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纸牌屋”里的中国实习生：北大硕士生美国众院实习记

【编者按】

        本文作者邓志聪刚刚结束在美国国会众院的实习。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特邀作者分享他在现实版“纸牌屋”的实习见闻。邓志聪现为北京大学国际法学院2014级中国法法律硕士及美国法J.D学位研究生，本科毕业于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国际政治专业。2015年2月在美国众议院Danny K Davis议员办公室实习。

        我是在北京大学就业信息平台得知该实习岗位的，从申请到最后确定，前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开始实习前，我在网上搜索收集了即将接收我实习的美国众院议员Danny K Davis的有关信息，他所在的委员会，他关注的议题，他近期所作的演讲等。

        实习第一周主要是适应环境，熟悉流程。前两天我基本上是在看实习生培训手册，里面介绍了美国国会的立法流程，国会的职能，实习生的权利和义务，实习生的日常工作内容，Danny K Davis议员的报道和演讲，选民回信、Briefing备忘录、议员演讲稿的模板，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CRS)数据库的使用简介等。

        第一周，办公室基本上就教会并要求我负责部分接电话的工作，礼貌地应答，询问对方的姓名、单位、来电原因，然后转接到所负责议题的员工的分机。

        此外，我请教了其他员工如何得知国会的立法议程后，开始去参加一些我感兴趣领域的听证会。由于我的专业是美国法法律博士（Juris Doctor），我对司法委员会（the House Judiciary Committee）和法治委员会（the House Rules Committee）的听证会较为感兴趣，我参加了包括美国税法对中小企业的影响、司法部与JP. Morgan, Bank of America, Citi Group巨额调解案、宗教自由权、落实移民法的执行议题、美国版权办公室（U.S. Copyright Office）的职能和资源、美国集体诉讼的现状与弊端等听证会。

        去听听证会前我会先在网上看一下听证会内容的相关信息，看有没有上传的书面证词，在听证会后一般会更新上传证人书面证词，我再看一遍全部书面证词后，自己再做一份备忘录总结。

        听证会的流程一般是委员会主席致开幕词，委员会荣誉成员（Ranking Member）致辞，证人各5分钟简要发言作证，委员会成员每人5分钟提问时间。

        让我最深刻的一场听证会是关于移民法实施（Immigration law enforcement）的听证会，听证会前排队进场，现场旁听席座无虚席，很多拉美籍观众在场，场内早早配备多名国会警察。听证会进行一半时，旁听席的拉美籍观众一个接一个地愤怒起立大喊，“议员，你们不能保护移民家庭的利益……”并大声朗读手上提前准备好的字条。所有示威的观众都被国会警察清理出现场，他们在门口示威了一段时间后被清理出国会办公楼。

        我在通过听证会并在其他社交场合与美国当地老华侨聊天中认识到，移民议题是美国国内政治非常敏感的问题。成千上万的拉美非法移民非法进入美国境内，他们把6、7岁的孩子送到美国边境，使边防警察陷入两难的道德境地。当地的非法移民犯罪率高，占用美国本地的就业、教育、医疗、公共交通等各种资源，让当地的美国人非常不满，两者有很大的利益矛盾。

        反对非法移民的观点认为，美国应该保护美国公民身份的价值和利益，美国政府工作人员工资都是纳税人支付的，非法移民犯罪后的公共辩护费用也是美国纳税人的钱。部分非法移民整天不务正业，领取美国政府综援，用综援的食品券（food stamp）买牛扒，养成一个人开10张信用卡进行远超过自身偿还能力透支的恶习。

        另一派观点认为美国应守护人道主义精神，应该接纳非法移民幼童，给幼童一个美好的明天和未来。由于议员代表美国公民选民利益，多数议员还是反对非法移民非法入境居留，认为应该强化落实移民法。

        

        第二周开始，办公室开始给我安排更多的工作，我开始起草一些选民的回信，处理了关于网络中立性（Net Neutrality）请求，教育团体请求议员反对H.R.5教育法案（Student Success Act）等多封来信。

        我需要通过网络搜集选民关注议题或相关法案的具体内容，并通过议员在该法案的投票情况知道议员在该议题的态度。办公室对选民的来信都非常重视，基本上每封要求回复的来信都要回复，尽管基本都是员工负责回信，但较多选民都提到的共同问题会整理报告议员，并指导议员的投票。

        

        此外，我开始接到参加一些办公室关注议题的介绍会（Briefing）的任务。介绍会是由美国不同的利益团体，包括智库、非营利组织等机构组织，旨在为国会立法提供相关的指导，影响美国法律政策的立法进程。其中包括组织者对他们的研究成果进行介绍，嘉宾对该议题进行讨论，与观众互动提问等环节。

        我参加了包括美国与欧盟跨太平洋伙伴协议（TPP）谈判进程、国际刑事司法（ICC）发展与美国的作用、E85汽油发展前景等多个介绍会，并撰写会议备忘录。会议备忘录一般包括介绍会的议题、时间、地点等基本信息，内容（Context），重点（Issue），总结（Summary）。

        

        在渐渐取得办公室员工的信任和对工作能力的肯定后，我开始接到一些更具挑战性的工作——起草议员发言稿。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份发言稿是关于修改（Amend）2015年保障医保完整性法案（Protecting the Integrity ofMedicare Act 2015）。

        该法案条款三提出，防止医疗保障资金的不当使用，认为被拘留（incarcerated）者不应享用医疗保障福利。根据美国健康服务办公室的定义，被拘留指“被逮捕、被拘留、被监禁的个人”，并没提及最后是否被判有罪。

        我们通过调研发现，美国每年有38%的犯罪嫌疑人在审判前被拘留，有4%的人由于没钱不得保释，20%的被告最后被判无罪，其中2.7%的人在65岁或以上。

        也就是说，如果法案通过，20%的无罪的犯罪嫌疑人在被拘留期间将不能享有医疗保障福利，而这部分无辜的人，4%由于家境贫困不能被保释，65岁或以上的占2.7%。议员认为这部分无辜人群的医疗福利应该受到保障，该条款需要进行修改，更细化防止医疗保障资金不当使用对象的定义。

        起草完这份发言稿后，我触动颇深，感觉美国议员也不是像《纸牌屋》里写的那样只会玩弄政党政治，他们也确实会从选民利益出发，在立法时，需要平衡不同利益团体的利益。每位议员都是从基层通过选举一步一步走到国会议员这个位置，众议员两年一任期，没有坚实的群众基础是很难连任的。

        在和Danny K Davis议员交流中了解到，美国国会立法需要通过众议院和参议院通过并由总统签字同意后才能生效，众议院和参议院都有负责不同议题的委员会具体负责不同议题法律的听证、起草和提交，一些有较大共识的法律很快就多数通过，但通常很多法律都很具争议性，很多法案没能由委员会通过便胎死腹中，根本进入不到投票程序。此外，参众两院由于代表不同党派利益，很多时候对同一法案的态度不一致，因此尽管每天讨论的议题和法案很多，但真正最后成为法律的却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