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厅|沈关宝：社区规划应让人达成共同家园的意识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麻省理工大学访学时，观察它的城市规划系，共二十几位教师，其中有15位来自非规划学科，历史学家3名、人类学家2名、社会学家4名、还有文化研究者、政治学家2个。麻省所谓的城市规划，不是专注于画图。比如，对一条高速公路到底是走地上还是地下，各学科专家争论半天，给人印象非常深刻。

        所谓社区规划，需要先对社区有一个准确理解。什么是社区？我研究了这么多年，简单描述，社区就是一个共同体，而这个共同体是有高度自治性的、社会生活的共同体，所以它叫Community。

        一个社区，不是一个社会，它是社会的一部分，一个自治性很强的社会生活共同体。如果从这一点去理解，我们的社区规划，可能会有一个很好的对策。

        社区规划，我认为，必须有三个基础。

        第一个基础，必须对社区内部结构有一个深入全面分析。该分析又分五个部分：人口特点、区位特点、文化特点、社会结构特点，以及性格特点（personality）。比如，说上海人精明计算、北京人非常自大，这就是各地人的性格特征。这五个部分构成了社区分析对话的需求，没有这个前提，社区规划不宜展开。

        第二个基础，社区规划得有它的法定地位。根据实事求是的分析、调查，得出这片区域一般性的特殊的要求，这些要求不能被该区域的行政领导轻易否决，如果没有这个前提，社区规划前面的研究也就白做了，资源也无法得到。

        第三个基础，社会组织的发展。国外叫NGONPO，我国统称为社会组织，在研究领域，这些社会组织必须要有主体性。现在我们的社会组织，要么被行政化，要么半行政化，比如，我们要搞一个社会组织，就要挂靠在某个部门，发起一个学会、协会。当然，这是应该的，需要让它有一个体系。但社会组织如果没有主体性，很难成长。

        社区，作为自治性很强的社会生活共同体，有具体的发展目标。但从宏观上讲，每个社区要有指导意义的最终发展目标，也必须要有综合监督。

        第一个目标是经济发展目标，不是指社区发展多少工厂、引进多少企业、而是指，社区里的每个劳动成员具有足够强大的经济能力、就业能力。通俗讲，如果一个社区里，有非常多的劳动人口，去创业、进入大公司等，这个社区的经济能力自然增强。这来自整个社区教育，不仅包括正规的学历教育，还包括终身学习等各方面。

        第二个目标是政治目标，四个字：参与、共享，再延伸一点，自由发展、平等、公正。现在因物质空间资本化，我们政治参与度不足。但要自问，居民有没有参与的愿望和条件？说实在话，我自己也不太参与。有一次，小区选居委会干部，家里有两张选票，妻子问你投谁啊，我说都不认识，只好到居委会办公室去看人，看哪位面善就投给哪位，一是我忙，没办法参与，也可能从上层到基层的政治参与机制有问题。

        让参与、分享、自由、民主等这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我们的政治目标，体现在如何加强参与度，发展社会组织，让社会组织真正做到既有合法性又有活动空间、真正服务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等问题上。

        第三个目标是社会目标，指一个社区的凝聚力和人气，人与人互相之间的交往和沟通。实际上，如今到处都是障碍。我到很多朋友的小区，发现很多路不能走。上海社区规划，如果能把小区里的道路清理出来，真正方便人走路，而不是让车位全部占地，需要多少年？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既保持紧密性，又保持公共性，两者之间有机结合。通过沟通和交往，让生活在这里的人真正感觉到，相互相依、唇亡齿寒。很多事之所以在上海小区发生，就是人们没有家园感。比如，淮海路的雕像设计那么漂亮，还是有人敲碎了去买废铜换钱，破坏者被警方控制后，我们了解到，这是一位在家乡安徽口碑很不错的青年，然而上海对他来说，不是他的家园。

        我们要思考，要让人们通过沟通互动，达成共同家园的意识，这在空间设计上怎么来保证呢？

        最后一个目标是文化目标。现在不只是某个民族的亚文化，包括网络等多元文化，都呈现为碎片化。多元文化出来以后，总有人会去认同，而上海又是一个多元化的、包容性很强的城市。所以，在一个社区里，如何让多种生活方式或习俗，让好的文化能得到共享？期待出现社区的百花园，各种文化相互之间能够调节。如果都是千人一面，就证明了社区规划的失败。

        （本文系作者2015年2月在上海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发起的“上海社区规划研讨会”上的发言，蒋晓娟、王昀根据录音整理，未经作者审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