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省委书记王儒林为何走进太原“城中村”？

        连省委书记都看不下去要公开点名批评，这事儿发生在太原的城中村。

        据《山西日报》10月13日报道，10月8日至12日，山西省委书记王儒林在太原展开他到任山西后的第二站调研。“城中村”改造成为这次调研的重点。为了更多了解真实情况，王儒林两次改变行程，随机走进两个“城中村”，看到的却是脏、乱、差的景象。

        他当场要求太原市委立即组成工作组，进村调查情况，解决问题。

        在10月12日的太原市调研考察座谈会上，王儒林又忍不住多次点名痛批“城中村”。

        他提到，在离太原市主要的大街、繁华的地段不到100米的城中村，垃圾遍地、污水横流、臭气冲天，有的地方连下脚都下不去。其中一个村，500多户人家，年支出接近2000万，比年收入多了1200万。村里还养着干部加工勤人员一共278人，村务公开几乎形同虚设。

        王儒林甚至建议，在吕梁，我们搞了一个“蔡家崖村（曾经的晋绥边区首府）调查”，现在有必要再搞一个“太原城中村调查”。

        “‘城中村’的现状，给我们一种没有人管的感觉。”“我们相当的一些干部，早就为官不为了！”王儒林的这番表态，让很多人大呼痛快。同时也引起一些人的深思——堂堂省委书记，为何如此重视“城中村”改造？

        其实，“城中村”环境差、管理乱，这种现象在国内不少城市都存在。太原“城中村”的这些问题，出现也不是一天、两天。每年都有媒体关注、每年也都有专项治理，就是效果不尽如人意，“城中村”问题也活生生成了“老大难”。

基层反腐从“城中村”抓起

        王儒林为什么要碰这个“老大难”？不妨结合山西目前的形势以及他履新山西一个多月来的讲话和活动来谈。

        今年以来，反腐大潮席卷山西，多位省级高官落。尤其是8月，陈川平、聂春玉、白云、任润厚4位在任省级官员密集被查。9月1日，时任山西省委书记袁纯清被免，中央政治局常委刘云山亦称“山西省的政治生态存在不少问题”。

        9月1日，王儒林入晋首日，他在全省领导干部大会上提出了几个“不”，排在最前的就是“正视问题不回避、惩治腐败不手软”。此后一个月，王儒林15次“亮相”，10次谈及“反腐”，由此可看出他临危受命的特殊意义。

        视野回到“城中村”——它虽然是基层群众自治组织，却也是滋生腐败的温床之一。

        2013年11月，太原市小店区法院院长陈荣克曾发表过一篇题为《城市化进程中村干部犯罪案件实证解析——以太原市小店区涉村干部犯罪案件为分析视角》的论文。

        文中提到，小店区村干部犯罪案件数量呈逐年上升趋势，涉村干部职务犯罪已成为小店区职务犯罪的易发、高发领域。

        数据显示，2009年至2013年11月，小店区法院受理过村干部犯罪案件24件，涉及村干部26人，涉及行政村（社区）20个。土地成为农村腐败的高发区，24件村干部犯罪案件中，涉及土地征用补偿款的就有13件，占案件总数的54%。

        “太原在全国省会城市面积中倒数第三，因为面积狭小，‘城中村’改造的意义就更为重大。”一位熟悉山西省情的专家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改革开放以来，“城中村”改造通过拍卖土地获得资金的惯性思维没有改变，它最直接涉及的问题就是土地财政。

        该专家还注意到，近年来，山西落马官员牵涉的问题，不少都和土地有关，自然也和“城中村”有一定联系。

        在媒体公开报道中，这一点同样有所体现。2月27日，时任山西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金道铭落马。有消息称，金道铭与一对胡姓姐妹关系密切。姐妹二人主营业务为房地产开发，借助金道铭的名声，在山西地产界风生水起。

        4月12日，时任中国科协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申维辰被调查。申维辰曾担任山西省委常委、太原市委书记，此期间太原房地产开发飞速扩张。

        包括澎湃新闻在内的多家媒体报道称，就在他落马前一周，一位在当地与胡氏姐妹并称“拿地能手”的地产商胡树嵬以及太原市亲贤村村干部、千禧集团董事长史国民都被带走。

        8月24日，时任太原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市公安局局长柳遂记被免。在其曾经任职10年的太原市小店区，多个“城中村”村民都在举报本村村干部涉嫌非法买卖土地。村民们还称，柳遂记亦从中获利，并充当腐败村干部的“保护伞”。

        一位曾在太原担任大学生村官的知情人士对澎湃新闻表示，在太原的“城中村”，村干部开豪车、自办企业、拥有多套住房的情况很常见。他们职位不高、权力很大，在当地多是“称霸一方”的人物。

        因此，从某种程度讲，村干部是国家和社会管理的神经末梢，随着他们参与管理的集体事务以及经手的集体资金日益增多，预防腐败成为关键。

        这也就不难理解，王儒林在太原市调研考察座谈会上明确表示，责成太原市委、市政府从“城中村”问题入手，倒查为官不为、治吏不严，甚至违法违纪问题。要把依法严厉打击黑恶势力犯罪和反腐败斗争结合起来，尤其是对领导干部充当黑恶势力“保护伞”等突出问题，要坚决依法查办。

“城中村”事关政府治理能力

        当然，高压反腐和重拳治吏只是手段，王儒林的目的依然是实现富民强省，把山西的经济建设搞上去。

        在9月1日的全省领导干部大会上，他就曾谈到，要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努力适应经济发展新常态，突出调结构、转方式、突出创新发展、转型发展、多元发展、突出着力提升发展的质量和效益。

        在10月12日的太原市调研考察座谈会，“质量”再次成为关键词。

        在谈到治安问题时，王儒林指出，今年1-9月份，发生在“城中村”的刑事案件7700多起，占全市刑事案件的31%，受理治安案件54707起，占全市案件的55%。

        在谈到城市建设规划时，他对比了太原和其他中部城市的开发区规模以及城镇化率，指出太原的“城中村”和棚户区人口高达94.22万人，占市区人口的33.1%。这说明太原城镇化率太高，城镇化质量太低，实际上就是“虚高实低”。

        王儒林还指出，“城中村”是我国城镇化进程中一种特殊的二元地域空间，村民成了被城区包围的“失地农民”。我们推进城镇化不能“只占地，不管人”。要坚持以人为本，把提高城镇人口素质和居民生活质量放在首位。

        人民网曾在2010年报道，山西省共有“城中村”1210个，占全省行政村总数的4.27%。其中，太原有153个“城中村”，经济总量占全部行政村总量的一半以上。

        在10月12日的太原市调研考察座谈会上，王儒林透露，太原目前有“城中村”170个。由此推断，经济总量料将超过全市行政村的半数。

        然而，数量上去了，质量仍堪忧。

        2013年7月，《山西晚报》就通过走访太原部分城中村，刊登题为《城中村流行五大通病》的报道。

        文中提到，太原市共有154个村中村，与其他城市一样，它们并没有享受到应有的 “城市待遇”，渐渐成为城市区域发展中的短板。一些城中村存在环境卫生差、治安状况不容乐观、狭窄的巷子污水横流、伸手就能摸着对方窗户的“握手楼”等通病，拖了城市发展的后腿。

        今年3月，在山西省委主办的刊物《前进》上，山西省委党校教师董红琴发表了名为《当前城中村社区建设需要解决的三个问题》一文。

        文中提到，课题组在全市抽取10个城中村进行问卷调查。结果显示，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为居民办事、社区干部对居民提供服务的能力不强以及环境脏乱差成为被调查者眼里的三大问题。

        对于理想的生活状态，78%的被调查者认为是“文明祥和、人与人关系融洽”，50%的被调查者是“环境整洁”，这也看出居住者对城中村美好环境的向往。

        “城中村牵涉的面太广了，比如工程拆建、治安管理、安置补偿、村民素质……”在山西省社科院一位学者看来，“城中村”问题盘根错综、是最难搞、干部群众反映最强烈的地方，同时也事关一个地方政府的治理能力。

        这位学者还表示，太原这几年城市建设发展很快，可看的亮点也多，王儒林能两次随机走进“城中村”，足以看出他是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来的。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王儒林走进城中村的半个多月前，位于太原市区南部的一个“城中村”——坞城村刚刚发生过房屋倒塌事件。

        据《山西日报》报道，该事故造成5死12伤。王儒林当日即批示，要全力抢救受伤人员，加大搜救力度，确保没有群众被困，同时严防次生事故。

        另一件和“城中村”相关的焦点是换届选举。

        去年10月，《东方早报》曾关注太原市小店区许西社区人为操纵选举的现象。许西社区毗邻山西大学，是太原知名度较高的“城中村”。

        多位知情人士对澎湃新闻表示，新一届的太原市村委会换届选举将在今年年底展开。由于村干部牵涉利益较多，每到选举年，也是村里关系微妙、矛盾突出、问题集中爆发的之际。特别是经济较为发达的“城中村”，拉票、贿选已成普遍。

        因此，太原“城中村”部分村民对王儒林此次走进“城中村”将带来的改变寄予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