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阅读·海上志怪】辫子

绘画作品《梳辫子》

        冯骥才先生以前写过一部小说《神鞭》，傻二继承了祖上独一无二的辫子功，击败诸多武林成名英雄，可是在参加义和团去攻打租界时，他的辫子被洋人的枪子儿不费吹灰之力便打断了。于是他割了辫，废了神鞭，改用洋枪去了。

        在小说中，傻二被洋枪打过之后，“一甩辫子……但他忽然感到脑袋上的劲儿不对，再一甩，还不对，辫子好像不在脑袋上，扭头看，还在后背上垂着，真怪!他把辫子拉到胸前一看，使他大惊失色，原来这神鞭竟叫洋枪子儿打断了，断茬烧焦卷起来，只连着不多几根。掖在辫子里边的黄表符纸也烧得剩下一小半。嘛？神鞭完啦？”如果用江绍原先生在《发须爪》中的理论，可以说傻二的辫子没了，精气神也就断了。

        纪晓岚也提到，当时有位翰林戈东长，因为天生秃顶，没奈何，只能弄了一条假辫子。后来这假辫子不知怎么竟然编不紧了，总是会散开来，“蜿蜒如蛇掉尾”。不久，戈翰林就被免官了。纪晓岚解释说，因为这假辫子是用死人的头发做的，很可能有亡魂依附在上面，亡魂大概预感到戈翰林的衰气，自己就先散架了。他还举了一个例子说明亡魂附着在物品上的表现，戈翰林的父亲以前买过一件绿色的旧衣服，有天因为忘带钥匙，隔着窗往屋里看，发现那件绿袍子竟然像人一样在床上立起来。家人朋友得知此事，都主张把衣服烧了，只有一位先生说，这肯定是死人的衣服，因为有亡魂附在上面，所以才会有异象。鬼为阴气，见到阳光就会消散。戈老太爷把衣服拿到院子里反复暴晒几天，再放到屋里，果然就太平了。（《阅微草堂笔记》卷六）

        魂魄依附于死者生前的物品，是恋旧的一种表现，在志怪小说中很常见。只是客观原因造成附体于辫子的比较少见，其实，这些附体于辫子的魂魄还是很热爱集体生活的。

        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台湾黄教起义被平定。江南各驻防的官兵参加平乱，有不少人阵亡。按照当时的惯例，阵亡士兵就地掩埋，但是头发要送回原籍，交给其亲人。负责押解辫发的是一位巡检韩兴祖，他带着押解的士兵一路送头发。到达同安县（今属厦门）时，因为客栈的房间狭小，韩巡检就自己单独住一间，押解的士兵带着头发住在隔壁。结果到了晚上，有头发的那间房里，无数鬼物作祟，搅得士兵无法安睡。有位士兵大着胆子问：“我们奉命送你们回乡，怎么还要吵吵闹闹的？”有一鬼回答说：“韩老爷又不在这间屋子里，我们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侃侃大山又有何妨！”第二天，士兵报告了韩巡检，此后，不管水路陆路，韩巡检都和士兵、头发住在一个屋子里，那些话痨鬼总算安分了。（《履园丛话》·卷十五“阵亡鬼”）住校的童鞋可以脑补一下宿舍的卧谈会以及宿管科老师的功能。

        阴阳之间的差异很多，鬼来到阳间，对阳间的太阳和大风都受不了；而活人到阴间，很多也都不习惯那里的阴风惨惨。《子不语》卷二十二“女鬼告状”故事中，一个姓包的年轻商人，魂魄被女鬼拖到阴间打官司，可是他的肉身在阳间躺着，处于休克状态。家人“见包面色时青时红时黄，变幻不测。三更后，胸前及喉颊间见红斑爪痕数处。次夜二鼓，发辫忽散乱。”包先生清醒后，告诉家人，那些抓痕是女鬼气急了厮打的，辫发散乱则是因为阴风惨烈，吹散的。

        （作者系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