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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改问答| 想学北大物理被调剂到护理,一考定终身该变变啦

澎湃新闻记者 张茹
2014-12-05 17:39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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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讲人:朱永新(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委员会副主席)

                        周国平(当代著名学者、哲学家))

                        杨东平 (21世纪教育发展研究院院长)

        主题:破解“中国教育之谜”——《重启教育改革》新书分享会

        时间:2014年11月22日

        主办:三联书店

        【编者按】

        一个对物理很感兴趣的学生,因为高考分数不够,被调剂到了护理专业,类似的事情很多参加过高考的人都经历过。因为分数这道门槛,大学错失了一些优秀的人才,学生失去了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专业的机会。那么,如何让分数的尺度更人性化?——这是在“破解‘中国教育之谜’——《重启教育改革》新书分享会”上,一位学生向现场的教育专家提出的问题。        

        分享会现场,该书作者朱永新、马国川和作家周国平、教育家杨东平一起,探讨了什么是教育,教育改革怎么改等问题,并回答了现场读者的提问。        

        以下是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精选的现场问答实录:        

        问:我是一名学生,我的父亲是一名基层的英语老师。我想问一下朱老师,你刚才一直在讲分数和教育公平。我认为公平这个问题源于中国人整体意识,中国人没有公平意识。分数是我们的,分数就是界定我们是否优秀的一个尺度。分数高的学生可以上“211”、“985”,只有取得了一定的分数,才能上想去的大学,去学想学的专业。事实呢?就我个人经历来说,在中国我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认识一个朋友,他考上了北大,他在北大可能是想学物理专业,但是他进到北大以后,因为分数不高,被调剂到了护理专业。我并不是说护理专业不好,就是因为他的分数不高,就被调剂了。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们一直在被选择。我们从小就在经历很多的考试,我今年才刚刚读大一。记得我高三的时候,星期三晚上要做一套理综,之后要做数学,一个晚上一直在做题。我的问题是,如何让分数的尺度更具有人性化?而不仅仅是一个门槛。        

        朱永新:这次高考改革的方向,有一个方向就是加强选择性,就是希望今后你可以拿到几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然一步到位可能还做不到,这是终极目标,也就是说改革方向是有的。        

        当时我也参加了高考方案的讨论。你可以报很多志愿,几所大学可以同时录取你,在这个时候,你的选择性就会比过去要多一点。另外考试的机会也会多一点,有些科目,比如说英语,你不满意,你可以考几次,把英语考试变成一个社会化考试。还有,过去科目比较多,现在三门以外,你可以选你自己最擅长的另外三门,这样就是多元化的选择。考试评价方法的多元选择会进一步加强。教育行政部门也已经意识到目前这样一种评价方法有问题,一考定终身、一分定终身,所以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另外从评价方法本身来说,事实上现在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个比高考考试更有效的、更全面的评价学生的方法,当然这取决于进一步加大大学的自主权。事实上我们知道,国外的大学并不是严格唯分数论的。北京四中校长就跟我说,他觉得很奇怪,他们学校最高分数段的学生,国外并不感兴趣,但是他们录取的,的确就是四中老师、校长私下里认为最好的学生。美国大学有一个办法,的确就是大家认为这些人好就是好,但是高考分数未必就是最好的,所以有所谓的“第十名现象”。        

        但是不管怎样,这说明我们的评价方法是有问题的。也就是说,怎么样让大学真正发现人才?怎么样让优秀的孩子有更多的机会?这本身也是我们考试改革的一个重要方向。但是总的来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只要你自我不放弃,即使你没有进“985”、“211”,你以后还会有机会。当然有很多人可能选错了门,他自己向上的力量和力度又不够,很可能就毁在这样一个制度的下面,这种情况也有。        

        问:请问杨东平教授,我的问题是,中国教育体制改革方向是否就是教育体制的西方化?

        杨东平:中国的现代教育制度是一个西方文明的产物,就是我们现在分班教学的学校制度,是由19世纪德国的赫尔巴特奠定的。从这个角度来讲,几乎可以说所有的现代文明,包括我们穿的衣服、皮鞋,都是西方文明的产物,现代学校制度同样如此。        

        朱永新:我补充一下东平老师的意见。中国教育应该说有它自己优秀的传统,包括我们的书院制,包括我们科举制度本身对西方的文官制度也产生了非常深刻的影响。所以一个教育制度的源流我们要去分析。学校也好,现代企业制度也好,西方文明毕竟在大学中办得早,他们的教育制度比我们更早,包括它的法制体系也比我们更早,有很多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但是毫无疑问,我们不能照搬照抄,就像我们的政治制度一样。我们的政治制度,包括民主协商制度,这不是西方来的,所以相信我们也能够找到一条适合中国的教育道路和中国的教育体制,这是没有问题的。        

        周国平:其实我觉得考虑问题不用纠缠是东方还是西方,到底是不是好东西。确切的说法是,让我们的教育制度人性化。

        杨东平:我觉得刚才这位女士的发言有一个很大的思想方法的错误,就是戴帽子、贴标签,不要说这是什么化、那是什么化,这不是讨论问题的说法。你说我们的教育有什么问题,怎么改变,这样讨论比较好。        

        问:我主要想请问朱老师和杨老师,咱们刚才都谈到了教育观,我想问一下两位老师,一个教育家如何去构建他的教育观?        

        杨东平:一个教育家的教育观,应该说主要是在他的办学实践当中产生的,所以只有真正的第一线的教育者才有可能产生属于自己的教育观,像朱老师。我们只是教育研究者、教育工作者。但是我觉得,就是普通人、每个家长也都应该有一个正确的价值观。我现在特别希望强调的一条就是教育的真谛究竟是什么?除了真善美、人格养成之外,教育真正的功能是人的自我发现和自我实现,我觉得这个不是分数,不是考试,不是名校,不是学历。考公务员,这些也都不重要。人的自我发现和自我实现,就是找到一个真正自己热爱的,能够喜欢的事业。        

        你要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事,有热情、有激情、有使命感的事不容易,我们很多人受了十年、二十年的教育一片茫然,内心没有声音,不知道该干什么,就随大流,随波逐流,这个就是最大的人生的浪费和教育的失败。        

        问:我有一个问题请问几位老师,其实也掺杂了我自己的一些想法,就是能不能换一个思路考虑问题。如果这是一个体制问题的话,中国又是自上而下的改革,怎样寻找这种新的教育改革或者说教育创新的一个领军人物?也就是说,怎样能让政治家和教育家相结合?我只是大胆地畅想一下,如果我们现在能出现一个新的孔子式的,或者说邓小平式的一个人,倡导教育改革,力度可能会是巨大的。诸位老师认为现在的问题不是决心问题,而是在于众口难调,最优的路径怎样解决呢?        

        杨东平:我觉得这位同志的心情我们都非常理解,我们全中国人民都非常急切盼望有个人登高一呼,就拿出一个尽善尽美的方案旧貌换新颜,祖国山河一片红。但是中国的变革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个问题有两个问号。一个是“等待超人”,这个超人能不能出现,这是上帝的事,中国能不能再出现一个新的孔子、新的邓小平?还有就是有没有这么一个一揽子解决所有问题的尽善尽美的方案?其实我们国家最高领导,全国的大会纲要已经发了不少了。2001年的时候,中共中央国务院发了《关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我们的素质教育是越来越好了还是越来越差了?光靠开大会、发文件、领导人讲话,是不大管用了。我们已经进入到一个信息社会、互联网的时代。什么叫互联网精神?去中心化,去行政化,去权威化,个性化、自主参与、扁平化等等,就是自下而上的,每一个人都来参与,靠行动来改变。        

        我再举个例子,朱老师的新教育实验覆盖了两千多所学校,没有发红头文件,中央也没有开会。山东的一所中学,一个薄弱的农村学校,快要撤并了,最后奋发图强,创造了一种学生主体的模式,就是把课堂还给学生,老师只讲十分钟,当然这个具体的做法还可以讨论,这个模式最后不胫而走。从2006年以来,它接待了全国各地来的一百多万人,他们卖门票,现在已经涨到160块钱一张了。一个没有任何资源的农村学校!这就是自下而上改革的力量。所以不要迷信开大会,发文件,不要“等待超人”。        

        我讲的“等待超人”,是比尔•盖茨投资拍的一部纪录片的名称。比尔•盖茨跟我们的担心是一样的,他觉得美国的教育落后透了,是19世纪为了工业化,为了大量培养有基础训练的工人而建立的。现在已经进入信息社会、知识经济了,你那套制度完全不能适应社会需要了。但是怎么改变?想“等待超人”等不来。他拍的是一个华盛顿特区的教育改革,就是上台了一个新的韩国裔学监,他大刀阔斧改革,也是鼓励身体力行、用行动去改变,但是这个韩国学监在这个电视片拍完以后就下台了。美国可能比中国还要难,因为他有一个强大的教师工会。你的一举一动,你想要影响教师的利益寸步难行。        

        问:我想问周国平老师一个问题。关于教育目的和教育目标或者是您的教育理想问题。作为我来说,首先我就觉得自己是经过高考模式过来的,我觉得我应该算是挺感激这个模式的,因为我是在农村的,我是我们村里面最大龄剩女了,因为她们初一甚至是小学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出去打工了。所以我很感激教育带给我的这一切,以及我现在的生活方式。但是我还是想知道,我们应该去培养一个什么样的人,怎样算是达到了教育的目的?因为最近在读一些卢梭等人的作品,他们都提到原始化的问题。也并不是说回归到原始人类的状态,但是我觉得,是那种对自然、对人性本身的一种探求、一种向往,以及对现代文明的一种排斥。所以我想了解一些您的观点。        

        周国平:这是一个比较原始的问题。首先通过这样一个教育制度、考试制度,像你这样的一个农村孩子,很可爱的一个孩子,能够走出来,有一个更加好的人生道路,我确实也感到很欣慰。但是我想如果我们的教育制度是一个更好的、更良性的教育制度的话,会有更多的像你这样的孩子走出来。        

        你讲的卢梭的这些回归自然的东西,实际上是哲学应该讨论的问题。人类到底应该往什么方向走?卢梭是比较批判文明的,比较批判现代工业文明、城市文明,他是比较批判的。像这种思想,其实中国古代也有,道家也是这样的主张,批判文明。但是到底怎么选择?我觉得都不能绝对化。人类不可能停留在原始状态,人类一定会发展,包括物质文明的发展,一定是阻挡不住的。但是另一方面我觉得他的合理性在什么地方呢?就是我们不应该越来越生活得复杂,可能一种简单的、单纯的生活状态,其实是一个最好的生活状态。这其实是矛盾的,但是我想在人类发展的时候始终有这样一个警惕,就是不要生活得太复杂,应该回到单纯的状态,无论是个人还是集体都应该回到一种警惕。如果没有这种警惕的话,失控之后确实是很糟糕的。        

        你开始讲的教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的问题,因为我不是专门研究教育的,我是研究哲学的。从人生哲学来说,我觉得教育其实应该让人得到的东西是什么?就是人生最值得追求的是什么?那就是教育应该让人得到的。人生最值得追求的、最珍贵的无非是两个,一个是幸福,一个就是优秀。成为一个人性意义上优秀的人,有一个幸福的人生就应该这样。凡是违背这个的,我觉得其实都不是好的教育,应该是一致的。教育要追求的东西和人生哲学要追求的东西是一致的。        

        问:我想问杨东平老师和朱永新老师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就是这次上海春季高考改革,到底是迈了一小步呢,还是说具有非常重大的重大意义?        

        杨东平:这次高考改革方案最后确定了是由上海和浙江两个省市作为试点地区。上海出台了一个高考改革的试点方案,其中把强化春季高考也作为其中的措施之一。但是上海的春季高考已经实行了十来年了,很早就实行了,当时实行春季高考的还有其他的一些省市。其他的基本上都停了,只有上海坚持。但是上海只有一些专科院校参加,所以也很不景气,没有什么吸引力。这次作为高考改革的试验项目,上海重新强化了春季高考,也就是说增多了录取的学校和学科,是较大的增加。估计明后年,一些重点大学,像上海交大也会加入春季高考,这样就成为一年两次考试了,更加实质化,要不然前两年的做法,春季高考就是专科的最后一批,没有任何吸引力,没有任何真正的改革的意义,现在正在强化这个做法。        

        问:杨老师,您刚才说我国今年9月份出台的高考政策是一个半成品,那么您是不是觉得上海的这个高考其实是一个比较完整的改革方案,或者是具有实质性意义的改革方案?        

        杨东平:也不是。我讲它是半成品是什么意思呢?就是高考制度改革包括两块,一块是考试制度改革,考什么、怎么考、怎么算法?还有就是招生录取制度改革,就是大学怎么来录取学生?现在的模式是由省招办统一定标准线、统一录取,没有高校的事,所以后半块改革就是怎么来恢复大学的自主权,按照大学的实际需要来选拔最适合自己的学生?        

        刚才那位女生讲到的北大护理学院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说的是一个考上北大的学生因为分数不够,想考物理却学护理了,差一个字,差别却很大。我觉得护理学院真正的问题是什么?为了招第一线的护理人才,它不需要多么高的考分。现在归到北大护理学院,需要考650分,650分的人学护理,最后回去当护理人员吗?所以用这种统一分数线是招不到合适人才的,就是唯分数论。解决的办法就是世界通行的模式,就是西方模式,就是把招生的自主权还给高校。这个尝试浙江也在做。浙江现在有二十多所学校做三位一体的招生录取方式,就是高考+高中学业水平考试+高校面试的三位一体。这个就是一个比较科学的方法,在小范围实验。我个人认为,这个模式才是真正的完整的高考模式,就是把高校放进去,要不然没有高校什么事,这是不行的。        

        朱永新:实际上杨老师刚才讲的,就是大学应给学生更多的选择权。刚才讲的物理和护理很简单,国外的大学第一年基本上都是不分专业的,甚至前两年都不分专业的。你学完了以后,最后你根据你的兴趣选择,在学校里面选,而不是事先就给你指定一个专业。现在我们每个专业都有分数线,今后应该取消专业分数线,定学校录取分数先让考生知道,差十分、八分,甚至一二十分实际上没有什么差别的,就是考试的时候谁发挥得好一点,发挥得差一点。到了北大,看看究竟哪个专业适合我,当时在中学里你根本就不了解北大,你到了北大以后生活一年再选专业。然后学校根据你的情况,这个专业招一百个人,一千个人报名,我制定一个办法,如果正好差不多我照单全收。这就是把专业和个人的兴趣结合起来,就完全解决了。        

        (本文根据主办方提供的速记整理,主办方授权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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