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石化搬迁困局：因成本、风向数易其址，筹备小组撤回

        政府痛斥治污不力，兰州石化公开道歉，并拿出具体的整改措施，但私底下，不少人认为，兰州市政府是在以环保为名“逼迫”兰州石化搬迁。

        兰州石化搬迁并不是一个新话题。兰州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张明泉教授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2000年左右，就有专家建议将兰州石化搬出西固区，但囿于当时条件，所以一直停留在“动议”阶段。

        兰州石化相关负责人婉拒了澎湃新闻的采访，而兰州市则坦承，希望兰州石化搬迁到兰州新区，但面临诸多的现实难题，比如资金、选址、配套等。

搬不搬争议不大

        今年81岁的陈工曾在兰州石化从事环境保护工作。在他看来，尽管兰州石化贵为“共和国长子”，但也是“苏修”当年援建中国的失败作品之一。因为兰州的“河谷地貌“加上“冬季静稳的气象条件”，决定了此地不适合建设大型工业企业。

        工作时一直受困于兰州严重的空气污染，陈工退休后被家乡上海的同济大学返聘，因此成功“逃离”兰州10年，但最后他还是回到了生活多年的兰州市西固区。对于兰州石化搬迁的动议，陈工不假思索地告诉澎湃新闻：“搬迁是对的，应该搬。”

        兰州石化搬迁不是新话题。

        2010年1月7日17时30分，中石油兰州石化公司303厂316烃类罐区发生爆炸，随即起火。爆炸地点距离兰州市中心30公里，爆炸中心距居民区500余米。爆炸事故造成了6人遇难，1人重伤，5人轻伤。遇难者全部为公司职工。

        这场爆炸事故，使得兰州石化的搬迁问题正式进入舆论讨论范畴。随后两年，随着兰州新区的批复、兰州市的环境保护工作要求的大幅提升、兰州市区产业转型升级的加快，石化搬迁逐渐成为兰州市乃至甘肃省的公开诉求。

        这一切其实早有预兆。2009年12月29，我国第二期石油储备工程的重点项目、兰州石化公司300万方兰州国家石油储备基地项目正式开工建设，项目的建设地，正是后来成为兰州新区的秦王川。该工程已于2011年竣工。

        石油储备基地的建成竣工，也使得兰州石化的搬迁正式提上日程。2012年2月23日，兰州市下发《关于全力打好大气污染综合治理整体战攻坚战实施意见》，提出按产业布局与园区发展规划，搬迁对城市大气污染影响严重的企业，推动工业企业分期分批向兰州新区、高新区、经济区和各县区园区发展，并将兰州石化搬迁改造工作提上议事日程。

        兰州石化的母公司中国石油也曾正式回应这一诉求。2012年两会期间，甘肃省与中国石油曾就兰州石化搬迁举行正式会谈，中石油当时提出的搬迁条件是“能落实中亚国家、俄罗斯进口原油资源”，然后再启动建设专门规划的输油管道，将进口原油全部供给兰州石化在兰州新区的新建1000万吨炼化装置使用，等新区项目建成后再启动老厂区搬迁工作，最终实现整体搬迁。

        此后兰州石化还成立过专门的搬迁筹备小组，但据知情人透露，目前该小组“已经从秦王川撤回来，因为地方不太理想”。中国石油和兰州石化方面，目前再未就搬迁问题公开回应。甘肃省和兰州市这两年仍在把兰州石化搬迁作为年度重要工作进行推进，但更多时候是“一头热”。

        而那个在兰州新区东北角已建成的原油储备库，迄今仍只有30个储油罐孤立在秦王川边缘，周边规划的石化产业园，仍几乎是一片空白。

        

搬去哪儿是大问题

        从此前的政企沟通结果，乃至国家石化产业的布局来看，兰州石化从西固搬往兰州新区，几乎都是迟早的事情。但搬迁工作变成政府“一头热”的现状，跟兰州新区石化产业园的选址有一定的关系。从2011年第一版的兰州新区总体规划开始，石化产业园已经三易其址。

        2011年，兰州市公布的兰州市第4版城市总规中，首次公布了兰州新区的规划。在该规划中，新区的石化园区将紧邻当时已经建成的300万立方米原油储备库，位于秦王川盆地东北角（见图1）。

        

        

        但这一版规划很快就被修改，2012年，随着兰州新区获批成为第五个国家级新区，兰州新区对相关的产业园区布局，土地利用规划等做了优化完善。这份名为《兰州新区总体规划优化完善方案》的方案，仍主要由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完成，这一版规划最大的调整，是将石化园区进行了细化，并将炼化部分厂区规划到了新区之外，即此后广为人知的“黑石川”方案（见图2）。

        这一版规划，对于石化园区的安排，仍是围绕原油储备库进行建设，最大的变化，是根据兰州石化现有的炼化、化工、橡胶和化肥等产业，相应的规划了炼化、新材料和精细化工三个园区。其位置仍是秦川镇东部，但炼化园区被规划出新区的用地范围之外，位于东部的“低丘缓坡沟壑”地带。

        负责这一规划的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易翔等人，此后撰文表示，这样规划的理由是“通过区域产业布局、城市生态安全、污染物防护、资源支撑条件、现状发展基础等多个方面综合分析，经过多方案比选”后确定的。

        但这一方案并未得到兰州石化方面的接受，因为规划区域地貌较之秦王川盆地，建设成本可能高出数倍，兰州石化派出的搬迁筹备组人员在这一区域工作一段时间后，因为“地方不太理想”，悄然撤回了西固。

        2014年，石化产业园的第三个备选地确定，据《兰州日报》报道，兰州新区石化产业园区的最新位置“位于新区北部上川镇区域，规划面积40平方公里，该区域现状地貌为旱砂地和少量低丘缓坡，建设条件良好”。

        确定这一选址的原因是因为第二版规划的选址是基于一个错误的主导风向确定的。“因缺乏必要的气象资料，兰州新区总规主导风向采用了06版机场总规的气象资料，主导风向确定为西北风，但根据中国环科院模拟预测及气象部门近期实测的2014年前六个月的气象资料显示，新区主导风向为东北风”。

        目前，兰州新区石化园区总体规划环境影响评价已经于2014年12月31日成功招标，执行方为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虽然石化园区新的选址和规划虽然已经确定，但据兰州新区石化产业园区管委会筹建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澎湃新闻，相关的调整规划，甘肃省和国家都还没有批。

        但不管如何，石化产业园的再次调整位置，将使得兰州新区的总体规划几乎也要重来一遍。

搬只为促新区发展？

        兰州市痛斥兰州石化环保失责的行为，被不少人视为是逼迫企业搬迁。11月13日，和陈工一起在西固兰州铝业职工体育馆锻炼的几位兰州石化退休员工，论及此事时也一致表示，“不就是逼我们搬迁嘛！”

        对此兰州市市长袁占亭也做出了直接回应，称“处置和通报环保违法是新环保法赋予政府部门的职责，与搬迁事宜无关，搬迁事宜须与中石油协商”。

        但兰州多位学者表示，搬迁兰州石化，确实是经济和环保均收益的行为，但前提必须是科学决策和组织，并要得到国家层面的政策和资金支持，同时也需要兰州石化母公司中石油的大力支持。

        “从环境保护，城市发展，乃至企业的长远利益来看，兰州石化的搬迁都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西北师范大学地理与环境科学学院副院长白永平对澎湃新闻表示，皆大欢喜并不等于马上就能搬出去，“就目前的情况看，兰州石化短期是没法搬走的”。

        兰州大学资源环境学院张明泉教授则认为，兰州石化搬迁的合理性和可行性都还需要充分论证，“搬或者不搬，不是地方政府或者兰州石化决定的，应该是从国家的石油战略布局，以及地方的环境-经济协同发展的角度来考虑”。

        甘肃省社会科学院西北创造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安江林则对澎湃新闻表示，如果长期不搬，不仅对兰州市是损失，对兰州石化本身而言，其实也可能限制了它自身的进一步发展。安江林同时表示，兰州石化搬迁到新区，对新区的作用可谓“举足轻重”，是甘肃省和兰州市多年求之不得的。

        兰州市方面，其实已悄然更改了搬迁与否的口径。在该市2014-2015年的“循环经济发展计划”中，对石化产业提出的目标是“坚持近、中、远相结合，从优化老区和发展新区两个方面入手”，即近期配合兰州石化公司实施优化老区项目，同时按照“炼化一体化”的产业发展模式，以地企联动的方式推进兰州石化向新区搬迁改造，中期形成原油加工1500万吨/年，乙烯、丙烯260万吨/年，对二甲苯80万吨/年的生产能力。远期基本完成西固区石化产业整体搬迁工作。

        政府希望上述项目带动兰州新区发展的“意图”也一直很明显。在2015年1月19日召开的兰州新区经济工作会议上，当地政府再次提出，“要尽快编制完成石化园区产业规划、总体规划和道路、供水、电力、交通等21项规划，为园区高水平建设、可持续发展提供保障。同时争取将兰州新区石化产业规划、兰州石化公司搬迁改造项目列入国家‘十三五’石化产业发展规划及国家石化产业布局方案之中。”

        虽然石化工业园仍是新区规划的重中之重。兰州本地专家也提醒，不能以环保的理由“逼迫”兰州石化搬迁，但搬迁到新区一定要“环保”，这样才可能真正带动新区的产业发展。

        比如用水，张明泉说，现在秦王川地区的水资源主要靠“引大（通河）入秦（王川）”灌溉工程提供，其设计主要以满足农田灌溉为主，秦王川变为兰州新区后，引水量能承载多少人口，多大规模的企业，生产生活造成的污水该往哪去，这些都是搬迁兰州石化入秦王川之前，需要切实考虑和解决的环保问题。

        以“环保”之名搬迁，一定要达到环保的效果。白永平建议，兰州石化的搬迁，从城市发展的角度看，固然是大势所趋，但不能盲目短视、急于求成地搬，“不能为搬而搬，更不能用环保为名而搬”，白永平表示，“如果乱搬一气，顶多是把新区变成第二个西固，那还不如不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