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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阅读·海上志怪】与虎谋皮

百魅夜行
2015-03-18 21:45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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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虎皮的人。 澎湃新闻记者 黄桅 图        

        澎湃新闻的知名栏目“打虎记”有篇文章介绍高官落马前“最后一日”:最新被打的老虎云南省委副书记仇和在两会上表示:“我们这种体制,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应该是世界上最廉政。”仇和虽然出事,但他的这话笔者举双手赞成,无论出了什么级别的大老虎,“最廉政”都是不可动摇的。笔者困惑的是,在贪腐官员被双规之前,在他们成为老虎之前的那一刻,是人还是老虎呢?或者说,他们是披着人皮的老虎吗?

        有意思的是,古代志怪笔记中,披着人皮的老虎很少,但是披着虎皮的人却很多。上一篇曾谈到伥鬼将虎皮往人身上一套,人就成了老虎,为伥鬼所驱使。不过,即使没有伥鬼,套上虎皮也可以变成老虎。

        唐玄宗开元年间,贵州思南地区称为费州,那里是少数民族聚居区,居民大多姓费。费州老虎很多,时常扰民,所以当地人见到老虎都不会太害怕。有个叫费忠的年轻人背着米走山路,因为天色晚了,他就在树林里点起火堆过夜。“须臾,闻虎之声,震动林薮。”费忠虽然勇悍擅武,可也不敢贸然送死,于是丢下米袋和火堆爬到树上躲起来。然后见四只老虎过来,看了看火堆和米袋,其中三只转身离开。最大的那只老虎在火堆旁趴着取暖,大约觉得不够舒坦,这老虎竟然脱下虎皮,变成一个老汉,“枕手而寐”(可能虎的前爪太短,没法垫在脑后当枕头)。

        费忠一看原来是个老头,那有啥可怕的,跳下大树,掐住老汉的咽喉,用刀在他脸上比划了一下。老汉没等费忠说些“双规”之类的台词呢,就立刻抢答招供了。原来他是北村的费老,被天庭处罚做老虎,按照天曹的指令吃人,今天的指令是到此地吃费忠。费忠查看他随身携带的吃人计划,果然是轮到自己,就问老汉该如何避祸。老汉说,找个同名的替代就行。即使事后发觉,也就是让我饿饭十天的处罚而已,很轻。

        费忠与虎谋皮后,拿着虎皮先爬到树上,把自己在树枝上捆牢,才把虎皮扔下去。因为老汉事先交待,只要自己一变成老虎,就六亲不认的,所以必须做好保护措施。老汉穿上虎皮,立刻变回高端老虎,大吼数声而去。等老虎走远了,费忠才敢回家。过了几天,果然听说邻村一个与他同名的人被老虎吃了。(《广异记》“费忠”)

        在这个故事里,老虎吃人其实就是人吃人,而且是奉命行事,所以即使吃错了,处罚也不严重,相当于我们处理干部时的行政警告吧,或者算罚酒三杯。

        老虎与人之间既然能互相切换,那么人虎之间的饮食男女也就可以理解了。

        唐玄宗天宝年间,有考生进京赶考,在一间无人的村庙投宿。第二天一早准备上路时,见到后院屋中有个熟睡的妙龄女子,身上盖着虎皮。这人脑洞大开,想起了汉代前辈董永的光辉事迹,上前将虎皮拿下藏起来。女子惊醒之后,果然如前辈七仙女一般,嫁给了这考生。这女子可能命中旺夫,考生之后科举登第,外放做官,还连生了几个儿子,一路顺风顺水。

        任期届满,夫妻俩再一同履新,恰好经过当年的村庙。丈夫对妻子开玩笑说:你还记得我们初见的地方吗?没想到妻子勃然大怒:我本来就不是人类,只是不小心被你收了。你现在还拿这事讽刺我,不过了。把虎皮还给我。丈夫一听妻子发火赶紧道歉,没想到妻子的火气不消,而且越来越抓狂,冲入屋中找到虎皮套上。跳了几步,“已成巨虎,哮吼回顾,望林而往”。丈夫再带着儿子去找,已不见踪迹。他大概没想到,这些年枕边人是真正的母老虎。(《太平广记》引《原化记》)

        类似的母老虎故事还不少,比如同为唐代的《集异记》“崔韬”条、《太平广记》卷四百二十六“袁双”条等。当然,类似蛇精、狐狸精乃至猪精化为女子的情况也很多,只是,这些成精者,在变回动物之后,往往还会怀念当年的恩爱。上引两则故事中的老虎,似乎全无记性。

        《太平广记》卷四百三十“杨真”条的故事中,杨真化为老虎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儿子吃掉,晚上还托梦给家人说:“我已为虎,甚是安健。但离家时,便得一人食之,至今犹不饥。”言下认为这顿饭很是丰盛。

        当然,我们也不能简单地认定人化为老虎就绝对毫无人性可言了。在人虎的切换过程中,内心的天人交战也是有的。

        袁州有个和尚,偶然得了一张虎皮,顽童心起,常常披着虎皮装老虎吓唬人。结果一次披上虎皮之后,竟然长在身上了,再看自己“头耳眉目、口鼻尾毛,皆虎矣,非人也”。变不回人形了,只能把自己当老虎一样活着。可是灵台清明,即使扑杀其他野兽甚至是人类,始终无法忘怀自己的本心。

        有一次咬死一个人,正要开吃,见是个和尚,他忽然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我本人也,幸而为僧,不能守禁戒,求出轮回,自为不善,活变为虎,业力之大,无有是者。今又杀僧以充肠,地狱安容我哉?我宁馁死,弗重其罪也 。”然后仰天长啸,还没吼完,虎躯一震,一身虎皮就脱落了,又回复成和尚。此后他努力修行,一心向善,只是眼光中还不时有虎威侧漏。(《太平广记》卷四百三十三引《高僧传》)

        更有趣的是,有些老虎不仅保留了人心,还颇为风雅。唐代安史之乱的时候,梨园弟子中有个笛子演奏家逃难到终南山,孤苦度日。“清宵朗月,哀乱多思,乃援笛而吹,嘹唳之声,散漫山谷。”这笛师可是玄宗朝中央民族乐团出来的,其水准能差吗?果然引来了听众——一群虎头人形者。虎头人对笛师说:吹得不错啊,继续吹几首给爷听听。笛师战战兢兢地为这群奇异的观众办了一场笛子独奏音乐会。吹了四五首后,虎头人如不少听音乐会的人一样,也打起瞌睡。笛师见机会来了,赶紧爬上树,躲到繁茂的枝叶中。虎头人醒来,懊悔不已:真不该装逼听曲,早点吃掉就好了,现在又得别处觅食了。(《广异记》“笛师”条)

        在古代动物成精的故事中,那些成精的动物往往会保留一些原初的特征。比如狐狸怕狗、蛇怕雄黄等,老虎成精之后倒是什么都不怕,只怕那身虎皮被剥。可是,普通人谁敢去摸老虎屁股呢?更别说把老虎关进笼子里,甚至剥虎皮了!

        最大的可能是,我们每天祈祷那些老虎立地成佛,天天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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