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师》落到实处就是《一个人的武林》

注：本文有剧透

        10月31日上映的电影《一个人的武林》有点像暑期档的《绣春刀》，名气不太响，说起来很多人不知道有这么一部正在上映的电影。看过的人大多数会点个赞，而这个“赞“不是说这个电影有多么牛逼或多么感人肺腑，而是它是一部现在已经不多见的扎扎实实、完完整整的电影。

        故事的设定很单纯，练武成痴的神经病王宝强，为了逼一个因为错手杀人已经决意收手的高手甄子丹出山和他一决高下，掐死了自己得绝症的老婆一路攀爬武学高峰，以拳头打死拳王，用腿踢死腿王，用小刀割开兵器大牛的动脉……而由于故事发生在当下，影片中还有一帮开着车，扛着枪，操纵着监控摄影机打酱油的废柴警察。武痴依照“先拳后腿次擒拿”的功夫口诀依次杀人，最终逼得甄子丹来和他“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因为整个故事就是从头杀到尾，自然电影也是从头打到尾的酣畅淋漓。又因为每个被杀的人又是身傍绝活的武林高手，因此每一段杀人过程都是各具特点的功夫表演秀，绝不雷同。（插播一句，看这片时我身边坐了一个中老年妇女，散场的时候听她说全程太紧张身体一直僵着把腰扭到了。）同是练家子出身的甄子丹和王宝强使的都是硬功夫，拳拳到肉，也不用替身，那份硬汉真实感在这个功夫明星断代，只能靠偶像刷脸加特技来弥补的时代，显得分外难得。

        100分钟的电影，故事很简单，不是全无漏洞但无伤大雅，人物虽然脸谱化，但服务于故事情境，并不令人讨厌。这是陈德森导演厉害的地方，让电影像最初的造梦机器一样，营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无关现实又令人能够投入。要说把“武林”的遥远想象搬到当下，穿着时装，一面还有警匪博弈飞虎队从天而降，决生死的战场是香港车水马龙的高速路，怎么想都是有点雷人的。而陈德森却将两者关系处理得毫不违和，就仿佛我们经常能看到一部古装片里，一面是太平盛世的书生赶考、泡妞谈情，一面有武林霸主飞天遁地、一掌炸飞一片山石，两种情境交替上演全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看电影的时候我甚至在想，这种毫无违和感的原因，到底是电影的某些场景和人物设置得好，还是我们骨子里对这种武侠文化和功夫精神有一种认同感。好像不管你是不是从小看着邵氏电影徐克武侠片或者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长大，我们的世界里面始终有一个属于“武林”的平行次元，虽然事不关己，但很容易默认它存在。关于侠义恩仇的那些价值观，父母和课堂里都没教过，平日里也没什么践行的机会，但已然是一套能让人默认成立的逻辑。

        以一个“叶问”为中间点，往形而上去是《一代宗师》中对于功夫的哲学思辨，往电影的视听表现力那端走，便是甄子丹在《一个人的武林》里打的天花乱坠无敌手。王家卫在《一代宗师》里面说功夫是“见众生、见自己”，陈德森在《一个人的武林》里说“功夫是杀人技”。这两句slogan里也大致能够看出两部电影在逼格上的追求是不同的。

        一样是讲武林众生相，讲武痴对功夫境界的追求，《一个人的武林》和《一代宗师》在背景上其实有一脉相承的地方。好像当时很多人看《一代宗师》里张震所饰演的一线天默默隐姓埋名到民间去做了个剃头匠，觉得这条牛逼线索莫名其妙这样浪费了很是可惜，《一个人的武林》把背景放到当下，每一个功夫门类最一流的高手们也都以这种方式潜藏在民间，有人开了文身店，有人在路边卖烧鸭，有人是集装箱货车司机，有人是装置艺术家，甚至有人直接就是片场吊着威亚的武行……这种武林有一种莫名的魔力，你宁愿相信它存在，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而事实上，“一代宗师”会杀人，“一个人的武林”里也能“见众生”。

        作为一个从小在邵氏片场玩耍长大，一路拍功夫片起家的导演，看得出陈德森对这部电影怀着深深的情结。是的，这里说的是“情结”，而不是那个被说烂了的“情怀”。“情结”的格局更小，也更个人。导演请了香港好几代功夫电影人在电影里串戏，指导过《东邪西毒》《陈真》的武术指导徐小明；指导过《功夫》《武状元苏乞儿》的袁祥仁；指导《千机变》《关云长》的严华；出演《双龙会》《黄飞鸿之男儿当自强》的老牌武打明星姜大卫；指导过《古惑仔》《无间道》的武术指导林迪安；《风云》《无间道》的导演刘伟强……

        这些曾经缔造辉煌香港功夫电影的幕后英雄，在《一个人的武林》中出演各路武林高手，陈德森早年跟从的大哥成龙则以《醉拳》中的花样美男形象在片中露脸，算是导演别有用心的“致青春”。最终这样的致敬以片尾彩蛋的形式一一具名，陈德森的用心良苦让人有打心里的感动。

        继续说这“情结”里也包含着一份“心结”。陈德森是崇敬过去的武林的，比武决生死，比武前签下生死状，性命由天。后来随着文明和律法的进步，民间的擂台被取缔，比武只能以体育赛事的方式进行，点到即止的角逐是如此不痛不痒。所以他执意要写下王宝强这个角色，不断告诉世人“功夫是杀人技”。但最终在这个功夫逐渐被淹没的大时代里，攀上武学高峰的王宝强没有被甄子丹打死，却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女警官杨采妮乱枪崩了。慢镜头中倒下的绝不止是一个杀手的心有不甘。

        当然这些“情结”也不能让我们放过电影的槽点。首先，凭良心说，作为一部3D电影，完全没有必要。陈德森是一个扎扎实实的传统电影工业培养出来的娱乐业工作者，知道怎么讲好一个故事，对电影的镜头语言并没有过分的考究和用心。所以3D这种拓展时间之外空间叙事的技术完全没有受到导演的重视。动作场面依然是传统平面化的打法，3D反而拖累了视觉上的畅快。

        然后，就是甄子丹那无可救药的面瘫演技，真的是和他的功夫一样硬。好在全程“陪跑”的杨采妮和他一个戏路，两个人互相僵着也算有个照应。还有个颠覆了戏路演得相当走心的王宝宝，可是这张囧脸和浓浓河南口音的悲剧真真是越用力越出戏。所以服装师在王宝宝出场时那件能遮住他脸的帽衫选得真是棒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