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户”调查（下）数据分析：总数可能远超1300万

贵州省兴义，吴金敏，政策外育有三女，因超生两个小孩被罚款上万元。但这一贫如洗的家庭无力还清。 杨一 澎湃资料

        为了弥补官方正式调查难以覆盖到没有户口群体的问题，我们开展“黑户问题”专项调查。而由于调查对象的特殊性，一旦真正满足“黑户”的条件，就很难通过正式的渠道去获取这部分的样本，因此我们采用社会学的田野调查方式来对黑户家庭进行追踪式调查，下面是调查结果的数据分析。

一、黑户问题的成因

        我们发现“超生不能上户口”是导致黑户问题产生的最主要成因，占到50.8%；其次是个体没有主动登记占15.2%，这里面主要是“很多居民不知道有户口登记”这样的规定，而且一些边远山区的居民并没有激励去主动登记户口；再次，是大学毕业生在户籍档案迁移过程中发生了丢失或无法接续，这个占比也达到14.8%；最后，是由于未婚生育导致下一代无法跟随父母上户口（占到10.1%），特别是在父母没有结婚的情况下导致了大量的黑户婴儿。

        值得注意的是，仍然还有2.7%的居民不知道“有户口登记和身份证”，他们从来不了解这一点，尤其是对于老年人群体来说更是如此。所以，老年人构成了黑户群体的主要来源。数据显示，45岁以上的黑户个体占到32.9%，从这可以发现黑户问题的稳定性；其次是义务教育之前的儿童占到黑户比例的29.9%，这里很大程度上是“黑二代”原因所造成的。

        数据显示，年龄19-45岁之间的中年群体占据黑户比例的也高达21.8%。这部分群体正处于劳动力市场的黄金年龄，对正式户口和身份的诉求也就更高。在没有户口的情况下，他们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对现实的不满程度也是最高，因此很容易成为社会不稳定的来源。

二、黑户群体的基本特征

        1.女性群体占多数。我们的调查数据显示，61.3%的黑户是女性。在中国农村，传统的观念是要多生男孩，男性在封闭社会中的地位也显著更高。因此，对于新生的男性婴儿或儿童，去派出所主动登记的可能性就更高，从而成为黑户的比例显著要低于女性。

        2.受教育程度普遍较低。除了大学毕业生由于户口档案接续而导致的黑户外（占到15.3%），其他原因导致的黑户个体普遍都接受非常少的受教育程度。文盲或完全没有接受正规教育的比例高达44.2%，而为小学教育程度的也达到30.7%以上。由于接受了很低的受教育程度，而且几乎没有出过远门，因此对于大多数黑户来说，几乎没有机会说过普通话，能熟练使用普通话的比例也非常之低，不太会讲和完全不会讲的比例分别是37.8%和12.4%。

        3.心理健康普遍较差。从调查的结果来看，黑户群体的心理健康状况普遍较差。访员观察的结果是，自信程度为高的比例只有8.2%，而自信程度为低和非常低的比例则分别高达42.1%和16.4%。长此以往，导致黑户群体的性格特征也有变化，从而访员观察黑户性格特征为悲观的比例也超过38.4%。

        最重要的是，从受访者自身的角度来看，经常觉得郁闷和忧郁的比例超过34.6%和15.7%，因此很多黑户个体往往觉得日常生活没有意思，回答日常生活有意思的比例也只有21.4%，而回答为不幸福和非常不幸福的比例则高达35.8%和9.0%（见表1）。 

        4.主要分布在贫困地区农村。从样本的主要分布来看，黑户样本主要生活在农村，占据57.8%；其次是13.7%的大学毕业生黑户，其主要在工作地、原户籍所在地和学校之间往返；再次是在不同城市进行流浪的黑户样本，占据13.2%。        

        另外，从经济发展水平角度来看，访员普遍感觉黑户所在村庄或社区的经济状况较差，认为经济发展水平为差和非常差的比例分别为32.7%和26.3%。另外从交通情况来看，从当地镇街去往黑户所在村庄或社区的交通状况普遍较差，属于不便利和非常便利的比例达到28.9%和24.1%。        

        5.没有稳定工作。根据调查数据，黑户个体没有工作的比例达到43.8%（从事农业活动也被包含进来）；而在拥有稳定工作的群体中，仍然有37.4%的黑户从来没有签订过劳动合同，因此他们就业的基本权利很难得到保障。

三、黑户问题的严重性        

        根据国务院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全国在2010年至少有1300余万人没有户口，占中国所有人口的1%。在过去四年之后，如果再加上被漏统计的人群，黑户的总量可能要远超过这个规模。        

        1.不为政府所感知。由于没有正式身份，无法得到社会的承认，因此他们只能隐藏在社会的角落，连出行都不可能。从黑户出行状况来看，39.3%的黑户从来没有坐过火车、飞机，也没有住过正规的酒店。同样，虽然也有一些人曾使用过这些交通工具，但基本都是偷偷进行（28.2%）或用他人证件替代的方法来进行（30.1%）。因此，这些黑户群体始终不为社会所感知，他们的出行和生活也都不为政府所记录。一旦他们被犯罪组织所利用，那么带来的后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2.不为公众所了解。黑户群体除了不为政府所感知之外，而且也很难为社会、公众所了解；从结果来看，对黑户群体不了解和非常不了解的比例达到18.1%和21.1%。        

        另外，从黑户群体参与公众活动或社会集体活动来看，他们生活在社会的角落，几乎不参加公共活动。过去一年参与各种3人以上的集体或公开活动非常少，一年中参与集体或公开活动次数少于3次的比例则高达19.7%。        

        3.容易报复社会。由于黑户群体普遍存在一定程度的心理健康问题，要么是感觉上受歧视（38.2%），要么是物质上有损失（20.1%）或行为上受影响（21.5%），因此他们对待事物的态度或看法也普遍比较悲观。结果表明，黑户性格为悲观和很悲观的比例达到38.4%和8.3%。再加上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他们普遍对社会公平些的评价不高，认为这个社会不公平和非常不公平的比例达到35.3%和4.7%。在这两个因素的作用下，他们很容易产生报复社会的想法。

四、解决黑户问题的成本        

        1.重新办理户口并不容易。当问及重新办理一个新的户口或身份证号的时候，很多黑户认为这个过程其实并不容易，认为不可能和有一定可能的比例为28.9%和27.4%。对于这其中的原因，有35.9%的黑户认为无法缴纳计生的罚款，同时也有29.1%和22.6%的黑户认为存在不符合当前政策条件或办理程序繁琐的问题，从而无法获得办理户口所需要的相应证明材料。        

        2.重新办理户口成本并不低。从调查结果来看，成功对户口进行漂白的成本取决于不同的黑户成因。总体来看，大学毕业生因为档案接续而导致的黑户漂白成本最高，但是成功漂白的可能性也最大；其次是不按计划超生和非婚生育的黑户个体，他们往往需要进行很多的协调、办理各种证明等，才有可能得到新的户口，总的来看，这种黑户最后成功漂白的可能性很低。另外，从表3可以发现，超生而无法缴纳社会抚养费或其他罚款，是阻止很多黑户去主动办理户口的原因所在，从比例上占据了黑户漂白难的30.8%和20.1%；其次是往返交通费和协调过程中发生的一些费用过高，由此使得黑户群体没有很强的动力去漂白自己的身份，这个比例分别占到16.1%和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