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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七念三、钓鱼执法、官本位,《中华汉英大词典》怎么译?

澎湃新闻记者 徐明徽
2015-04-01 16:27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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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时15年编而成的《中华汉英大词典》开始接受专业学者的“审阅”。像“钓鱼执法”“官本位”“草根”等紧贴时代的词汇,以及“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样的古词句都被收入词典。

《中华汉英大词典》书封,沪语“搞七念三”在这本词典中被译为“to mix up”和“to have a love affair”,非常传神。
        历时15年,由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教授陆谷孙领衔的团队编纂的《中华汉英大词典》(上)终于编成。3月31日,《中华汉英大词典》专家研讨会在复旦举行,这本被学者评价为“可能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大词典开始接受专业学者们的“审阅”。据出版社方面透露,最早将在今年夏天出版上册。

收词量远超现在所用的汉英词典

        1991年,刚编纂完成《英汉大词典》的陆谷孙在香港结识知名实业家安子介,安子介对陆谷孙说,“梁实秋编完了英汉字典又去编汉英词典,你也应该这样做。”这样一句话挑起了陆谷孙的心思。上世纪80年代,陆谷孙在美、英、加等国的华文书店就发现,有意购买汉英词典的外国顾客远多于购买英汉词典,只是因为汉英的种类偏少或者不适用,常常失望而去。如此种种,编纂一部汉英词典成了陆谷孙的心愿。

        单字条目逾2万、复字条目逾30万、成语逾2万条、释义逾50万项。15个寒暑,陆谷孙及团队专家交出了一本集古今汉语词汇之大成的词典。“收词量已经远超现在所用的汉英词典”,资深翻译家、华师大博士生导师黄源深在研讨会上如此作评。

        复旦大学外文学院教授黄勇民对目前较为通用的汉英词典做了一个简单统计:“《远东汉英大词典》收了7331个汉字,12万条短语成语;北外的《汉英大词典》收了复字条目1万8条,共计条目8万多;交大的《汉英大词典》收了单字条目1.1万条,复字条目22万条。可见,仅在数量上,陆谷孙主编的《中华汉英大词典》之规模宏大就在同类词典中罕见。比如K条目中第一个拟声词‘咔’,就有咔吧、咔嚓、咔哒、咔啦,有助于我们翻译工作者在翻译英语象声词crack,clap,snap,clack,click,clatter等选用,而其他词典基本只有一种解释和对应词”。

        黄勇民回忆,陆谷孙曾对他说过,“大陆学者还没有人同时主编过两本巨型英汉、汉英词典,而海峡对岸是有的,我们要争口气编出姐妹篇英汉、汉英词典,而且质量要超过前人。”

        研讨会期间,陆谷孙与媒体记者们交流,当年轻的后辈问起编纂词典有何心得时,陆谷孙摇摇头说:“我这个人做不了什么大事,性格就是‘举轻若重’,一点点小事我都非要好好做完才行。在收词方面,《中华汉英大词典》古今兼顾,大陆本土和海外社区兼顾,多少可以算是这部词典的特色之一”。2014年3月,陆谷孙大病一场,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出院后马上又改起了《中华汉英大词典》,陆谷孙说常常觉得时日所剩无几,只得拼命与时间赛跑。

        “编一部词典要做上十几年冷板凳,太不容易了。十五年来,年事已高的陆教授不顾疾病笔耕不辍。我每次去他家总能看到他伏案工作,书桌上放着一叠叠厚厚的、被改得面目全非的稿子。病重住院期间,我亲眼目睹他在病床上和年轻教师讨论词典中出现的问题。”黄勇民回忆。

        
复旦大学外文学院教授陆谷孙

关注词语动向,收录新词

        《中华汉英大词典》的面世,赢得了颇多专业翻译工作者的青睐。与会的上海翻译家协会理事黄福海说,他从事法律翻译工作二十多年,和大多数从事这项工作的朋友一样,一直对法律文件的中译英感到为难。“就像噩梦一样挥之不去,原因之一就是法律事务中有些中国人特有的词语,加上经常出自于一些没有受过西方逻辑训练的国有公司老总们之手,在翻译中往往找不到恰当的英语表达方式”。

        黄福海举例,在中国某些小区的门禁会立一横杆,上面写着一人一杆,严禁跟车,如果照着字面直接翻“one man one bar,following car is prohibited”,是无法让人理解的。“还有‘钓鱼执法’,《中华汉英大词典》译法是‘entrapment of law-breakers’,运用增词法将钓鱼的对象也翻译出来,使英语读者一望便知,而且用词简介形象生动”。

        科技的发展,价值观的嬗变,生活方式的多元化,新事物、新概念的出现,所有这一切无不反映在语言中。像《中华汉英大词典》这样的大型词典,编纂周期一般都很长,这期间的语言变化之大是可想而知的,会出现很多新词、新义。汉语中大量的新生词汇用英文释义,可能是最耗费心力的工作。

        比如“黑车”被一些翻译网站直接翻译成“black taxi”、“包二奶”等同于旧时“纳妾”而译作“to have a concubine”。陆谷孙说近年来我国公示英译文文中时常出现令人 啼笑皆非的大错,甚至有人认为影响到了国家的“软实力”,吸纳新生词汇,纠正明显错误应当可以在文化“走出去”方面发挥一定的作用。

        《中华汉英大词典》编写组除每隔一段时间从各类新词词典、报纸、杂志、网络等媒介上集中收录新词之外,还将对新词的收录发展为一个常态的做法,随时关注词语动向,收录新词、新义。

        近年来,随着网络传播的效应,一些网友自造的时髦词相当风行,比如此前的“给力”译作gelivable。陆谷孙说,有人希望我们能率先收入这类词汇,虽然如美国《市井俚语词典》这样的洋人辞书网页已经收入此类词汇,《纽约时报》也做过专门介绍,但毕竟到现在为止还限于我们自娱自乐的层面。所以对于“给力”,《中华汉英大词典》译成pick-me-up,“不给力”译成“let-down”。

        此外,“接地气”(to be connected to terra firma/take the pulse of the common people)、“官本位”(bureaucratic prioritization)“草根”(lower class/folk/non-governmental)、“屌丝”(loser/underdog/disadvantaged male in looks[income, career promise, etc])、“斗地主”(fight-the-landlord)等紧贴时代的时髦词汇,《中华汉英大词典》均将其收入。

        “这些具有中国特色、一向都收录在汉英词典中的词语,在译法上也与从前有诸多不同,《中华汉英大词典》注重使用最精简的词语来释义,还照顾到语用的等效性。”黄福海认为,在中国人编纂汉英词典时指出“解释性释义”是难免的,这是草创时期在编纂体例上的一个弊端。如今编纂汉英词典,主要对象可能还是中国的翻译工作者,所以直接对应的释义就显得越来越重要了。       

例证增加趣味性

        常有学生问陆谷孙,靠背词典是不是学好英语的好方法,陆谷孙说,单靠词典当然不是好办法,甚至不是办法。但在查阅解惑时,发现前后左右有精彩的例证顺便背下来,倒不失为辅助学习的良策。陆教授的博客和微博已然成为了无数英语学习者和爱好者的乐园,大家在这里探讨与英语有关的问题,就英语学习中遇到的一些疑难问题向陆教授请教,当然也会提出一些新词、新义的译法求教。遇有值得收录的新词、新义,陆教授都会及时收录到《中华汉英大词典》中。

        陆谷孙的老师葛传槼先生就曾经通读英国福勒兄弟的词典,还找出错误若干,写信指谬,得到了编者的回复。陆谷孙说自己是兴趣学习的鼓吹者,所以特别注意例证的趣味性。在此次的《中华汉英大词典》中收录了不少有趣的例证。比如:“别为今天是世界末日烦心了,在澳洲此刻已经是明天了”(stop worrying about the world ending today.it's already tomorrow in Australia)、“你难道不知道死亡是遗传的吗?”(you don't know death is hereditary?)或“诺亚怎么不把方舟上那对蚊子拍死?“(why didn't Noah swat those two mosquitoes?)

        《中华汉英大词典》此次还收入了相当数量的比较短小的例证,其中有警句、箴言、妙语一类,比如反衬实干精神的“喋喋不休而不肯动手”(long tongue but short hands)、“落后就要挨打”(laggards are beaten)、“知识越多方知自己越缺乏知识”(the more i know,the more i know i don't know) ;还收录了大量古今中外的诗句,“雕栏玉砌应犹在”、“雨中黄叶树,灯下白人头”、“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等耳熟能详的诗句均能找到精妙的翻译。

收录方言词语

        此外,收录大量体现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条目,也是《中华汉英大词典》的特色之一。

        例如,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引用了“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样的古词句,随行的翻译译出来的内容后来引起社会的广泛争议。《中华汉英大词典》就收录了这个词条,并给出了确切的翻译“ (in a hundred-li journey ninety is only half way) one must sustain effort near the end of a task; many a slip between cup and lip”。

        而目前已出版的汉英大型词典通常对这些条目采取回避的策略。《中华汉英大词典》迎难而上,仅A字母就收有如“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哀字条)、“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安字条)等29条取自典籍的例证。

        值得注意的是,为了响应拯救方言的呼吁,《中华汉英大词典》比较注意收录粤、闽、吴等方言词语,因为是在上海编这部词典,近水楼台先得月,沪语中的语言现象出现得也更多一些。

        黄源深用以上海话叙述的《繁花》作为参考来使用这部词典,查得率非常高。“比如G条目下收录了上海话中的‘搞七念三’,这个词除了有混乱的意思,还有男女之情搞不清楚的味道在里面,《中华汉英大词典》的释义一是to mix up,二是to have a love affair,非常传神。另外像‘轧姘头’、’‘闹猛’、‘嘎三壶’等词汇不胜枚举,而我用《现代汉语词典》作为成语实验的依据,查得率是100%”。

        对于这样一部大词典,陆谷孙还是担心会“问题成堆”,在词典编成之际,陆谷孙感叹“信当喜极翻愁误,物到难求得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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