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厅|活力城市设计（2）|如何让城市治愈人们的慢性病

        这本《活力城市设计导则》建立在一个基本理念的基础上，即建成环境能够对公共健康的提升产生积极且至关重要的影响。纽约市的历史恰如其分地展现了这一概念，自19世纪以来，那里的公共健康部门，便开始借助环境设计策略对抗疾病。正如过去建筑与城市设计在战胜诸如霍乱和肺结核等流行病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一样，环境设计在与当代最为紧迫的公共健康问题——肥胖和与之相关的慢性疾病抗衡的过程中，也将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环境设计与公共健康的发展

        几个世纪以来，我们的社会一次又一次地借助环境设计措施，解决了一系列最为严重的公共健康问题。约翰•斯诺（John Snow），当代流行病学的奠基人，曾在伦敦的一次霍乱疫情中顺藤摸瓜，在受到污染的水泵上找到了疫情爆发的根源。随着这个水泵的开关把手被除去，这次流行病的传播最终得到了控制。

        类似地，在纽约市的历史上，政府部门也采取了环境设计的干预措施来防治传染病的流行。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一发不可收拾的无序发展，创造出一幅可怕的、不健康的景象——黑暗、肮脏的街道和街区充斥着整个城市。人口的迅速膨胀导致了严重的过度拥挤——1800年还是4万人，1900年变成约450万人。人畜粪便和厨余垃圾随处可见，导致水源污染。于是，纽约被反复爆发的肺结核、霍乱和黄热病等传染病疫情困扰，也就不足为奇了。在1810年至1856年间，这个大都市的死亡率翻了一番。与现在相似的是，那时的疾病和死亡也向穷人倾斜。以1856年为例，城市最贫穷的区域，每23个人中就有1人死去，而在富人区，这个比例则下降为1/55。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纽约市一发不可收拾的无序发展导致了黑暗、肮脏的街道和地块构成的不健康的城市景观。

        在纽约的历史上，曾依靠环境设计措施来应对肺结核与霍乱等传染病的流行。1857年建造的中央公园为市民提供了保持健康所必需的开放空间和清新空气。

        

        政府部门针对流行病问题采取了一系列重要的环境设计措施，并带来显著的实际效果：1842年建造的克鲁顿水道系统（The Croton aqueduct system），从纽约北部带来了新鲜洁净的供水。1857年建造的中央公园甚至被誉为“工人们的肺”。1881年街道清扫部（如今的卫生部）成立。1901年出台的《租房法案》（Tenement House Act）禁止建造昏暗、不通风的建筑。1904年地铁建成，促进了拥挤的曼哈顿下城的人口疏散。1916年，一项区划条例对建筑退界进行了严格规定，以确保在建筑高度日益增长的趋势下，阳光与空气仍能注入街道和建筑内部。

        至1940年，环境设计策略已与一些社会变革手段一道，成功控制了霍乱、肺结核等传染病，这甚至比几乎所有抗生素的发现及其他现代医学技术的发展更早。传染病——这个19世纪晚期导致死亡的头号杀手，在这一年仅对所有死亡中的11%负责。即使在今天，环境策略——诸如清洁的水供应与充足的卫生设施——也仍是控制霍乱等水和其他介质传播的疾病的主要方法。

        21世纪的典型疾病：肥胖及相关慢性病

        在上世纪的传染病预防与控制中，环境手段显示出突出的效用，但这类解决方案的产生需要时间。今天，环境设计仍然是建设与维持一个健康社会的关键。近期的成功经验主要包括，在空气污染管控和室内禁烟规定施行之下，空气质量的提升、石棉和铅等有害建筑材料的禁用、以及法律对在窗上安装儿童防护的强制规定。类似的广泛实践再一次向我们证明，好的环境设计能极大促进公共健康，并降低死亡率。传染性疾病是早先最为严重的健康威胁。然而，我们的时代面临的最大的健康杀手，却是心脏病和中风、癌症、糖尿病等慢性疾病，造成患病风险的主要原因包括肥胖、缺乏运动、不合理的饮食以及吸烟。我们现在就要确定并部署最佳的环境实践方案，从而改善这些不良状况。

        在纽约，慢性疾病目前已经取代了传染病，成为导致死亡的首要原因。        在过去的20年中，肥胖症逐渐成为纽约甚至全美范围内极为普遍的现象，且目前仍在以惊人速度蔓延。纽约市大多数成年人以及43%的小学生超重或肥胖。而肥胖背后的潜在原因——即疏于锻炼和不健康的饮食——在导致过早死亡的黑名单上高居第二，仅次于烟草。一方面，肥胖增加了患心脑血管疾病的风险，而心脑血管疾病作为危害遍及全球的突出致命因素，导致纽约大都市区每年25000例死亡。同时，肥胖也与几种常见的致命性癌症息息相关，包括乳腺癌和结肠癌在内。但与肥胖相关、影响最为广泛和直接的流行病，也许还要属近年来患病者成倍增长的糖尿病。且糖尿病又会进一步导致失明、下肢瘫痪、心脑血管疾病及肾衰竭等多种并发症。二型糖尿病曾一度仅出现在中老年群体中，然而今天，由于肥胖的原因，越来越多的青少年儿童都难以幸免。青少年一旦被确诊为糖尿病，各种并发症就接踵而至，对他们的生活质量产生严重影响并造成巨大的医疗开支。据估计，2000年出生在美国的人中，大约每三个男性中有一个、每五个女性中有两个，被确诊为糖尿病且终身难以治愈。这种终身性的风险在特定少数群体中甚至更高，例如西班牙裔的女性患病率几乎达到50%。        

        

        肥胖不仅使我们的身体健康蒙受损失，也会使社会经济的发展付出代价，主要表现为医疗保健费用的不断攀升、生产力的下降以及劳动力的缩减等。在2000年，纽约市所有直接或间接与肥胖相关的医疗费用投入达1170亿美元。随之而来的还有更为深远的经济后果，包括燃油费用、保险赔偿、残障、旷工，以及商务部门的生产力下降等。且这些经济负担在未来只会愈发严重。如果肥胖率继续以当前的速度增长，那么与之相关的总的医疗投入预计会每十年翻一番，到2030年将达8600亿至9600亿美元。

        在当下，美国人日常摄入的卡路里远远超过他们每天的消耗量，这是由于饮食不均衡和日常锻炼的严重缺乏所致。体育锻炼是减重、保持健康体重和防止体重反弹的关键因素。即使没有明显的体重下降，体育锻炼也能帮助预防包括二型糖尿病在内的主要慢性疾病以及最为常见和致命的癌症，如结肠癌等。随着人口的老龄化进程，体育锻炼在预防老年人跌倒和认知能力下降方面所发挥的积极作用也愈发重要。根据美国卫生和公众服务部的最新建议，成年人每周至少应做150分钟中度的有氧运动（如骑单车或快走），或75分钟的高强度运动（如跑步）。有氧运动应当在一星期内分散渐进地进行，可以10分钟为单位运动量进行累计。对儿童而言，每天锻炼量则应保持在60分钟或以上。

        

        2007年，纽约市仅有42%的成年人达到了日常锻炼量的建议标准。尽管近年来人们闲暇时间的活动十分稳定甚至有些许增长，然而平时工作时间、回家后以及通勤过程中的运动量却大大减少了。曾作为正常生活一部分的体育锻炼已被排除在我们的日常活动之外。久坐的工作岗位替代了体力劳动；小汽车交通取代了步行和自行车；升降电梯和自动扶梯取代了步行爬楼；电视、电脑和视频游戏代替了积极活跃的休闲活动，对儿童来说尤其如此。当下我们居住的建筑、街道、生活的邻里、和整个城市的设计都常常使得日常锻炼显得不自然和难以完成。与此同时，我们不再积极使用我们自身的体力，反而越来越依赖于外部的能源提供，这种变化无论对环境还是对我们自己的肺，造成的后果都是灾难性的。

        相较于直接呼吁人们去健身房运动，公共健康方面的专家和拥护者更应与建筑师、设计师和规划师们合作，尝试逆转当前这种对体育锻炼产生抑制的设计潮流。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创造锻炼机会将有利于增加人们的日常运动量，帮助控制肥胖相关疾病的流行，同时也对环境的可持续性做出贡献。

        仅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建筑师能够通过设计突出和有吸引力的楼梯来鼓励锻炼。爬楼梯不仅燃烧脂肪，也直接作用于心脑血管的健康，同时还被证实能把人们的胆固醇控制在一个健康水平。相反地，电梯的使用不但抑制日常锻炼，而且通常在一幢建筑总的能源消耗中占到3%到10%的比例。

        邻里社区的设计也能够对人们的锻炼活动和健康状况产生很大影响，尤其是土地混合使用、步行友好性、自行车配套设施以及公园和开放空间的优化等方面。乔治亚州亚特兰大市的一项研究表明，用地混合度每增长四分之一——这是一个鼓励步行的邻里社区应有的属性之一——居民肥胖的可能性就会随之下降12个百分点。同时这项研究还发现邻里空间的步行友好性与人均空气污染和温室气体的排放紧密相关，恰恰证明了日常锻炼与环境质量的提升是相辅相成的。据计算，每天仅骑行15分钟或2.5英里来回——甚至比平均通勤距离更短——一年下来就足以燃烧相当于10磅体重的脂肪。此外，其他研究显示，在德国、丹麦、荷兰等国家，肥胖率相对更低，这是由于自行车基础设施建设更加完善，人们更多地通过步行、自行车和公共交通出行。还有数不胜数的研究，揭示了邻里公园和其他娱乐设施的建设与更多高质量的体育锻炼之间的关联性，无论成年人还是青少年都会从中受益。

        

        许多研究发现，邻近公园和其他娱乐设施能够带来更多更高质量的体育锻炼活动。图示的Floating Pool Barge是一个旧驳船改造的浮动游泳池，由建筑师Jonathan Kirschenfeld为海神基金会（the Neptune Foundation）设计，在2008年入驻布朗克斯区的巴雷托点公园（Barretto Point Park）。该设施在夏季由纽约市公园与休闲部运营。        邻里社区的设计对儿童健康的意义也许更为突出，尤其对低收入社区的儿童而言。因为社会经济地位更高的人群集聚的街区，很大程度上比低收入邻里享受更完善的体锻设施。而体锻设施数量的增加，能带来青少年肥胖率的下降以及身体素质与活力的提升。最后，开展职场锻炼项目和增加人们接触健康食品的便捷性也对提升公共健康有重要意义。美国目前的职场健身项目在减少短期病假、降低医疗开支和提高生产力等方面的作用已经显现。同时，有研究表明，与品种齐全的超市为邻也能降低肥胖的可能性。然而在很多城市化的邻里社区，蔬菜、水果和其他健康食品的供应十分有限，尤其对低收入社区而言。

        正如前任纽约市卫生专员、现任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理事托马斯•弗里德曼教授所述，“住房、供水和物质环境的调控对传染病的控制是必不可少的。特别是在今天，针对解决肥胖问题的食品环境改善，或是针对促进日常锻炼的物质环境改善，都将成为慢性疾病预防控制的核心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