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互联时代|方兴东：如果哪个行业非要远离互联网是逆流而动

        【编者按】

        近日，国新办举行发布会正式对外宣布：由国家网信办和浙江省人民政府主办的首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将于11月19日至21日在浙江乌镇举行，今后乌镇将作为世界互联网大会的永久会址。为何世界互联网大会选址乌镇？

        这是一个借助互联网的载体，由封闭到开放的故事。地处三个市的交界，乌镇曾被称为“三不管”地带。它一度是一个闭塞的小镇。而如今，在千年古镇的外表下，乌镇善用互联网技术升级服务质量，如二维码门票、全区域免费热点覆盖等等。这些渗透在平常生活中的点滴，都印证了互联网在乌镇的实践。问题来了，谈互联网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一时众说纷纭。为了理清互联网思维，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陆续专访了一些业界人士，试图在各路声音中把脉互联网时代。

        一向善于在公开场合演讲的地产商冯仑，日前在北大表示今后要“少说话”。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市场环境发生了变化，用户对企业“昨天高攀不起，今天爱答不理”。

        后面这句话出自现在火热的网络短剧《万万没想到》。倒退一些年，大概很少人会想到，来自传统行业的房地产商，会与网络产生密切的联系。但今天，这正一步步变为现实。前面提到的冯仑就曾表示过，“互联网会改变一切传统行业”，也包括他自己所在的地产业。此言不虚，地产界的领军者万科，已经宣布要做城市生活的服务商。

        “互联网思维”，自从李彦宏提出这一概念后，成为线上线下各个行业讨论最为热门的概念之一。但究竟什么是互联网思维？众说纷纭，至今也没有一个权威的描述。

        在众多关于互联网思维的讨论中，产生了各种版本的“互联网思维秘诀（关键因素）”。被认为成功运用互联网思维做手机的雷军，则将“秘诀”归结于七个字“专注、极致、口碑、快”，核心则是口碑。曾经在互联网2.0时代首先将“博客”概念引入中国的方兴东，认为互联网思维的核心，还是由网络空间带来的思维模式变化。

        就像前面提到的地产商观念转变一样，在这一波关于互联网思维的大讨论中，对象并未局限在传统意义上的互联网企业。就如同马化腾所言，“互联网已经改变了音乐、游戏、媒体、零售和金融等行业，未来互联网精神将改变每一个行业，传统企业即使还想不出怎么去结合互联网，但一定要具备互联网思维。”于是人们有些惊奇地发现，在这个话题上被当成案例的，很多是来自传统it领域之外的企业，比如餐饮业。对此，方兴东认为，如果一个企业的核心业务是基于网络空间、由实时动态的数据来驱动的，那就是运用了互联网思维。如果一个行业（企业）非要守在传统的现实空间里，那就是逆潮流而动。短期内或许不会威胁到生死存亡，一旦整个行业都依赖网络空间，那顽固、不肯变通者必然会被淘汰。

        尽管认同互联网思维的声音占据多数，但批评的声音依然存在。有人就认为，互联网思维纯粹是个伪命题，其所强调“用户体验、免费模式”等概念，在旧有的商业模式也存在。对于“伪命题”的说法，方兴东并不认同。在他看来那只是因为在不同领域，互联网思维的显现特点和程度不同。而且现在所谓的互联网思维还具有狭隘性，要超越它，用网络空间思维来看问题。

对话方兴东

        澎湃新闻：您认为，互联网思维究竟是什么？

        方兴东：互联网思维最重要的一点，还是网络空间变化带来的不同。不管是从物理特性还是文化特性来讲，互联网思维和传统思维都有所差异。这并不是简单的一个空间代替一个空间的问题，（网络和传统）两个空间同时在发挥作用。

        澎湃新闻：您是说互联网思维是由移动互联网兴起带来的？

        方兴东：我们原来用互联网，是把互联网当做一个巨大的媒介，发邮件、看新闻、搜索也好，（都是如此）。在移动互联网实现大规模用户同时在线，所有人对所有人进行传播，人与人之间在网络空间大规模实时互动，这个成规模到达一定临界点之后，才有互联网思维。之前互联网的网络空间，更多是媒介空间，不是人与人之间的空间。这（互联网思维）是互联网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

        澎湃新闻：那么互联网思维的关键因素包括哪些？是像人们所说的“免费、用户至上”这些吗？

        方兴东：还是要从网络空间的特性去总结。像“免费”这些都是在网络空间中总结出的一些特点，还没有看到网络空间的整个全貌。在网络空间里，信息是很自由的，人也是很自由的。布兰德有句话，“信息渴望自由”。当然人更渴望自由。在现实空间里，信息传播是有局限性的。人的自由更受到物理空间的限制。在网络空间里，人是以信息的方式存在。网络空间的形成，主要是信息自由，人也无限自由。两个自由造成的空间里有很多特性，跟现实空间发生了差异，不管效率和规模也好。“免费”、“用户为中心”也好，所有这些表现出来的特点，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由于网络空间的形成。像微信以后就没有“在线”的概念了，现在可能人均（在线）一两个小时，以后就是三四个小时，八九个小时……在所有时间进行即时传播。互联网怎样才能更有效率？目前还在演变过程中。

        澎湃新闻：您认为互联网思维比较明显的特点是什么？

        方兴东：还是要有两个空间的思维模式。比如网络安全问题，不是说是网络本身的安全，是指一个国家在网络空间里的安全。我们说互联网金融，是整个网络空间里的金融体系应该怎么样。说营销模式，也是网络空间的营销。

        网络空间和现实空间是双轨并存的。谈互联网思维，很多东西还是要和网络空间结合在一起，通过梳理，得出结论和规律。包括光速传播、大规模同时在线、传播效率规模与原来有巨大的不同等等。再往下一层，才是像“免费”这样的一系列结论。

        澎湃新闻：是否可以理解为，网络空间的变化一定会带来互联网思维？

        方兴东：比如现在获取信息基本是通过网络空间，不是从传统媒介获取，那就是由互联网思维主导了。比如一个钢铁厂，还是传统思维主导，那互联网思维（对钢铁厂来说）就比较次要。原来有一个说法，上网就是互联网思维。现在比如说你的核心业务是炼钢铁，但你是有大数据支持、驱动的，那你也是互联网思维的。因为你是通过网络空间来驱动主营业务。一个小店，如果你的主要业务来源基于网络空间，那你也是用互联网思维来做的。

        澎湃新闻：像您所谈到的，对于一些传统行业来说，他们怎么去理解和运用互联网思维？

        方兴东：互联网思维就是网络空间的思维。如果说你的业务，不管你是炼钢铁也好卖小笼包也好，你的用户、你的业务是基于网络空间的，通过实时动态的数据来驱动业务，那你就是运用互联网思维了。

        比如媒体，如果现在报纸是根据网络特性来驱动内容和发行，同样就是新媒体。新媒体就是网络空间的媒体形式。所谓的互联网思维，就是在一个新空间下的思维模式。

        澎湃新闻：那么互联网思维会对大的经济环境产生什么影响？

        方兴东：最核心的影响就是我们越来越依赖网络空间了，更多时间花在网上，通过网络来订票、买东西。互联网思维在各行各业更加重要，用户在网络空间时间越来越多，程度越来越深。这是驱动互联网思维越来越重要的一个根本，也是驱动各行各业向互联网转型的根本。

        澎湃新闻：有一种说法是未来所有的企业都会是互联网企业。您认为是否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有的企业无需改变，依然可以按旧有模式去经营？

        方兴东：只是（运用互联网思维）程度不一样，先后的时间表不一样。人类会越来越多通过网络空间完成（各种活动）。网络空间的规模、成本已远远高于现实空间，我们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网络里。你的行业非要（远离互联网）在现实空间里，那你就是逆潮流趋势而动。互联网的作用不断突出。只能说各行业依赖网络空间的程度、节奏不一样，但肯定都是可以在网络空间里的。因为你的用户、你的供应链，大家都在网络空间里，你怎么能逃得掉呢？逃不掉的话，互联网思维肯定可以起作用。只是现在起的作用可能不是很明显，互联网思维差一点，短期内不会威胁到（你的）生死存亡。一旦整个行业都依赖网络空间，传统的必然会被挤掉。因为你的效益、成本、规模没法跟它比的。

        澎湃新闻：互联网思维是不是给了小的创业者更多机会？

        方兴东：也不一定。因为整个市场的信息，在现实空间里是不透明、不对称的，遵循“二八法则”。网络空间里就不一定了，自下而上的消费者可能更活跃。创业的时候也一样，这些人对网络技术的运用可能更加大胆。很多传统企业可能不会这么轻装上阵，原来的优势就变成了包袱。

        澎湃新闻：那么是否像有些人说的，做互联网产品，一定要采取免费模式？

        方兴东：在网络空间里，用户无比自由。免费可以让用户形成黏性，跟你发生互动。或者说如果你有一个非免费的壁垒，就是人为地把用户给排除出去。免费主要是因为竞争，不免费的话用户可能就不来了。在目前的情况下，免费可能是竞争初期很重要的一个手段。一旦收费，就会把对你有顾虑、对你不熟悉的用户（推开）。一个人在网上，他不会轻易把钱给一个服务商的。要在网络空间里形成长期、持续的关系之后，（消费者才会给钱）。所以免费变成一个必然的事情。黏性大了之后，可能会变成一个昂贵的服务，这是后期的服务。

        澎湃新闻：有不少人认为，做互联网产品都需要大量用户支撑。那么先吸引大量用户，是否必须的手段？

        方兴东：任何经济肯定是规模经济。谁的用户群体大，你的服务、各种成本都可以降低。如果反过来的话，你就会被边缘化了。

        澎湃新闻：大数据对互联网思维来说非常重要。但现在有观点的争论，有人认为大数据让企业和用户之间的信息更加对称，也有人认为大数据公司令信息更加不对称。您认同哪种看法？

        方兴东：像阿里（巴巴）这种公司有大数据。一般公司只需要有他核心业务的相关数据就可以了，也就是大数据里的“小数据”。在大数据时代，数据开放出来才有用。至于在网络空间里，哪些数据作为基础设施由政府或者阿里（巴巴）这种公司来提供，哪些作为增值服务有偿使用，这可能还需要演化。

        澎湃新闻：有人认为，互联网思维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包括“免费”、“用户体验”这些早就有。规模经济、渠道为王也不是互联网思维能够改变的。您是否认同这类看法？

        方兴东：网络空间和现实空间有错综复杂的关系。（说）伪命题，只是因为在不同领域，（互联网思维）显现特点、程度不同。而且现在所谓的互联网思维，也有一定狭隘性，还比较局限在互联网。还是要超越这种互联网思维，要有网络空间思维。

        目前对于互联网思维的讨论，还都是比较片面的、零碎的，没有从整体、从网络空间的复杂性（来梳理），还是需要有人从网络空间本质上（进行总结），再来做这些探讨。不是说这些观点不对，但还只是局部（层面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