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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东润: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一生

朱东润
2014-12-07 10:59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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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12月6日是朱东润先生118周年诞辰,由朱东润先生的学生、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尚君负责编撰的《朱东润文存》也于近日由上海古籍出版出版,文存收录学术论文和诗文,凡八十万字,其中三分之二为首次结集,首次发表内容超过十五万字。

        《朱东润文存》代自序选用的是首度发表的《遗远集叙录》,《遗远集叙录》共有近五万字,原稿无写作时间,据首句“七十五年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知约写于1970年或1971年。当时“文革”尚未结束,师自感年老,简单叙述自己生平经历后,对一生除翻译小说、授课讲义外的论著32种(部分为论文)分别作出叙录,用楚辞“将以遗兮远者”之意命篇,希望给后世以交待,是很难得的自述学案。澎湃新闻经授权摘录《遗远集叙录》其中一部分发表。

当代著名传记文学家、文艺批评家、文学史家朱东润

《楚辞》“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        

        七十五年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血压偏高,血管供应也不正常,因此想把七十五年的陈迹留些下来。可是我有什么成就呢?没有,只有些断简残篇,对于远人没有什么用处;但这是我仅有的东西,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什么了。集的本义是杂,绘画羣鸟驻水之形,因此把这些篇幅凑合一处,于本义也相合。此外信手涂鸦,任其灰飞烬灭,希望后人不必东收西拾,灾祸梨枣。

        我生于一八九六年十二月六日,在江苏泰兴县城内苏家巷老宅。宅内朝南一排六间,是伯父住宅;西三间六架梁堂屋,据说是明代的建筑。东三间五架梁,分两部份,靠西两间为灶屋,靠东一间为走路。朝北一排五间是父亲住宅;西三间四架梁堂屋,东二间三架梁灶屋。宅东有些房子,由伯父出租;宅西也有几间,早由父亲典出,后来在大哥当家时卖出。伯父读过一些书,但是始终没有挣得一名秀才。父亲石庵公没有力量读书,在一家茶叶店当店员,后来茶叶店歇业了,由于没有重行就业的机会,只有依靠典卖生活。在我出世的那一年,父亲已经四十一岁了,生活非常萧条,我记得灶间和靠灶间的卧室,多少还有些家具,堂屋西首两间空荡荡地,和被大水冲过一样。

        我兄弟四人,大哥世淦字丽生,比我大十九岁,布店店员,在父亲失业后,是家庭生活的主要负责者,但是他的收入也很微薄。二哥世溶比我大十一岁,在我四岁那年去世。三哥世潆字闰生,布店学徒,在将近满师的那一年被解雇了,一九〇六年从军,一九一一年参加革命,在南京牺牲。

        由于生活困难,在我幼年的时候,母亲经常带我到舅舅家寄食,所以我对于舅家的感情最深,特别是对于我的二舅母,她把母亲当姊妹看待,对我也和对自己的子女一样。

        六岁那一年——实际还不足五岁,我就学私塾,在苏家巷西首的一所破庙内,老师也姓朱,是同族的兄长,但是私塾终归是私塾,经过三年的私塾生活,我感到很苦恼。到九岁那一年,泰兴县初办小学,当时称为蒙学堂,我入学后编入丙班,当年提升乙班。次年即一九〇五年县立高等小学招生,蒙学堂甲班生全部调出,作为预备生,乙班生入选者两人,我亦在内。这一年,父亲由于贫病交迫,在三月间去世了。由于父亲去世,我在学校免费膳宿,因此大哥的工资维持家庭,还能勉强应付。这一年十月间,由于乡村人民对于学校的憎恨,捣毁学校。次年,三哥从军,我改入幼幼小学甲班,仍是初级小学。一九〇七年考入高等小学,这时我是正式生了。

        在这一年夏天,由于族兄季鹰的主张,我到上海南洋公学附属高等小学投考。当时大哥无力应付这个局面,但是季鹰兄的意思希望我到考场协助他的胞侄遗生,所以一力怂恿,面许支援。不料考场座位相去辽远,无法照应。因此遗生落第,我录取高等小学二年级。季鹰兄为形势所迫,勉强维持我一个高等小学毕业的局面,声称不再资助了。这一年是一九一〇年,虚年十五岁。

        面临着失学的形势,学农既没有田地,学商也当不成学徒,秋后开学,我彷徨无主了。幸得南洋公学校长唐蔚芝先生想起上年小学国文大会,我曾经录取第一名,有心关切,其子谋伯兄约我来沪升学,学杂费由唐校长代付。因此我才能升入中学。读完中学二年后,还是无法应付膳费,终于退学,同学陈通伯兄介绍至文明书局担任校对。次年,同学郑东启兄介绍至商务印书馆担任《小说月报》助理编辑。由于能力不及,试用两月后解雇,我面临着失业的危险。

        在这一年,社会上正掀起一股勤工俭学的热潮,提倡出国参加劳动,即以劳动收入,维持学膳。我参加了留英俭学会,一九一三年出国。可是到了伦敦以后,才知道英国工厂和法国不同,不接受外国劳工,这才想起翻译书籍寄回中国,倚靠稿费维持学业的办法。我在英国进了私立伦敦西南学院。这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开始,寄出稿件,必须通过中国驻英公使馆;寄来稿费,又因邮程阻隔,遥遥无期,到一九一六年被迫回国,结束了我的学生生活。

        一九一七年,同学陈柱担任广西省立第二中学校长,他约我去教书,从此直到今天,我担任了教师工作。这一年由母亲和大哥作主,订婚。一九一九年,调任南通师范学校教师,当年结婚。在南通师范前后十年,中间曾在南通中学兼课,前后三次。

        一九二九年四月,由陈通伯介绍,到武汉大学担任特约讲师。此后一直在大学工作,最初是教外语,后来由该校文学院长闻一多的安排,准备中国文学批评史,三一年秋后开课,三二年改中文系教授。从此,我常在中文系。在武汉大学授中国文学批评史、《史记》。四二年调重庆中央大学,于前授诸课外,授《诗经》。四七年调无锡国学专修学校。四九年调江南大学,授文学概论。五一年调齐鲁大学历史系,授传记研究、《史》《汉》研究。是年秋调沪江大学中文系,授文字学、工具书使用法。五二年调复旦大学,至今十有余年,先后授中国文学批评史、史传文学、传记文学、宋元文学史、《左传》、《文心雕龙》。

        在中等学校工作的当中,开始对于学术的探讨。既入大学,一边由于工作的需要,一边由于益友任戆忱、李剑农、谭戒甫、李雁晴等的协助,我的探讨稍能深入,虽然限于自己的天资,无所成就,但是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没有放过一个进修的机会,没有浪费一些有用的时间。我的业余嗜好,只有书法,因为由大小篆入手,在文字训诂方面,给我很大的帮助。至于我早年对于外文的学习,在我的深入探讨中,始终起了改错的作用。

        在写作方面,我在十七岁就曾为牺牲了的三哥写过一篇小传,刊登上海《民主报》。留英时,译《欧洲新闻事业述要》,连载上海《申报》;译讬尔斯泰及其他诸家小说,刊登上海《小说时报》,或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在中等学校工作时,写过英语教学法多篇,连载《英文杂志》。从今天看,这一切都是徒费纸笔,除了偶然还能提醒自己的过去,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在大学工作中,编过《中国文学批评史大纲》,易稿三次,在开明书店、中华书局先后出版。此外编过《宋元文学史讲稿》、《诗经传笺讲稿》、《左传讲稿》、《史记讲稿》、《文心雕龙讲稿》、《传记文学讲稿》、《工具书使用法讲稿》,这些都是临时讲授用的,现在概不收录。

《张居正大传》

        一九四三年作,开明书店出版,一九五七年湖北人民出版社重版。

        一九四〇年高等学校计划发表,大学中文系设传记研究,当时武汉大学在这个项目下开设韩柳文研究,这里正见到当时大学行政当局对于传记的认识。

        对于我,这是一种刺激和鼓励。首先我发愤研读古代的几部史书,《史记考索》、《后汉书考索》都是这种鼓励的成果。其次我发愿研读古代的传记著作,对于残篇断简作了大量的辑佚工作。又其次我遍读当时学校图书馆所藏的英文的和英译的传记文学。

        在这个情况之下,我对于传记文学有一些相当的认识。

        但是对于传记文学的认识,不等于对传记文学的写作,具备应有的了解,因此决心开始传记文学的写作。

        要写传记文学,首先要找一个有一定意义的传主。是当代的传主吧?这样最有意义,作品可以获得第一手史料的价值,但是如张孝若作《南通张季直先生传记》时所获得的资料的人能有几个呢?林纾就因为没有这样的资料而只能写成一本不甚高明的小说《金陵秋》。现代的中国的伟大人物是有的,但是有了伟大人物而没有保存资料的习惯,更没有提供资料的家属和社会,要想写出一个伟大人物的传记,依然是不可能的。

        其次,传主如果是一个有问题的人物,那吗在写作的当中,作者更可以从资料探索的方面,提出他的认识,使读者对于传主作出一定的评价。在这一方面传记的写作便算有了几分的贡献。

        在无法选定现代或近代的传主的当中,我选定了张居正。第一因为关于居正的为人,《明史》、《明纪》、《明史记事本末》、《明会要》、《明史稿》、《皇明经世文编》、《张文忠公全集》、《病榻谰言》(查《丛书集成初编》有明高拱撰《病榻遗言》,未知是否即此书)等,已经大体具备了他的资料。其次他是一个具有问题的人物,在他当权的时候,有人把他比作伊尹、周公;及至失败以后,更有人把他比作王莽、朱温。其实他不是伊尹、周公,也不是王莽、朱温。他倚仗慈圣太后,依仗沟通内外的秉笔太监冯保,辅佐十岁的神宗皇帝,总揽大权,终于把一个岌岌不可终日的明代皇室安定下来,为明代延长了七十二年的命运。他总揽大权,以六科控制六部,以内阁控制六科,在他独当大政的当中,他所掌握的政权,实际上就是神宗皇帝的政权,这就在他和神宗之间种下了不可解决的矛盾。及至居正身死,夺官夺谥,封第宅,抄家产,儿子张敬修自杀。其结果真正是忠于乃国,祸于乃家,而不能谅解居正的人,不但当时有,后代有,甚至现代也有。

        我写的这本书,从史料讲,只能算是第二手的资料。从人格分析讲,我对于居正,对于居正所伺候的三位人物:李太后、冯保、神宗皇帝,乃至居正的前任严嵩、徐阶、高拱都作了详尽的分析。我对于杨博、陆树声、朱衡、蕲辅、王崇古、殷正茂、张佳胤、戚继光也没有忽略。这些人确是帝王将相,但是我所看到的只是他们对于中国的关系。倘使大家记得一九四三年正是日寇深入中国,在侵占了东北四省,更占领华北、华东、华南、华中而后,他的魔掌准备一举打通平汉铁道、粤汉铁道,席卷广西、贵州,从而把整个中国扼杀在四川、云南和西北,那么对于内安中国、外攘强寇的张居正和他的时代,必然会有一个不同的看法。

        我在卷末曾经说起:“整个的中国,不是一家一姓底事,任何人追溯到自己底祖先的时候,总会发现许多可歌可泣的事实;有的显焕一些,也许有的黯淡一些,但是当我们想到自己的祖先,曾经为民族自由而奋斗,为民族发展而努力,乃至为民族生存而流血,我们对于过去,固然看到无穷的光辉,对于将来,也必然抱着更大的期待。前进啊,每一个中国民族的儿女!”

        在写这最后的一节时,我看到《天香阁笔记》所载的明末的支援死守江阴阎应元典史的泰兴朱三公子,这一位后来不知所终;我也看到辛亥九月十八日在南京起义失败后在小营牺牲的三哥。这是一条光明的路、伟大的路、可歌可泣的路。千千万万的人在这条路上走过,缔造了我们的伟大、庄严、光辉灿烂的中国。

《陆游传》

        一九六〇年中华书店出版。

        在《张居正大传》完成的时候,本来准备写一本《于谦大传》,又准备为明末诸王和当时抗清诸人写一本规模较大的作品,全面铺开,描绘当时的民族斗争,目的只有一个,用传记形式的作品唤起人民反抗异族侵略的斗志。一九四五年抗日战争胜利了,接下便是解放战争。解放战争胜利以后,百废待兴,出版事业还不是第一步,因此因循下来。五十年代的中期,我担任宋元文学史的讲授,这才想起《陆游传》的写作。本来打算称为《陆游大传》,由于出版家对于大传的名称,感觉不很习惯,我因为这本书只有十七万字,实际上也不大,因此迁就了他们的主张。

        陆游是南宋初年的一位作家,通常称为爱国诗人,但是一般人都没有举出他的事迹,那么他是不是一个空头文学家呢?这样的人我们看得还少么,用不到再在十二世纪找一个事例。其次,通常认为他接近韩侘胄,这是《宋史·奸臣传》的一个人物,如若韩侘胄确实是一个奸臣,那么接近韩侘胄的人物也就大略可知,我们还得向他学习什么?其三,陆游的《南唐书》是一部有名的作品,那么对于他的品题就得有个斟酌,是一位寻常的诗人呢,还是一位渊博的作家?这一些问题都搁在我们面前,因此陆游便成为一位有意义的传主。这是我写作《陆游传》的动机。

        动机是有的,准备多少也有一些,但是时间确实是迫促得很。一九五八年是大跃进的一年,各方面都在跃进。青年们迫使老教师跃进的热忱是惊人的。要求在一年内写出十万字、二十万字、三十万字、四十万字,最后是五十万字才能搞定。但是这只是业余工作,他还得学习,还得上课,还得担负行政工作,还得参加社会工作。——那是我参加上海工商检查团工作,规定上午六时上班,下午六时下班,称为六进六出。——因此这五十万字确实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任务。

        幸亏《剑南诗稿》是一部编年的作品,只要我们留心阅读,对于陆游一生的经历,便可以得到一个大概。他的《渭南文集》是分体的,对于他的文词,确实需要一番探讨功夫,但是有了《剑南诗稿》作为依据,我们也还可以得一个大概。《书愤》的“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不是对仗的文采,而是经历的实指。他四十岁的那一年,在镇江府通判任内,参与张浚北伐的大计,楼船夜雪有事实可据;四十八岁的那一年,在四川宣抚使司干办公事任内,直接担负宣抚使王炎的重要幕僚官,在南郑周围数百里以内,亲身经历大散关之役,与女真前哨接触,数日不举火食,铁马秋风,我们从诗句内,都可以得到具体的指示。

        陆游和韩侘胄是有接触的,但是我们必须认识他们的接触,只是由于有了共同的抵抗女真,收复失地的立场。韩侘胄曾经和赵汝愚、朱熹对立,甚至搞庆元党禁,和当时的清议对立,但是在一二〇〇年京镗身死以后,他摆脱了这批死党的牵掣,逐步靠拢抗金的阵线,起用叶适、邱崈、辛弃疾,甚至朱熹的女婿、大弟子黄幹,也和他接近了,我们能以此责备陆游吗?韩侘胄的失败,一面由于他自己的志大才疏,一面也由于吴曦的叛变,使他不但不能收西陲夹击之効,而且还增加了侧身西顾之忧,加以宁宗的昏愦,杨皇后、史弥远的积极叛国,终于酿成宋人所称的“飞头和戎”的惨祸。把韩侘胄列入《奸臣传》这是元人脱脱的庸妄无知,而八百载以来把陆游看成是一个空言爱国的诗人,不能不说是中国文学界的一件谬误。

        这本书是和《陆游研究》、《陆游选集》两书同时写定,因此在写作中有相互的关系,这是必须提出的。

《李方舟传》

        一九六九年作,未付刊。

        我曾经说过:“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一生。这一生的记载,在优良的传叙文学家底手里,都可以成为优良的著作。所以在下州小邑、穷乡僻壤中,田父野老、痴男怨女底生活,都是传叙文学底题目。”这是一个理想的说法,事实上,还有许多必要的限制。一个平常的人物,不能引起读者底注意,所以作者对于这样的传主,惟有运用细腻的文学技巧,从人格分析方面着手,使读者对于传主的性格,感到深切的同情,然后始能了解世界上任何一个象样的人,都有独特的价值。我想一千六百年以前的范晔既然能替陈留老父、汉滨二老作传,那么在今天为一位家庭妇女作传,应当也是可能的事。

        我们的时代是一个动荡的时代。十九世纪末年以来,中国人受到满清王朝的压迫、帝国主义的压迫,妇女们除了政权、神权、族权以外,还要受到夫权的压迫。从二十世纪开始直到全国解放为止,没有一天不在压迫之中,北洋军阀、反动派、汉奸,日寇,甚至高丽棒子、地痞流氓、土匪小走狗,没有一个不在鱼肉人民,老百姓只能在夹缝中生活。因为他们不知道依靠组织,也不知道进行组织,他们的力量是微弱的,他们的生存是侥幸的。经过半个世纪的压迫、剥削和宰割,偶然还能生存的,不是依靠他们的能力而只是依靠他们的徼幸。

        一九四九年全国解放了,推倒了压在头上的三座大山,把反动的政权、神权、族权、夫权掀翻了,但是他们却带来了阶级的烙印,时代的烙印。这是他们的创伤。正是这个情况使他们不同于过去,因为他们被解放了;也使他们不同于现代,因为他们还有创伤。所以对于他们,应当给以热忱的鼓励而不应当给以无情的打击。这是我们的责任。

        这本书叙述一位家庭妇女,她怎样从旧社会过来的,经过了一些怎样的艰苦和怎样的奋斗,及至进入新社会以后,她受到怎样的鼓舞,又怎样地为了社会的前进而努力。这是一个平凡的人,但是处在不平凡的时代,就有着不平凡的遭遇。时代的潮流,正在波滚涛翻地前进,她在奋勉前进的当中,会得到怎样的结果,这是我们为她担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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