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浦东图书馆，就是坐在春天里

【编者按】

        大年初四，翻书党请一位爱书的图书编辑装着满满的爱带大家逛图书馆。据说，如果上海有一家图书馆最接近天堂的样子，那就是浦东图书馆。

        作为一个传统又保守的上海人，我从来不会主动去浦东。从小长在狭窄的新村和弄堂，隔街正对着菜场，菜场旁边挨着一家咖啡店。小时候每天到这家咖啡店去买一瓶牛奶，然后走出来到菜场门口过马路，菜皮满地，鱼鳞满地，生活满地。在我眼里，这才是上海。所以，地广人稀的大浦东开发开放了这么多年，陆家嘴已经从东方明珠变成厨房三件套，我也从来不觉得这是让我激动的事。我每一次一到浦东就找不到路，然后怨恨地说，这不是上海。

        可是如今，却有一个地方，让我见过一次之后一直心心念念，心甘情愿背着电脑跋山涉水一个小时来浦东，只为在这里待上整天。并且，连续两天；并且，请了年假。对，请了两天年假，就为了来这里待着。

浦东图书馆外景

        对很多人来说，它应该已经并不陌生。可是原谅我这个狭隘的浦西人孤陋寡闻，当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确实惊呆了。那是个下着小雨的周末，就是那种秋冬时愁人的细雨。我一早在别处办完了事，雨越下越大，正巧路过这里，便要进去躲一下。

        本来只是想坐一坐，但一进大厅，看到宽敞干净的环境，就忍不住想上楼再看看——关键是有电梯嘛。电梯很长，直奔三楼。一字排开的服务台和自助借书系统，无端就让人生出现代化的舒适感。两边的走廊都有阅览室入口，我探头望去，竟然发现自由进出而无需任何证件！

        这让我大惊失色。自认从小进出图书馆不算少，无论是学校图书馆，还是任何一级的公共图书馆，只要是阅览室，进门交证（现在进化成刷卡）都是必不可少的第一步，可是这里，竟然自由进出毫无阻拦，并且，不用寄包！

        果然是经济基础决定精神觉悟，泱泱大浦东以实际行动告诉你们什么叫做知识是人类共同的财富；以及，充分尊重及相信，人们对知识和阅读的爱。其实此理皆通，当你以开放的心态来给予，便会发现，其实绝大多数人根本不是贪小之辈。当然，先进的技术也是保障之一，阅览室的感应设备也是极度灵敏，我就曾在里面听到过多次非正常携书出馆警报。这是后话了。

长长的电梯直奔三楼自助借书系统阅览室入口之一        

        那么，就堂堂正正地走进阅览室吧。那天下雨，天色很暗。阅览室灯光温暖而明亮，照耀着入口处的书架，我又一次心生震撼。这种豪华的布馆方式，原谅我又是第一次看到。我顿时想起博尔赫斯的那句名言：如果有天堂，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

        三楼阅览室是与四楼打通的，复式楼层。靠窗的位置摆满书桌，面向绿地的一边，每天早早就被占满（经验之谈，我后来连续两天十点不到进门，这一排位置都已座无虚席）。雨天，开一盏灯，仿佛念了一句“呼神守卫”召唤出守护神，阴冷的摄魂怪的世界统统退却；晴天，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即使是冬天，也会温暖得不知今夕何夕。如果你正读到如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描写春天的农场的那些文字，一定会在某一刻不自觉地相信自己正坐在春天里。

复式阅览室里的书架阅览室宽大的桌面转头，窗外是大片的绿地。

        如果坐久了，就起身去书架见走一走。走上宽宽的台阶，四楼的书架密密层层，其实有时候，并不为了找哪本书，只是为了与书在一起。有一个朋友曾跟我感慨，以前在书店买书，总是能有意外的偶遇，也许不是畅销书，也不是新书，可就是会遇到，就是会有意外的缘分。可是现在，都去网上买书了，要怎样才能碰到那些缘分呢？走在书架间的时候，这种意外的缘分感又阵阵袭来，书脊的颜色、某一行字、某一个名，都会成为停下来抽出它的理由。

        书架间极安静，只有你的脚步声，以及“哒”“哒”的灯光声。灯光有声？是的，这也是我喜欢在其中徜徉的一个原因——当你走近一排书架，一声悄悄的“哒”，原本昏暗的书架灯全部亮起；当你走向下一排，这里的灯光就会恢复低亮，下一排灯光又应声亮起。在这里，你就是王，所有的书，都是为了与你相遇。

书架        

        五楼的阅览室大致与三楼相似，只是藏书更精更专业。但秉承着处处有惊喜的原则，我竟然在这里看到了——沙发。人少的时候，拿一本书，坐在沙发上，举目望去书架累累，一瞬间会觉得自己坐在一所豪宅的私人书房。尤其是黄昏时，或是下雨天，安静地坐在这里，哪怕什么也不干，也丝毫不觉得是在虚度光阴。反而希望，不如永远停在这一刻。

阅览室的沙发夕阳西下，余晖照进房间。        

        走出阅览室，已全心满足。又上上下下略走一圈，发现其他楼层设施同样完备。比如音像室，可以观赏音乐与影片；比如儿童阅览室，布置与氛围皆活泼而舒适；比如底楼的咖啡吧——书与咖啡，自然须臾不可分离。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地下一层的食堂，干净整洁，菜色丰富，虽然谈不上价廉，但吃一顿午餐绝对会让你心满意足。

音像阅览室儿童阅览室底楼咖啡吧，还常有各种活动入驻        

        我并没有认真考察这里的藏书情况，但私以为，作为一个公共图书馆，藏书并不是最重要的衡量指标。它所营造的环境，是否能满足读者的需求，是否能吸引更多的市民进入，是否能推广阅读这件事，这才是它义不容辞的使命。不得不承认，出色的硬件，是这使命达成的必要条件。坐在馆外宽大的木桌前，我第一次为浦东的一栋楼感到激动和骄傲。不是那日日变高的天际线，而是这样一个图书馆，让我觉得浦东帮助上海更接近Better City。

门口，有一长排的木质桌椅，大概是知道出来的人都不舍得走，还要在这里再坐一坐吧。        

        我想起葛剑雄先生在卸任复旦图书馆馆长一职时，曾经答学生记者这样一问：        

        “您在任期间，图书馆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厕所有了纸。”

        浦东图书馆，厕所是有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