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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文学热衷于描绘狼吗?

澎湃新闻记者 罗昕
2015-03-03 08:06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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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图腾》剧照

        十年前,小说《狼图腾》出版时热闹过一阵。这次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也颇受好评,但与此同时小说原作又被推上了争议的前台。或有人问,这部取材源于草原蒙古族生活的小说,算不算蒙古文学?

        蒙古族老作家玛拉沁夫曾将少数民族文学概念归纳为:作者的少数民族族属、作品的少数民族生活内容、作品使用的少数民族语言文字,这三条是界定少数民族文学范围的基本因素。但这三个因素并不是完全并列的,其中作者的少数民族族属应是前提。

        “首先,包括《狼图腾》在内的其他民族作家写的文学作品都不属于蒙古文学。”北京大学东方文学研究中心教授陈岗龙告诉澎湃新闻:“蒙古族读者对《狼图腾》的评价褒贬不一,贬多于褒。我个人肯定《狼图腾》的文学成就。”

        那么,真正的蒙古文学是如何描绘“狼”这一形象的?以狼为题材的蒙古文学作品多吗?

蒙古文学中的狼,有恶亦有善

        在我国蒙古族最早用蒙古文字写成的近三十万言的历史文献《蒙古秘史》中,记述了一则蒙古族的族源神话,其中出现了“狼”的字眼:

        “当初元朝人的祖,是天生一个苍色的狼,与一个惨白色的鹿相配了,同渡过腾吉思名字的水,来到于斡难名字的河源头,不儿罕名字的山前住着,产了一个人,名字唤作巴塔赤罕。”这段神话也同样出现在《狼图腾》中,尽管这其中的“狼”是否为“真狼”,引起了争议。

        而蒙古族民间,也有一个“狼童”的传说。说是一群猎人在克鲁伦河畔狩猎,发现一只母狼带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奔于荒野。猎人赶走了狼,带回了男孩。而这男孩懂得各种动物的语言,还帮助成吉思汗避过洪水之灾。

        “蒙古文学作品中以狼为题材的作品浩如烟海,多的是。”内蒙古师范大学蒙古学学院蒙古语言文学系教授满全告诉澎湃新闻,蒙古文学作品中狼的角色有三种,即神的符号、英雄的符号和敌人的符号。

        内蒙古大学蒙古学学院教授乌日斯嘎拉也向澎湃新闻表示,尽管蒙古古代文学对“狼”确实涉猎不多,目前发现的作品很少,但是蒙古现当代文学则出现了很多关于“狼”的描绘,大致可以分成正面的象征性形象及残忍的自然界形象。“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期,蒙古文学中‘狼’的形象多为负面。大约九十年代中期以后,就多了很多象征性形象。这时的‘狼’没有了自然界状态下的残忍。”

        乌日斯嘎拉举例,蒙古族小说家阿云嘎在本世纪初发表了短篇小说《狼坝》,作者描写成吉思汗与上帝谈论一群狗在嬉戏的场面。上帝说,那些不是狗模样的动物就是狼,你若喜欢,就带走它们。成吉思汗回到人间之后就把那些狼叫天狗了。而有了狼,故乡才有朝气和活力。狼坝正因为有狼的存在,五畜都活泼敏捷;还有蒙古族作家玛·哈斯巴根写过《狼与歌谣的故乡》,其中狼也成为了和牧民心意相通、保卫家园的美好形象。小说中的狼与女主角阿拉坦卓拉一起应对“入侵者”,一同成为家乡的守护神。以猎杀五十只狼为目标的“外来者”没捕猎到几只就被狼吃掉了。

        另一方面,亦有蒙古族小说中的狼非常凶残。如作家希儒嘉措在八十年代写过一部《兴安岭》,从牛的视角讲述牛与狼之间的恩怨纠葛。“狼作为象征性形象出现时,与自然界生物学意义上的狼有很大的不同,作者怀有一种‘敬畏’之心来描绘狼的习性和特点。” 乌日斯嘎拉说。

        而即便在同一作家笔下,狼在不同作品中也形象各异。以蒙古族作家满都麦为例,他的《碧野深处》、《四耳狼与猎人》、《人与狼》这几部小说皆描写了狼的形象。《碧野深处》中的母狼和狼崽想要吃人和羊,反而警醒了主人公完成从对羊捕猎者向拯救者的形象转变。这里的狼是邪恶的象征;在《四耳狼与猎人》中,狼被彻底“洗白”。幼狼误将猎人误以为饲养自己的好心人,竟在荒郊野外制止了一群饿狼对猎人的围攻,回报了“养育”之恩。狼的善良、正义和感恩甚至令猎人自愧不如;而到了《人与狼》,狼又转身成为报复人类围剿屠杀的复仇者,尽管“伤人”却成为沉重的赞美诗。

        
《狼图腾》书封

不同声音:蒙古文学并不热衷于狼

        “事实上,我认为蒙古文学中对狼这一题材和形象并不热衷。草原上的真正蒙古人是忌讳谈狼的。”而在北京大学东方文学研究中心教授陈岗龙看来,蒙古人对狼实存一份“敬畏”之心,正是这份敬畏产生了很多禁忌,比如他们忌讳直呼狼的名字。

        而若要理解蒙古人对狼的敬畏,陈岗龙认为可以从蒙古族民间歌谣的源头——民间咒语说起。“蒙古人对狼的畏惧是很好理解的,因为狼是蒙古人赖以生活的五种牲畜——尤其是羊群的天敌。”当小畜、仔畜或牛马羊在外过夜时,蒙古牧人会用缓绳捆扎好剪口的剪刀塞在蒙古包西南侧衬毡里并吟诵咒语进行祷告:

        望缠住你张开的嘴/我的金齿貂尾

        让留在野地里的牲畜/安全无恙地过夜吧!

        为什么要用绳子捆住剪刀口进行模拟巫术呢?原来,“剪刀口”意味着“狼张口”,捆住了“狼口”,狼就不能伤害牲畜了。并且,蒙古人做这种仪式时深信上面的咒语具有与捆包剪口同样的作用,能够制止野狼侵袭牲畜。除了用缪绳捆包剪刀口进行祷告之外,蒙古人也会把一堆和野地牲畜数量相等的羊粪球扣在碗里进行祷告:

        数目全/牲畜安/宁卫牲畜过夜晚

        金银齿/貂尾剪/充当卫士去那边

        阿尔泰、杭爱山/请让它们往你怀里钻

        休息过夜睡得甜/不使狠惊野兽扰/祝愿牲畜夜安全!

        不过,在陈岗龙看来,除了“惧怕”,蒙古人对狼其实也充满了“敬意”。比如咒语中,蒙古人敬狼为“我的金齿貂尾”,便充满了温和而祈求的气氛。此外,蒙古人狩猎民俗中有许多严格的讲究和各种禁忌。为了多射猎一些猎物,每次出猎前或行猎中都要进行一些必不可少的仪式,说一些吉利的狩猎咒语。当他们猎取狼时,他们会剥其皮而吟诵:

        踢给我狼中的白色琅/踢给我孤狸中的红色孤

        踢给我放哨的花白孤/呼瑞!呼瑞!

        “这些基本上和蒙古人的祖先崇拜及信仰没有直接关系。” 陈岗龙说,这些作品一般为固定不变的短小韵文,很少有长篇。它们虽然比较短小精悍,但已经熟练地运用了蒙古族诗歌的押头韵、押脚韵和叠句等基本技巧,吟诵起来朗朗上口。而蒙古族人的生产、生活、与大草原与狼的关系,也在民间流传的咒语中得以体现。

        “蒙古人信仰萨满教万物有灵说,古代和民间传说中有很多描述自然界万物的作品和口传文学,描述雄鹰马羊狐狸等的较多,也有说到狼的,但不多。” 出版过《大漠狼孩》等知名作品的蒙古族作家郭雪波向澎湃新闻补充说,因为蒙古人历来仇视狼祸害牲口,是牧民的生存天敌,“因而在蒙古文学中,狼较多作为邪恶残忍的对象。”

        

【本文参考文献】

        (1)吴哈斯塔娜. 玛拉沁夫与中国少数民族文学[J]. 中央民族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3 (40): 133-137.

        (2)刘毓庆. 中国古代北方民族狼祖神话与中国文学中之狼意象[J]. 民族文学研究, 2003 (1): 9-17.

        (3)张妙珠. 狼形象所昭示的满都麦创作思想变化[J]. 民族文学研究, 2009 (2): 88-91.

        (4)张学敏. 来自中西方文学作品中的“狼”[J]. 文学界: 理论版, 2012 (11): 218-219.

        (5)满都呼, 陈岗龙. 蒙古族民间咒语研究[J]. 民族艺术, 1997 (2):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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