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科索沃之六：乌契卡的故事

        在科索沃各地，不论是城镇中的大街小巷还是偏远的荒郊野外，都可以看到有共同标识的墓地、纪念碑、塑像。

        这个标识是红底的圆形，里圈是黑色的阿尔巴尼亚的双头鹰国徽，圈外环绕着黄色的Ushtria Çlirimtare e Kosovës（科索沃解放军），上面凸出部分有三个字母UÇK（乌契卡），是科索沃军的缩写。

        乌契卡的塑像多以戎装为主，特像阿尔巴尼亚的反法西斯英雄。墓地有一个人的，也有几个人的，还有几十人的。每个黑色的墓碑上除了姓名、生卒年月之外，旁边都画有戴着贝雷帽的白色画像。我印像最深的是，几乎所有墓地、纪念碑或塑像前面都有许多花环或鲜花。这足见乌契卡在科索沃的地位。

        乌契卡是些什么样的人？我问过许多阿尔巴尼亚人这个问题。他们共同的回答是：乌契卡是科索沃的解放者，没有它，就没有科索沃的“独立”。还有人进一步补充说：将科索沃与国际社会联系起来的，正是乌契卡。

        在南联邦解体之前，科索沃的阿族人主要是通过示威游行要求升格为共和国，与斯拉夫民族平起平坐。南联邦解体之后，阿族开始诉诸暴力，并指望国际社会的干预以谋求脱离塞尔维亚，独立成国。乌契卡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

        1992年，在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马其顿、波黑单立为国，塞尔维亚与黑山组成了南联盟之后，一些激进的阿族人建立了武装组织，号称“科索沃解放军”，试图通过暴力争取科索沃的独立。

        开始的时候，乌契卡的人数不多，成份也很复杂，以科索沃阿族中的激进分子，也有从海外归来的阿族人。由于力量上无法与南联盟人民军相比，所以，乌契卡主要采取偷袭和制造恐怖活动的方式与南联盟军队对抗，刺激南联盟军队发动进攻，为外界干预创造条件。

        乌契卡的人数最多时有三万左右。据说，他们的经费来源主要有三部分，一是旅居海外的科索沃阿族人和阿尔巴尼亚富商捐赠的，二是通过向欧洲其他地区走私毒品而获得的资金，三是一些国家穆斯林提供的帮助。

        乌契卡使用的武器主要是从阿尔巴尼亚得到的。1997年，阿尔巴尼亚因金融危机而发生社会动乱，大量武器流失，许多步枪、机关枪、手榴弹和火箭筒被老百姓趁乱拿走换钱，其中大部分到了科索沃。值得提及的是，这些枪枝弹药多半都是上世纪70年代中阿友好时期中国出口给阿尔巴尼亚的陈年老货。另外，一位阿尔巴尼亚的朋友告诉我，乌契卡穿的服装也是通过阿尔巴尼亚从中国进口的，因为质量挺好，价格还便宜。但在后来，乌契卡逐渐从西欧得到了一批比较现代化的新式武器，如德国专利、新加坡生产的反装甲武器，精确度极高的狙击手专用枪支、现代化的通讯器材等等。

        1999年战争结束后，科索沃的所有安全事宜都由联合国维和部队负责，在三个月时间里分两个阶段实现非军事化。所谓非军事化，除了南联盟的军队撤出科索沃之外，乌契卡也要交出自己的武器，并且自行解散。

        关于前者，乌契卡的政治领导人哈希姆•萨奇在大限临近时声称，他们将遵循“非军事化”协议将剩余的武器交给科索沃安全部队。接着，北约方面也宣布，乌契卡遵循了这个协议，上交了1万件武器。

        关于后者，由于科索沃战争是1999年6月结束，所以，乌契卡必须在9月19日前正式解散。于是，在18日这一天，科索沃各地的乌契卡齐聚普里什蒂纳，在这里举行了最后的阅兵式。西方媒体说，这是他们向世界最后一次公开炫耀自己的实力。

        从这时起，乌契卡的高级领导人开始向政治领域转型，相当一部分成员变成了负责民事纠纷的警察。科索沃规模和影响都最大的民主党（PDK）的创建者和主要领导人哈希姆•萨奇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萨奇1968年生于科索沃，从普里什蒂纳大学毕业之后留学瑞士。上个世纪90年代领导阿族学生开展争取科索沃独立运动，后因通缉逃往瑞士。南联邦解体之后，他便参与组建乌契卡，1997~1999年是该组织的主要领导人，专门负责招募新兵、组织训练和筹集经费，1992年2月，他作为阿族代表参加了在法国朗布依埃举行的与南联盟的谈判。

        乌契卡解散之后，1999年10月，他创建科索沃民主党并一直担任该党主席。在科索沃的政治舞台上，萨奇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除了多次当选为国会议员之外，2005~2007年是科索沃地位问题谈判的主要成员，科索沃“独立”之后一直担任政府总理。

        除萨奇之外，活跃在科索沃政坛上的前乌契卡领导人还有雅库伯•克拉斯尼奇。他是普里什蒂纳大学历史系的毕业生，写过《历史背景下的科索沃》、《大转折——科索沃解放军》，因组织和参与科索沃分离活动，1981~1991年间被作为政治犯而关进监狱，1998~1999年，他是乌契卡的发言人。1999年，他也参与了创建科索沃民主党，“独立”之前担任过“政府”部长、“国会”议员，也是科索沃地位问题谈判的主要成员。科索沃“独立”后，他一直担任“国会”议长。

        我访问过的那位副议长哈里蒂也是乌契卡的元老。与他关系非常密切的阿尔巴尼亚朋友告诉我，正是哈里蒂建立了乌契卡与阿尔巴尼亚之间的关系。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哈里蒂在科索沃的影响都非常大。

        由于立“国”的特殊性，有乌契卡背景的政党在科索沃政坛上占有绝对的统治优势，今年6月大选再一次表明了这一点，它得票率30.4%，获得37个议席。不过，乌契卡在战争中的一些劣迹，如屠杀塞族平民、人体器官走私等等，一直为外界所诟病。欧盟也用这些来约束科索沃民主党，海牙前南问题法庭威胁要将罪犯绳之以法。科索沃当局有时也不得不做出点样子，抓几个“小鬼”做出审判状。

        比较起来，变成了负责民事纠纷警察的多为普通的乌契卡成员。他们脱下原来的军装，换上的警察制服，变成了科索沃安全部队（KSF）。其中，有五千人可以携带轻型武器，但只能承担消防、救灾、维持秩序方面的民事职责，而无军事防卫功能。科索沃当局最想做的事情之一，就是使KSF有军事防卫权力。

        从一定意义上说，乌契卡的前生今世展示着科索沃“独立”和“国家”构建的复杂过程，不同时空的人对它有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的评价。夹在内部、外部多重政治因素之间，乌契卡不能只是一味地用暴力抗争，还得像变色龙似的改变自己，谋求更大的生存空间。 （本系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