔
紧邻空军基地,“黑鹰”直升机不时在天空盘旋,喀布尔机场的格局便显示出这个城市所面临的紧张气氛。然而,进入喀布尔市中心,除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的安全人员,这里与普通的中国小城并无二致。同时用普什图语和英文标注的大多数小店招牌显示出这个城市部分地区高度的国际化。喀布尔的车流熙熙攘攘,夜幕降临,衣着时尚的年轻人男男女女说说笑笑,步入路边的小餐馆或者电影院,后者上映的电影大多来自印度宝莱坞。另一方面,肮脏的下水道露在外面,不多的红绿灯……落后的市政建设也是对这个饱经战火的国家的无声控诉。
这样说应该是恰当的,国际社会大规模的援助与当地政府的中饱私囊将喀布尔撕裂成了近乎两个城市。一个是国际社区的喀布尔,一个是阿富汗人的喀布尔。在市中心的Wazir Akbar Khan地区,国际机构与阿富汗重要军政机关均集中于此。高级酒店、西式饭馆、看起来比较高档的购物场所鳞次栉比,但又是具有阿富汗特色的——高墙铁网、每一个角落的安全人员以及手中明晃晃的步枪。
离开市中心,是另外一个阿富汗。这里有着尘土飞扬、坑坑洼洼的道路,有着大量开发了一半的烂尾楼盘,但没有了那么多的安全人员,也没有了市中心的高墙铁网。
“这就是阿富汗。”亚森•马克苏迪平静地说。
马克苏迪是哈扎拉人,神似中国人的面庞透露出这个古老民族浓烈的东方血统。哈扎拉族是阿富汗最大的少数民族,喀布尔近四分之一的居民都是哈扎尔人。从小在阿富汗长大的他说着一口极为流利的英语,他自称英语都是自学的。在塔利班统治时期,属于伊斯兰什叶派的哈扎拉人遭到大规模清洗。为了逃避迫害,马克苏迪逃亡到什叶派大本营伊朗,在那里苦学英语。塔利班倒台后,他回到阿富汗,开了一家翻译公司,主要负责美国公司与当地公司的合同翻译。
“美军即将撤离对我的工作有很大影响,由于对安全的担忧,西方的资本大量撤离,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业务了,我遣散了所有雇员,只留下了我和另外3人。”他表示。
目前,马克苏迪每月平均收入2000多元人民币,在当地属于中上收入水平。
或许由于物资紧张,喀布尔市中心的物价与中国大多数一线城市物价持平。一顿两人份的普通阿富汗Kebab大概需要花费30到50元人民币。由于油料全部靠进口,当地油价几乎与中国油价相同。
说起塔利班,35岁的喀布尔人纳杰夫•阿里陷入了沉默。作为哈扎拉人,基于同样的原因,他在逃往巴基斯坦的途中被塔利班拦截,并被关押了近5个月。最终,他被当作人质交换回北方联盟。2000年,阿里作为政治难民逃亡俄罗斯投奔在当地的哥哥。用一种偷渡客常见的办法,阿里在一个前往英国的航班降落后撕毁自己的阿富汗护照。由于哈扎拉人被迫害的事情在西方产生了很大反响,英国最终接纳阿里为一名英国公民。
12年的祖国战争史也成为阿里在英国的奋斗史。他开过出租车,“伦敦的大街小巷我很熟悉,比喀布尔更熟悉。”现在,阿里在英国拥有一家超过200平方米的超市,以一年一次的频率回国探亲。“我的家人都为我感到骄傲,我们痛恨塔利班,这次选举我们一定都会去投票,不能让塔利班破坏选举。”
谈及对美军的看法,阿里表示,他和很多阿富汗人一样,欢迎美军的到来。这并非因为美军在阿富汗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因为他们赶走了塔利班”,阿里说。
2014年4月9日,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城郊Qargha湖畔,Mustafa在湖边抽着阿拉伯式水烟。31岁的Mustafa曾经作为难民在瑞士和德国待过8年时间,并自学了德语和英语。如今他回到故土喀布尔并用自己在国外打工的积蓄买了房。他很想再出去看看,可是“阿富汗的护照只能去巴基斯坦,最近连中国也不好签了”。
Mustafa没有投票,他说,”虽然每个总统候选人都有很多美好的承诺,可是我不认为他们上台后会兑现自己的承诺,对于我来说,他们不过是玩着权力游戏的政治家,他们谁都一样。“ 澎湃新闻记者 刘行喆 图
2014年4月8日,阿富汗首都喀布尔,Manizha Nuzha在教室里学习英文。Manizha Nuzhat刚刚通过大学入门考试,她希望在进入大学前能够加强自己的英文水平。“我希望在政府部门找到工作,英文是必备技能”。在严格奉行伊斯兰教义的塔利班政权时代,女性接受教育极为罕见,更遑论在政府部门工作。但在记者走访的包括外交部、独立选举委员会等多个部门发现,女性政府工作人员的比例接近30%。Manizha Nuzhat从不掩饰对阿卜杜拉·阿卜杜拉的支持,“他是一个好人,深谙政治”。Nuzhat本想进大学学习政治,但担心自己分数不够,所以只有将英语文学作为自己的专业。
“阿卜杜拉·阿卜杜拉上台,会给阿富汗带来全新的改变,一方面改善人民的生活,另一方面进一步提高女性的地位。” 澎湃新闻记者 刘行喆 图
发达的电信与媒体
从街头巷尾到处张贴着各个总统候选人以及地区议员候选人的海报可以看出,这个国家即将迎来重要政治换届,各大电视台滚动播放着各候选人的拉票活动。
在阿富汗,对于政府的批评似乎并不罕见。4月1日出版的当地最大的英文报纸《阿富汗时报》便在2版刊出一个两格讽刺漫画,画中一个竞选人在大选前将承诺雪片般撒向民众,大选后又逼着民众将其一点一点吐出来。
对于一个百废待兴的国家,阿富汗媒体的发达程度令人惊讶。全国性的通讯社有大大小小近20个,包括阿富汗IRCA、阿富汗伊斯兰通讯社、阿富汗之声、Bakhtar新闻社等。仅仅在喀布尔,就有近10份报纸。其中,《阿富汗时报》和《每日阿富汗观察》是阿富汗最大的英文报纸。
另一方面,与落后的市政设施相比,阿富汗发达的电信行业令人惊叹。喀布尔市中心的Chicken Street是数码一条街,最先进的数码产品在这里都可以买到。一部最新款的苹果5s手机在这里仅卖670美元。
驻华大使穆罕穆德•法拉西对记者说,阿富汗的通信设备比大部分邻国都先进。至少以喀布尔作为参照,此言不虚。在阿富汗,至少有6大电信运营商进行着激烈的角逐,分别是AWCC、Roshan、MTN、Etisalat、AFTEL以及今年1月开始运营的Salaam。为了赢得竞争,各大运营商都竞相推出极为廉价的套餐。以Etisalat为例,每分钟通话可以低至1.5阿富汗尼。目前阿富汗尼对美元的汇率是57:1。
根据阿富汗电信管理局截至2013年底的数据,目前阿富汗电话覆盖率为88.5%。2000万人拥有移动电话,其中有30万人是3G用户。
电信行业是当地发展最快的行业,也是外资竞争最激烈的行业。中国的移动通信巨头中兴与华为就在阿富汗展开了一场海外大战。2012年,由中兴公司承建的阿富汗首个国内光纤网络投入运营。
夜幕刚刚降临,阿富汗市中心的街头已经人烟稀少。高墙内的高级酒店有荷枪实弹的士兵24小时把守,道路上不时有亮着警灯的警车通过。然而,远处群山上的灯光星星点点,似乎诉说着每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那里多数住着贫穷的塔吉克与哈扎拉族。就像小说《追风筝的人》所描述的,年轻的哈米尔们和哈桑们在每周五依然会举行风筝比赛。每逢周末,人们依然在山顶公园内聚会,聊天。在这个超过600万人口的都市中,生活在继续。
“外国人来到喀布尔,看见这么多真枪实弹可能会不习惯,认为这里很危险。但对于我们来说,并不会感到害怕,因为我们早已经习惯,这就是我们的生活。”28岁的阿富汗人穆罕默德•艾沙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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