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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阅读·海上志怪】家风

百魅夜行
2015-01-28 21:37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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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保留前世记忆的,往往不是高官贵族、地方恶霸,而是那些真正有大智慧者。我们现在所谓的强鬼,不是其生前多么强悍,其实是在那个世界混得不好,只能跨界来招摇撞骗。

        
《教子图》

        前几天有位朋友说自己经常梦见一个已经去世十多年的同事,这个同事当时就很霸道,与这位朋友关系也不好,是不是来寻仇?

        笔者觉得这位朋友担心的是,那位已经去世的同事还像生前那么强悍吗?或者换句话说,人死后,那些个体的以及社会的属性是否会带到阴间?强悍的人变鬼也强悍吗?

        这个问题可以从两部分来看。在生死轮回的观念还未强化之前,可以说那个世界与这个世界没有本质的差别,强人死后确实会成为强鬼。先做文抄公吧:

        及子产适晋,赵景子问焉,曰:“伯有犹能为鬼乎?”子产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冯依于人,以为淫厉,况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孙,子耳之子,敝邑之卿,从政三世矣。郑虽无腆,抑谚曰‘蕞尔国’,而三世执其政柄,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冯厚矣。而强死,能为鬼,不亦宜乎?”(《左传·昭公七年》)

        这段话的背景是郑国的公子伯有被郑国君主冤杀,其魂魄在城里作祟。子产解释了伯有之鬼为什么这么强。因为他是三代贵族,把持朝政,富贵逼人,所占用消耗的财富多,而且他是“强死”,也就是死于非命,所以魂魄比平常老百姓更强。即使匹夫匹妇这样的平常人,死于非命也会闹鬼,更何况伯有这样的太子党。

        关于人的个体、社会属性带入阴间的问题,韩少功的小说《马桥词典》“莴玮”一节可以参考:

        坟穴里的一种稀贵之物;形如一颗颗大小不等的包菜,色彩鲜红,耀眼夺目,长在死者口舌处,似乎是呼吸的一种凝结,在墓穴悠悠岁月里绽开一朵惊人的美丽。农民把这种包菜模样的东西叫作“莴玮”,说是一种最好的补药,聚人体之精气,可理气补血,可滋阴壮阳,可祛风,可保胎,可延寿。《增广贤文》里有“黄金无真,莴玮无假”一语,就是指的这种东西。他们还说,不是任何人死了之后都能从嘴里吹出莴玮的,只有那些富贵人,尝精品细,着绵枕皮,阳世里保养出金玉之体,才会有百年以后嘴上的成果。

        本来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可是马桥村民还是忍不住开始YY:

        说到县里、省里的大人物,最后说到一位老人家。他们一致相信老人家福气最大,福份最高,百年之后的莴玮肯定了不得——岂止是治百病,定是长生不老之神药。这样的国宝恐怕要用高级化学方法保护起来的,重兵日夜把守。

        在佛教的轮回观念为中国人所接受之后,人死时自带的那些个体、社会属性,基本无法再随着转世带回人间了。当然会有例外,比如那些得道的高僧,往往能预先判定自己转世的去向,甚至会设定激活的程序,唤醒前世的那些属性。比如《甘泽谣》“圆观”条:

        唐朝大历末年,有一位干部子弟李源,寄居在洛阳惠林寺,圆观和尚和他是知心朋友。几十年后,两位老人相约同游蜀州。圆观想经长安,从斜谷出去,李源想要经荆州,从三峡出去。圆观最终争不过李源,于是二人从荆江上三峡。船行到南洎时停在山脚下。他们看见有几个妇女,背着水罐到江边打水。圆观一见到她们,就泪流满面:“他们当中有一个姓王的孕妇,是我来世托身的地方。她怀孕三年,还没有把孩子生下来,就是因为我没死。今天既然见到了她,是我命有所归,也就是佛教所说的循环轮回。”然后又对李源说:“请您为我念诵咒语,让我快点投生。让你的船多呆几天,把我埋葬在山下。婴儿出生三天后,你到那家去寻访,要是婴儿见到你一笑,就是他认识你。十二年以后,中秋月夜,在杭州天竺寺外,我再与你相见。”李源很后悔当初没有听圆观的建议,当晚,圆观就去世了,而孕妇也生下了孩子。

        李源过了三天去看新生的婴儿。婴儿果然朝李源一笑。十二年后的中秋节,李源到杭州赴圆观的约会,见到有牧童唱着竹枝词,骑在牛背上敲打着牛角,扎着两个发髻,穿着一身短衣,正是圆观。竹枝词云:

        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游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塘。

        此类故事很多,但是大多数人就像订购了手机的流量套餐一样,月底是要清零的。也就是说,孟婆汤虽然不是标配,但是能逃掉不喝的还是少数。而且这些保留前世记忆的,往往不是高官贵族、地方恶霸,而是那些真正有大智慧者。我们现在所谓的强鬼,不是其生前多么强悍,其实是在那个世界混得不好,只能跨界来招摇撞骗。

        不过,有意思的是,这种清零似乎并不彻底。对个体来说,反复转世并不是简单地重复。在《聊斋志异》中有两篇同名的小说《三生》,说的都是数次转世的故事,每一次都会有完全不同的体验。下面这个故事,特别能说明转世的重要作用:

        某地有个土豪,小儿子被鬼附体,整天吵嚷着要好酒好菜祭祀,除此之外,还索要大量纸钱到阴间花用。土豪痛心儿子被鬼当人质使唤,请来道士作法驱鬼,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某天正好有个老秀才经过土豪家,鬼竟然避开了。等老秀才离开,鬼才回来。有人就问鬼为何畏惧一个无权无势的腐儒。鬼回答说:这老秀才虽然科场不得志,但是以五世为人(连续五次都是转世为人),三魂六魄全部齐备。那土豪就不一样了,才第一次转世为人,不过是个菜鸟而已,我有什么怕的?

        有段时间计划生育搞得不好,人口增长太快,很多人其实投胎时魂魄都不全的,所以蠢货、二货极多。至于那些蔑视三纲五常,没有四端(恻隐、羞恶、辞让、是非)的人,因为前世都是鸟兽,第一次转世成人,对人伦大德很不熟悉。我们见到的一些天才儿童,都是前世读过书的,在今生读书,不过是总复习而已。至于那些梨园子弟,年纪轻轻就能登台唱戏的,“莺歌燕舞,非其本质欤?”(《北东园笔录三编》卷四“鬼畏老儒”)

        按照这个说法,人的一些属性确实是可以从前世带到后世,但是有很多限制条件,比如必须是连续几世为人,才有可能,而这种情况并不常见。古人说:“三代为官,方知穿衣吃饭。”央视曾经做了一档节目,逢人就问如何看待家风的,真把家风当韭菜了,割了一茬又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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