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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学术民工：我们的出口，别人的增加值？

杨盼盼

2015-01-28 08:36

来源：澎湃新闻

几年前，美国记者萨拉写过一本书，叫做《离开中国制造的一年：一个美国家庭的生活历险》。离开中国制造——之所以有这种离奇的想法，是因为她发现：在39件圣诞节的礼物中，有25件是中国制造。如果远离中国制造，美国人的生活将是什么样的？于是，萨拉拿自己做实验，带领全家人不买中国产品，开始了一年的“冒险”历程。

结局自然是泪中带笑：为了不穿中国制造的鞋，萨拉不得不花大价钱给儿子买意大利制造的鞋；厨房的抽屉坏了，却因为找不到非中国制造的工具而难以修理；过生日时，商店里买不到除了中国制造以外的其他蜡烛；仔细看下来，许多美国产品实质上也包含中国制造，是名符其实的“混血产品”。在结束了一年的不买中国产品的日子之后，萨拉和她的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美国家庭对中国制造的感受。如果只看传统的中美贸易数据，实际情况好像也真是如此。根据IMF的统计数据，从美国的进口贸易来看，中国从2007年开始就超过加拿大，成为美国第一大进口来源国，2009年以后，美国从中国的进口更是超过了当时欧盟27国的总和，2007-2013年来自中国的进口占美国总进口的约18%。

不仅仅是美国家庭，来自美国政府和学界对中国出口的质疑和批评也从来没有断过。美国国会议员曾提出多个议案直接施压人民币汇率升值，以期降低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美国政府在IMF峰会、G20峰会和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等诸多场合对中美再平衡提出要求，要求中国作为贸易顺差国应当主动做出调整。许多知名学者也持有同样的观点，美国著名智库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前所长伯格斯坦，在人民币汇改近五年后的2010年，仍然认为人民币对美元汇率被低估了40%，其主要依据仍然来自于中国对美国贸易的巨额顺差；持有类似观点的还包括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克鲁格曼、提出“中美国”的哈佛大学教授弗格森。

中国向美国的出口真有那么多吗，中国制造真的占领美国了？从增加值的角度来看未必。不久前，学术民工提出这样的问题——“抵制日货，那什么是日货？”反过来也可以问，进口国关注中国制造，那么究竟什么才是中国制造？萨拉提到的鞋子、维修工具、蜡烛，确实是从中国出口到了美国，可是这些东西是否可以完完全全称之为中国制造，继而被完全地计入中国对美国的出口？中国的制造企业、工人从中获得了多少增加值，又有多少增加值是被美国本土的公司、员工拿去了呢？把美国消费者在“中国制造”产品上的支出都算作中国对美国的出口，显然是不合适的。

在萨拉写书的年代，iPhone还是未来时。不过对于理解中国对美的出口贸易，iPhone仍然是个好例子。从传统贸易统计的视角来看，一部iPhone从中国出口到美国之后，这部iPhone的成本价就会被整个计入中国对美国的出口之中。然而现实的情况是，中国从这部iPhone出口中获得的增加值，可能仅仅来自于iPhone组装的部分，剩下的产品部件则是来自于日本、德国、韩国乃至美国本土的进口配件。

这样一来，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就被大大高估了。这一高估的规模有多少？Yuqing Xing和Neal Detert（2010）两位经济学家曾测算过2009年的情形，若按传统贸易口径，2009年中国出口至美国的iPhone就创造了20.2亿美元的出口总额；但是如果按照增加值口径计算，则iPhone创造的中国对美国出口总额仅为7300万美元。后者仅仅是传统口径的不到4%！在iPhone的例子中，中国对美国的出口被高估了96%。

总体贸易的情况也是这样。传统口径计算的中国对美国的出口，也远远高于基于增加值口径计算的出口规模。根据OECD-WTO贸易增加值数据库的测算，2009年，中国对美国出口的总体规模按照传统口径的计算为2899.6亿美元，但是按照增加值口径的计算则为2012.5亿美元。按照增加值口径测算的出口规模下调了31%。

而从分行业的情形来看（见下图），一些行业的出口此前也是被大大高估了。在OECD-WTO数据库中可获得的18个行业中，出口被高估最多的是电子设备和光学设备行业，高估了约70%，我们之前分析的iPhone就在这一行业当中。在文章开头中提及的中国制造的日用品，许多都是在纺织品、皮革、鞋类这一行业中，而该行业的出口也被高估了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