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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厅|于海:空间的资本化与社区空间中的人性成长

于海/复旦大学社会学教授
2015-03-13 20:56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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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谈论社区规划,是一个转折点。

        空间规划原来最大的问题是:很少有社区的规划,看到的是抽象的人,空间规划与真实人群的生活、需要、人的互动,基本上都脱离了。

        为什么会这样?这涉及空间发展的战略问题。我们怀旧时说,今天的社区不像社区,少了人文生活,少了互动,想念原来的石库门,但凭良心讲,谁要回到石库门?我自己从石库门走出来的,我知道,没有人去。

资本化的空间

        今天能回到石库门的,都是身家上千万的富翁。石库门已是文物,不再是日常的空间。在原来拥挤的石库门里,所谓的互动,很大程度是被迫的,没有私人空间,生活空间都变成公共空间。

        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上海之所以进行大规模的城市发展和空间改造,正是应对空间的窘迫,那时社会互动非常粘稠,而现在我们走向另一极,从原来频繁的互动转向没有互动。

        九十年代,上海整个城市发展,就是一篇空间的文章:把空间作为商品,是一个资本化的过程。

        结果,这个过程让所有人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居民住房改善,开发商得到利润,政府实现了景观改变、产业调整、政绩,让上海获得了吸引力等。而这个城市,在社会学里,作为一个发展机器,像印钞机,靠空间不断印钞。

        实际上,上海过去二十多年里,国际资本进来后,把空间资本化,大规模进行空间改造、重建,最后空间生产的结果是,空间的资本程度非常高,但空间的社会性和互动性、分享性、人文性却很低。

        在人们的身体各种需要得到满足时,我们不禁要问,我们在这个空间里是不是一个主人,是不是可以跟别人互动,是不是得到尊重?

        我认为,人没必要在各方面都得到充分的便利。归根于底,我们的生活可以一定程度简朴,但一定要得到尊重。我们一定要在这个空间里感觉平等、有分享、彼此欣赏,人性在这里得到发展。社区规划,分两个方面:一是功能,这个现在越来越具体;一是人性的成长。

        过去二十多年,是空间大规模、高密度的统一开发。原来人们认为,土地最值钱,上面的建筑不值钱。后来慢慢意识到,历史建筑也是值钱的,但这还是资本的观点。典型例子是新天地。

        资本让这个城市发生了巨大改变,大马路、高架、摩天楼、大铺面等,都是大尺度,但大尺度不是生活。真正生活的世界,在小尺度里,它是方便互动、有面对面的接触,只是资本进来后,它一定是大尺度的。

        实际上,上海中心城区扩大了10倍以上,一定要把10倍的空间勾连起来。交通上,是可以勾连的,如高架、地铁等,并确保其机动性。这样就导致,中环四十公里,居然没有考虑自行车通行,沿路居民全部一出门就得开车?当初规划者怎么想的?在这样的资本化逻辑下,把一点土地、道路给自行车,都是浪费的,它把空间主要给了机动车,讲机动性、效益、产出。

        这种大尺度的空间,给上海城市带来的是:一方面,人均空间占有面积大大增加,从原来的4平方到了现在的20平米左右,绿地面积也增加了,从原来人均零点几到17平方等等;另一方面,整个城市空间的有机性、社会性却下降了。

        里弄原来是上海城市空间的一部分,里面的路跟外面的路四通八达的,现在我们小区的路与主干马路是不相通的,全部是私人住宅、置门禁系统,非请莫入。所以,小区的福利,也从原来的集体福利到市场化的福利。

需走到自发的互动

        现在谈论社区规划,是一个转折点。意味着,除了达到一定人均GDP水平,还应有一个社区品质,不只是社区的物理性,最终是社区的社会性。

        今天的社区规划,其实是社会空间的概念。规划的理念应体现在人参与社会的互动上,我认为,这是社区规划在价值观上的重要转变。

        空间怎么利用?社会空间,不只是量的问题,重要的是在人在空间中的经验和感觉,切实落在人的互动性、参与性、方便性上,尤其需要人在空间获得成长、人格获得尊重。

        面对今天的碎片化、大尺度空间,我们要考虑的是,如何恢复一个个生活社区的人文性,怎么把互动带回来?

        这不是说,我们要回到原来的里弄,也不是把我们已获得的成就完全抛弃。人们在那样的环境中,进行的是没有选择的互动。相比之下,今天我们获得成套的房子,享有私密性以及行动的自由。只是说,我们要继续朝前走,从孤立的原子走到自发的互动。

        在这种理念下的社区规划,需要先做社区调查。不是考虑一万人五万人的社区怎么做,而是要探讨这个社区是什么样的人群,会有什么样的需要,它会有什么精神特点,会遇到什么问题?

        针对不同人群有不同的考虑。比如中青年,代表社区最重要的资源,怎么把宅男宅女活跃起来?而老人对空间便利性有极大的要求,怎么能让他们方便地互相认识、进行体育锻炼等?所以,社区规划需要社会学,考虑具体的、活生生的人,考虑不同的利益群体,不同的职业群体。

        空间规划最终落实到社会发展中,重建起来的社区,不只是资源配置,互动更能把静态的资源变成可用的资源。就是这群人,设施放在这里,规划得好,他们一同努力,能让这个社区成长。

        社区工作者,就要发掘尚未发挥作用的资源,使之整合起来。参与性就是发展的概念。政府要想的一个问题,是让一个好的社会空间,由它本身发育出来。西方福利主义的那套政策,已经走到头了。未来社区规划的概念,不是把所有福利送进去,也支撑不了。

        实际上,政府要做的,就是基本的公共服务,而社区的互动性、便利性、体验性和人文性由它自身发展,要把这些概念体现出来,这个目标是很高的。就看我们怎么把空间的规划跟社会层面结合起来。

        (本文系作者2015年2月在上海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发起的“上海社区规划研讨会”上的发言,蒋晓娟、王昀根据录音整理,未经作者审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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