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在舞台上“直播谋杀”，台上台下都没准备好

        一向以改编悬疑剧见长的沪上知名剧团“捕鼠器工作室”又出新招，这次他们和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合作的新剧《谋杀正在直播》是由“犯罪小说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编剧的三个广播剧剧本《私人电话》、《高贵盘子里的黄油》和《黄色鸢尾花》所组成。而这部剧也做了一个在中国戏剧舞台上尚属创举的举动——将广播剧改编成舞台剧并在剧场中上演。 

        关于“将广播剧可视化”这一舞台表现形式，笔者还是持赞扬和欣赏的态度，据说主创之所以请来诸多配音界响当当的大腕儿来出演此戏，就是企图达到“闭着眼睛就好像在听译制片”的效果。创意本身很好，只是主创失策在两件事情上：缺乏对观众进行听觉以及想象力上的引导，以及创作目的和执行上的统一。

        在谈论《谋杀正在直播》前，笔者先谈论早前在剧场里“体验”过的另一部由广播剧改编而成的舞台剧，是由荒诞派戏剧的代表人物贝克特编剧、来自爱尔兰的戏剧公司Pan Pan Theatre Company所改编制作的《All That Fall》。

        那部剧里，演员是缺席的，舞台成了观众席。观众席布满了摇椅，当观众走进剧场时，可随意选择摇椅入座，如同在家听广播剧的舒适状态。所有观众坐在摇摇欲坠的摇椅里面面相觑，和“All That Fall”的剧名，又形成有趣的双关。除了音效以外，灯光也是营造戏剧矛盾的重要手段，如讲到一列火车开进了站台，舞台上便会亮起一束强光以暗示火车进站这一戏剧动作。

        当然，从舞台手法的呈现上，或许难分高下，笔者举这个例子想说明的是，将广播剧搬上舞台，主创需要明晰自己的创作目的：你是希望观众“看广播剧”，还是希望观众“在剧场里听广播剧”？这两个都是不错的创意，但显然创作手法不太一样，《All That Fall》属于后者，且从最终呈现效果来看，是一次忠于贝克特原著的改编；而《谋杀正在直播》则属于前者，但主创却未让观众有“听大于看”的心理准备，更没有在二度创作中对观众的想象力做全方位的有效引导。从演员的衣着和舞美来看，主创对观众的视觉还是有要求的，他们一定还是希望观众能看到什么，而不是只靠听。可这部戏的视觉部分是静态定格的，唯美的视觉效果正在对文本里戏剧矛盾产生破坏，把观众从戏里拉到现实中来。

        这部剧的最终成品，呈现的是两个割裂的语境——眼睛看到的部分，是一个广播电台，而耳朵听到的，则是剧本文本里的悬疑故事，和“广播直播间”这个语境毫无联系。制造戏剧矛盾的舞台手段，只有声音（包括演员的声音演绎和舞台音效）。在台上的演员缺乏肢体交流的情况下，写在剧本中的戏剧矛盾，只能是观众通过听觉进行想象。这样的二度创作未免显得有些形神分离，何况故事本身已经略显单薄。

        其实上话并不是第一次上演需要观众辅以想象力配合的剧作，早在多年前就曾引进过在伦敦西区常演不衰的《黑衣女人》。那部剧只有两个主要演员（不算上一句台词都没有的“黑衣女人”），角色A虽是剧中人物，但和观众是站在同一立场的，他们共同接受角色B的引导。角色B则手指着前方不断用类似于“看，一辆马车飞奔过来”的语言提示，并辅以音效来构筑戏剧画面，倘若观众与角色A一起接受角色B的引导，要入戏其实不难。《黑衣女人》的舞美几乎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但对观众想象力的引导其实是角色剧中行动的组成部分。同样构成这台戏的组成部分的，还有观众的积极配合想象，当然，观众是否进行了有效配合这是另外一回事。

        将广播剧搬上舞台剧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尤其如今的中国话剧舞台引进改编外来剧盛行，光BBC一家就出品了许多优质的名家广播剧，莎士比亚、王尔德的剧目都有，何况还有上译厂这样得天独厚的声音艺术表演资源，许多话剧演员本身也从事配音工作，因此这一块土壤虽然尚未被开辟，但其实潜力还是很大的。

        《谋杀正在直播》的第一轮演出接近尾声，豆瓣网的舞台剧板块对该剧的评分约7分左右，远低于捕鼠器工作室出品的其他剧目。刷了刷中差评，主要集中在对演员演出时未能脱稿、缺乏肢体交流的表演方式与高昂票价所形成的性价比低于他们的期待。可见中西方的观众进剧场也有着不同的消费观念，西方观众做好了更充分的准备消费概念和体验，而中国观众很多依旧是抱着消费故事和演员的念头而进剧场。且不说缺乏互动的《谋杀正在直播》，笔者上文提到的《黑衣女人》，虽然当时演出票基本售罄，但演员谢幕的时候几乎没有掌声，又再次说明了这一戏剧消费观念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