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阅读·海上志怪】羊成精很难吗

        先说几句题外话，最近几天有两件与宗教信仰相关的事情挺热闹的。一件是电影《狼图腾》上映后，有人说这是对蒙古族的污蔑，要求把影片禁掉；另一件是有人春节旅游时，在成山头发现一个罕见旅游景点万神殿。

        关于狼图腾，书和电影笔者都没看过，也没啥兴趣，不过为此请教过一位蒙古族朋友，知道狼确实不是他们的图腾。笔者的一位在金融圈工作的同学数年前就对此书称赏不已，所以依笔者的看法，狼应该成为金融圈的图腾才对。

        关于山寨万神殿，确实很有趣，不过这个倒不能简单地用封建迷信来定义，我们向来有这种万神在握的传统。许地山先生在《扶箕迷信的研究》引的最后一则扶箕的故事说：“柴萼《梵天庐丛录》（卷三十三）：‘……近日有同善社者，分社满中国。社中皆有乩坛，降坛者有孔子、老子、释迦牟尼、谟罕默德、耶稣基督、拿破仑、华盛顿、托尔斯泰等人。’”不必多解释了吧。

        年三十春晚的时候，有朋友发微信给笔者，说央视把成精的羊也端出来了，违背了建国后动物不能成精的规定。

        笔者当时没有回应，不过琢磨了一下，发现很多人的理解有误。理论上说，羊是能够成精的，但这就像孟子说的“人皆可以为尧舜”一样。这只是美好的愿望，圣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炼成的，羊也不是央视想它成精就能成精的。

        动物修炼成精也是因物种而异的。按照笔者不太靠谱的阅读体验，狐狸、蛇、猴子成精者较多，似乎有先天的优势。而羊成精的并不多，作为哺乳动物，其成精的概率甚至不如一些水族。其间的原因，笔者约略有些感觉，但还没有想清楚，以后再说。

        当然有人会反驳说，神话志怪故事里，羊成精的多得是，你又没用大数据统计过，凭啥这么武断。

        当然，羊成精的例子是有的，比如《西游记》第四十五、四十六回中，孙悟空在车迟国斗法，对方辩友中就有一位羊力大仙。但是，必须特别指出的是，在轮回转世的规则下，几乎所有物种都逃不掉这个循环，无论人还是动物，修炼成精其实就是为了摆脱这个循环。志怪小说中很多口吐人言的羊，其实是转世而来，偶尔能记得上辈子的事而已，与修炼毫无关系。两者是截然不同的。比如下面这个故事：

        唐贞观年间，魏王府长史韦庆植有个女儿，还没出嫁就去世了。过了两年，韦长史请亲朋好友吃饭，买了一只羊准备宰杀。当晚女儿托梦给母亲，说自己因为生前犯了错，“坐此业报，今受羊身，来偿父母命”。希望父母明天能慈悲为怀，不要杀那只羊。梦中的女儿穿着黑裙白衫，头上有两只玉钗，与生前一模一样。母亲第二天醒来，去看那只羊，只见“项膊皆白，头上有两点白相对，如玉钗形”，显然是女儿转世的。于是嘱咐家人不要杀，将来放生。

        可是韦长史不信邪，没羊请什么客？连声喝令屠夫动刀。客人们陆续来赴宴了，见“一女子容貌端正，诉客曰：儿是韦长吏女，乞救命”。客人都吓坏了，连忙阻止屠夫，可韦长史的话屠夫不敢不听，只能杀了羊。宴席开始，客人们都不动筷子，韦长史很奇怪，问清原因后，悲痛无已，就此一病不起。（《冥报记》卷下）

        在这个故事里，可以肯定地说，羊没有成精。这只羊既没有口吐人言，也没有出格的举动，只是任由宰杀。而韦长史之一病不起，也不是报复的结果，而是因为悲痛后悔。这个故事实际上说的是转世的伦理困境。至于其中的果报因素，反而淡化了。当然，如笔者之前推送的《千万别惹羊》所说，有些彪悍的羊，是会利用轮回转世的机会搞事的。

        宋代淮西有一个很穷的县，连羊都养不起。县里的主簿与县令商议，用众筹的方式从外埠买了一些羊圈养起来。大家约定好，除了祭祀活动、大型宴会以及公务需要之外，任何人不得随意宰杀。

        过了不久，主簿的小姨子来探亲，主簿一家很高兴，可是一时又没什么硬菜，于是就抓了一只羊杀了吃。晚上休息，主簿睡在外屋，老婆和小姨子睡在里面。半夜时分，主簿忽听床下有羊在叫，“其声怒而哀”。

        过了一会，这羊竟然上了床，对着主簿一边咬一边骂：“当初众筹的时候，是你提议不许随便杀羊的，现在先违誓的也是你！我本来是有机会在祭祀的时候以身殉社的，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现在倒好，被你用来讨好小姨子了，多low啊。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一定要让你偿命不可。”主簿听这意思，是活不了了。对那只悍羊说：这确实是我的错，我也不敢逃死。能不能给我一点点时间，我进去和老婆诀别，安排后事。那羊竟然不答应：你当初杀我的时候，肯稍微宽容吗？主簿不再多说，急忙冲到卧室门前拍打，等他妻子开门一看，丈夫已然倒在血泊中，气绝身亡了。（《夷坚乙志》卷一“羊冤”）

        在中西语境下，绵羊都是温顺的、热爱集体的，很适合被领导。这个故事里的羊比上一只要彪悍得多，很可能是山羊，但也只能说明其魂颇甚强，能为“强鬼”，离成精还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