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阅读·海上志怪】如何追杀狐狸精（三）

        上篇谈到道士用五雷法驱狐，五雷法貌似只要掐诀念咒就行，但实际修炼极难。有鬼君看到的一份已经很简化的文献介绍说，修炼五雷法要“凝神定息，存左有太阳，右有太阴，吸日精月华之气，咽下重楼，直至中宫驻之，与自己祖气混合为一。良久，以意提起，自双关直至泥丸，则阳神从左目出，阴神从右目出，诵秘咒，握斗印，召空中神合一，而役之。自然神定气升，光出将现”。对非专业人士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民间的驱狐大多是走自主开发的路子。

        纪晓岚说，狐有五畏：畏凶暴、畏术士、畏神灵、畏有福、畏有德（《阅微草堂笔记》卷二十一）。这五畏，其实对其他精怪也是有效的，所以并不是单单针对狐狸精。如有鬼君之前反复提及的，狐狸精与人最为接近，所以，从人性的角度去了解它们的弱点，最容易突破。

        清代时，有位候补官员在北京西城区虎坊桥一带租房子住。有人跟他说，这里有狐狸精出没，最好能准备点贡品祭拜一下，以求平安。这人生性吝啬，偏偏不肯。幸好没有什么异常发生。后来这人纳了一房妾。小妾进门第一天，独自一人在屋里坐着，就听窗外乱七八糟的声音在品评她的颜值，毫不顾忌。晚上入洞房，灯一关，就听满屋的窃笑声。两人准备进入温柔乡时，每个动作，都被高声喊出来，完全成了现场直播。连续几天都是如此，搅得两位新人无法尽兴。这些当然都是没有享用到祭品的狐狸精在报复。

        这人实在受不了，去请道士驱狐。道士问明缘由，说，这事我们不能出面。这些狐狸精没有害人，最多只是闹洞房有点过头，王法也不禁止的。岂能因为这样床笫隐秘之事，亵渎神明呢。这人没办法，只好准备了丰盛的酒席祭拜狐狸精，这才安生。时人评价说：这说明应酬之礼不能太随便啊。（《阅微草堂笔记》卷十三）

        整个过程完全是从人伦的视角来看待的，连道士都没有把狐狸精看做异类；当然，狐狸精也没把自己看成异类，所以处理好人际关系，人狐之间的关系也就大多能处理好。不过，如我们所知，狐狸精与人的关系之所以纠缠不清，主要出在生活作风问题上，所以从生活作风入手，既是反腐的利器，也是驱狐的良方。

        也是在清代，甘肃有位姓杜的富家员外，因为住在郊外，附近有不少“狐獾穴”。杜员外嫌狐狸精晚上太闹腾，用烟火将它们熏出来赶走了。当晚，狐狸精就来报复了。它们的办法很有趣，在杜府内外幻化成十余个杜员外，呵斥家人做这做那。因为无论相貌、衣着、动作还是声音，都一模一样，杜家老小乃至仆人根本无法分辨，这么闹腾了一晚上，全家苦不堪言。

        杜员外在妓院有个相好的小姐，听说此事，自告奋勇说，这事我能解决。“盍使至我家，我故乐籍，无所顾惜，使壮士执巨斧立榻旁，我裸而登榻，以次交接，其间反侧，曲伸疾徐进退，与夫抚摩偎倚，口舌所不能传，耳目所不能到者，纤芥异同，我自意会，虽翁不自知，妖决不能知也。”

        这段不能直译，否则就成《五十度灰》了。大意是说，我能在床上啪啪啪的时候，分辨出杜员外的真假。于是，小姐事先找个壮汉在边上拿着斧子候着。等真假莫辨杜员外上得床来，动了几下，小姐大喊一声“砍”，壮汉一斧挥下，果然一只狐狸精被杀；第二个进来，小姐又大喊一声“砍”，又杀掉一只狐狸精；第三个进来，刚动了几下，小姐就抱住对方，说这是真的，其他的都可以杀了。仆人们就动起手来，把那些假冒的杜员外全部诛杀干净。（《阅微草堂笔记》卷二十一）

        虽然先挑起事端的是杜员外，如果狐狸精只限于恶作剧，倒也罢了，可是偏偏在生活作风上把持不住，连杜员外在外包养的小姐也不放过，岂不是自取灭亡。

        某人娶的续弦，一直被狐狸精所骚扰。后来请来道士将狐狸精捉住。道士命令狐狸精自供罪状。狐狸精解释说，自己前世与这妇人是夫妻，因为一点恩怨，她故意出轨报复我。所以今世我要来报仇，这是因果报应，上天也不会干涉的，法师您又何必多事呢？道士沉吟良久，问：这妇人前世找相好多久？一年。又问：你今世骚扰这妇人多久？三年。道士勃然大怒：你丫多了两年，这还是对等的因果报应吗？赶紧滚得远远的，否则就把你移交雷神处置。狐狸精就此认罪，再也不来骚扰了（《阅微草堂笔记》卷十二）。

        对付狐狸精在生活作风上的这个弱点，还可以借刀杀人。

        南京评事街有户人家姓张，张家宅子里有座小楼，传说里面有吊死鬼，所以没人敢住，锁得严严实实的。有一天，有位少年书生来到张家，想租房暂住。张家人表示没有空房，书生很不高兴：“不管你们租不租，我都能随意出入，到时你们可别后悔。”听他说话的口气，似乎是狐仙。张家人就说：西边有三间空房子，您去住吧。就把那座小楼租给狐仙。他们心里盘算的是，可以借这狐仙驱鬼。书生很高兴，第二天就搬进来了。当晚，就听见小楼里笑声不断，似乎鬼狐相处很和谐。张家为了帮助狐仙，还每天供应鸡鸭鱼肉。这样过了半个月，小楼又回复了平静。张家认为这狐仙已经走了，上楼一看，一只黄色的狐狸自缢在房梁上。这个故事的题目就叫“狐仙自缢”。（《子不语》卷十四）

        在这个故事里，缢鬼可能除了笑声，没有一点痕迹留下，也没人知道他（她）是如何行事的，但，被击败的是狐仙。就像李寻欢击败上官金虹一样，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这也许是猎狐的最高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