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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读|村上春树究竟写了哪些“没有女人的男人们”?

村上春树
2015-03-03 17:55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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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中文书封(左)、海明威《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书封(右)颇为相似,读者诸君在选书时恐怕要认准作者。

        【编者按】《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继《东京奇谭集》之后又一短篇小说集。上海译文出版社即将出版的简体中文版收入了7篇短篇小说,并由林少华、毛丹青等6位译者合作翻译完成。这部小说集容易让人联想到海明威著名短篇集《Men Without Women》(中文译为《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区别在于海明威的作品是“离开女人的男人们”,而本书书如其名,是由于种种原因,被女人抛弃的男人们,或者即将被抛弃的男人们。

        村上视本书为他本人对当下的一个比喻,故事主角多是中年男子,对去世的妻子问不出口却始终盘桓在心头的男人、年过五十却陷入热恋的花花公子等,总之都是些无法顺利与对自己而言很特别的女性展开关系的男人们。与早期短篇中着重表现年轻人的丧失感和焦躁感这一点有所不同。经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澎湃新闻刊载每篇小说的精彩段落。

日本作家村上春树。

《驾驶我的车》

        无论冬夏,他都喜欢敞着车篷开。冬天穿上厚些的风衣,脖子围上围巾;夏天戴上帽子和深色太阳镜,手握方向盘。一边享受上下换挡的乐趣,一边在东京街头穿行。等信号时间里悠悠然仰望天空,观察流云和电线杆上落的鸟。这已成为他生活方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有时他心想,倘若一无所知该有多好!但他的基本想法和人生姿态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知都胜于无知。不管带来多么剧烈的痛苦,都必须知道那个。人只有通过知道才能坚强起来。

        比想像更痛苦的,是在得知妻所怀有的秘密的同时还要照常生活以免对方察觉自己已然知晓。一边撕肝裂肺任凭里面流淌看不见的血,一边总是面带平和的微笑;若无其事地处理日常杂务,泰然自若地说话交谈,在床上抱妻求欢——这在作为血肉之躯的普通人怕是做不到的。

        

        人与人的交往,尤其男女之间的交往,怎么说呢,其实是整体性问题。暧昧、任性、痛切。

        

        一旦开始认真表演,找出终止的时机就变得困难起来。哪怕再是精神折磨,在表演的意义没有采取应有的形式之前,也是没办法中断其流程的。如同音乐没到达既定和声就不能迎来正确的结尾……

        

        哪怕再是理应相互理解的对象、哪怕再是爱的对象,而要完完全全窥看别人的心,那也是做不到的。那样追求下去,只能落得自己痛苦。但是,如果那是自己本身的心,只要努力,那么努力多少就应该能窥看多少。因此,说到底,我们所做的,大概是同自己的心巧妙地、真诚地达成妥协。如果真要窥看他人,那么只能深深地、直直地逼视自己。

《昨天》

        其实大学是个挺无聊的地方。进去之后就会感到失望,这不假。不过呢,如果连这地方都进不去,不是更没意思吗?

        

        我在想,如果我们俩没有一点磕绊、心想事成地作为一对相爱的情侣,顺顺溜溜地享受我们无忧无虑的人生的话,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与其那样,还不如趁现在早点分手,各走各的路呢。要是走着走着发觉还是需要对方的话,再复合也未尝不可呀。

        

        年轻的时候经历这样一些寂寞孤单的时期,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必要的吧?对于一个人的成长来说。这就和树木要想茁壮成长必须抗过严冬是一样的。如果气候老是那么温暖,一成不变的话,连年轮都不会有吧。

        

        倘若连自己都不清楚在追求什么东西的话,追求便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作业。

        

        我总是做同一个梦。我和木樽坐在一条船上。是一条特别大的航海船。我们在二人单间里,夜深人静时,眺望小圆窗户外面的满月。可是,那月亮是透明而美丽的冰做的。月亮下半部已经沉入了海水。早上太阳一出来,它就融化了。我倚靠着木樽看月亮,月亮散发着美丽的光泽,只有我们两个人,海浪的声音非常轻柔。可是一睁开眼睛,我就会陷入极度的悲伤之中。因为哪里都看不到冰做的月亮了。

        

        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吗?既然现在你没有妨碍到任何人,有什么不可以的吗?说到底,对于以后的事情,我们现在究竟知道些什么呢?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尽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没有必要去顾忌别人吧。

        

        在那样的时期,发生的那些事情,如同昨天刚刚发生一样历历在目。音乐具备这种清晰地唤醒人的记忆的功能,有时这种唤醒甚至让人痛彻肺腑。

                

《独立器官》

        对女人们而言,渡会通常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第二恋人”,便利的“雨天用的男朋友”,或者也是适中的“拈花惹草对象”。而且实话实说,这样的关系才是渡会最为见长的,也最乐意与这种心情愉快的女性保持的关系。除此之外,比如说寻求作为搭档共同分担责任之类形式的男女关系,通常会使渡会的心情变得糟糕。

        

        女性决意结婚很多时候是在快到三十岁和快到四十岁时。如同到了年底,挂历就畅销一样。渡会通常会很平静地,且浮现出含有适度忧伤的微笑,接受这样的事实。虽有遗憾,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谓结婚这种制度,虽然完全不适合自己,但也属于恰如其分的神圣之物,不得不尊重才是。

        

        对我而言,她是个特别的存在。她所拥有的全部资质都朝向一个中心,并紧紧相连。不能一个个抽离来测试与分析孰优孰劣,孰胜孰负。而且正是那个中心里的某些东西强烈地吸引着我。如同强力的吸铁石。那是一种超越理智的东西。

        

        她的那颗心一跳动,我的这颗心也随之被拉紧。就像用缆绳拴住的两艘小船一样。即便想要砍断缆绳,但到处都觅不到能砍断缆绳的刀具。

        

        所谓的爱恋,原本就是那种感觉。变得不能自己掌控自己的理智,感觉到像被非理性的力量所翻弄。感觉上不想失去所爱之人,永远想见所爱之人。如果有一天不能相见,或许就是这个世界灰飞烟灭之日。

        

        看上去先生就是个活死人。一个真正的不得不埋于地下,绝食变成木乃伊的人,但由于不能抖落尘世烦恼,不能彻底变成木乃伊,故又爬出地面来。已经魂飞魄散,也没有重新返回的希望。即便是身体器官还在不言放弃地独立驱动着。

        

        为了编织谎言,所有的女性都天生地装置着类似特别的独立器官的东西。怎样的谎言,在哪里,用什么方式编织,因人而异稍具不同。编织谎言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女性都是面不改色,声不变音。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是她,而是她身上装置的独立器官随意驱动了起来。

《山鲁佐德》

        她的故事,就像用湿毛巾擦黑板一样,将羽原心中那些挥之不去的痛苦回忆或者他想要努力忘掉的忧心事擦得一干二净。

        

        我本身便是一座孤岛。

        

        原来仅仅留个胡子,便能打发无聊。

        

        他现在像这样抱在怀中的,是一个偶然封存在三十五岁的平庸主妇肉体中的十七岁问题少女。

        

        人生真是奇妙。有时自己觉得璀璨夺目、无与伦比的东西,甚至不惜抛弃自己的一切也要得到的东西,过一段时间或者稍微换个角度再看一下,便觉得它们完全失去了光彩。       

        

《木野》

        神田看到一半的书,书页仍翻开着,摊在吧台上,像只训练有素的狗等候着主人归来。

        

        背脊上白色胸罩扣带稍稍往下,现出好几颗痣一样的黑点,颜色好像褪了色的炭,不规则的排列让人联想到冬天的星座,那些枯竭黯淡的星星。

        

        你我之间一开始就像扣子扣错了洞眼似的。

        

        总体来说,大多数情况下,蛇既是种善良的动物,同时又是种罪恶的动物。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仅仅不做错事是不够的,有的人就利用这种空白来作借口。

        

        雨势不算大,却是秋天特有的连绵细雨,老也不见要停歇的样子,就像一场单调而啰嗦的告白似的,没有顿挫,也没有强弱变化,甚至现在回想起来,连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都毫无感觉。

        

        世界是一片没有航标的宽阔的大海,木野是丢了航海图和锚碇的一叶小舟。

        

        一定要在某个地方跟现实世界保持一丝联结,否则我就不再是我了,我会变成一个哪儿都不存在的人了。

        

        所谓两面性,到头来只能是抱守两极之间的那个空洞而已。

        

        我本来最容易受伤的时候却没有狠狠地令我受伤,当感觉真正痛苦的时候,我已经把我宝贵的知觉杀死了。

        

        月亮还没有爬起来。只有枯死的星座黑魆魆地散布在天空。较长时间之内世界仍属于他们。他们有各种各样不同手法,可以采取各种要求形式,乌黑的根须可以从地底伸展至任何地方,它们经过漫长时间的耐心等待,探寻最薄弱的突破口,连坚固的岩石也能将之崩摧。

        

        哪怕只有一点点,它还残留着人的温煦,许多记忆,就像海滨被木桩缠住的水草一样,正默默等待着满潮到来;许多回忆,假使斩断的话,一定会有红殷殷的血淌出。眼下,还不可以让这颗心漂泊流浪向某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记忆怎么说也是一种力量。

                

《恋爱的萨姆沙》

        活生生的预感和急切切的渴望如见怪不怪的异端审讯官一般将消化器官拧得零零碎碎。

        

        他绝对没有拿自己寻开心。恶意也好像没有。估计是智商没有顺利启动。

        

        如果一直想见谁,迟早肯定见得到。

卡夫卡的画。        

《没有女人的男人们》

        心中的问号一个个在增多,就像小孩儿在笔记本上随手按下一个个的橡皮印。

        

        十四岁这一部分从我的人生中连根拔起,被带走了,还被塞进了某处坚固的保险柜,上了一把复杂的锁,扔到海里,沉入了海底深渊。从今往后,哪怕是十亿年,保险柜的门也不会打开。

        

        大概世界上第二孤独与最孤独之间有一条深沟,不仅深,而且宽度很大,大得吓人。试看那些从一端飞往另一端的鸟群的尸骸,往往在沟底堆积成山,因为它们飞不过去,中途坠落了下来。

        

        某一天,你突然变成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这一天的到来,有时连一点点迹象都没有,也没有预感与征兆,没有敲门,没有提醒你的咳嗽,而是唐突地造访你的跟前。一个转角,你知道自己在那里所拥有的东西,但已无法返回。如果一旦拐过弯,那对你来说,就变成了一个只属于你的世界。

        

        若能把遗忘这件事也全都忘掉,那该多好!

        

        我从未见过成双的独角兽。他——绝对是——老是一个人,猛然挺起锐利的角,直指天空。我觉得那就是没有女人的男人们的代表,也许就应该是我所背负的孤独的象征。

        

        变成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深爱一个女人,随后,她消失于某处,这就行了。

        

        一旦变成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其孤独的色彩就会深深浸染你的身体,犹如滴落在浅色地毯上的红葡萄酒酒渍。

        

        你就是那淡色调的波斯地毯,所谓孤独,就是永不滴落的波尔多葡萄酒酒渍。如果孤独是这样从法国运来的,伤痛则是从中东带来的。对于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来说,世界是广阔而痛切的混合,一如月亮的背面。

        

        失去一个女人,就是这样。当你失去一个女人时,就好似失去了所有女人。我们也就这样变成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

        《没有女人的男人们》

        作者:[日]村上春树

        译者:林少华等

        出版时间:2015年3月

        定价:35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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