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洋：教育不平等将阻碍国家成长

        主讲人：姚洋（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

        主题：《深化改革与中国经济长期发展》圆桌讨论会

        时间：2015年4月9日

        主办：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        

        【编者按】

        关于中等收入陷阱的问题，中国学界争论了很多年。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姚洋举出了一组数字证明，世界经济发展进程之中确实存在中等收入陷阱的问题，而中国正处在其中。        

        观察那些已经跨越中等收入的国家，他们具备高储蓄，高投资的特点，人力资源水平较高，与此同时工业产值占GDP的总额较高。对比中国的情况，中国具备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能力。但是，唯独教育问题有可能成为阻碍。姚洋提到，所有成功的经济体都比较平等，而中国的教育不平等阻碍了国家的发展。

        以下是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整理的姚洋演讲：

中等收入陷阱确实存在

        从数据上能比较明确地看到，的的确确存在着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        

        因为要达到世行目前中等收入的标准，相对比较容易，因为人均GDP只设定在1000美元的水平上。人均GDP在1000美元以下的国家全世界只有20个。达到高收入的国家有多少呢？

        当然这要看怎么来定义高收入，按照世行的标准是人均GDP高于12600美元，我感觉这个标准低了一点，12000多美元的收入水平，只有美国的四分之一左右，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之间，这是很低的收入。

        如果我们用美国人均收入45%来计算的话，世界上只有36个国家超过了美国人均收入的45%，也就是说绝大多数国家属于中等收入阶段。如果看数据的话很多国家实际上是经历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没有跨越中等收入，所以中等收入陷阱的确是存在的。

跨越中等收入陷阱

        我们看了一下那些成功的，从低收入国家到高收入国家，这个过程有什么样的贡献。托尔斯泰说，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幸福的家庭有什么特点？

        首先是高储蓄，高投资。我们今天老抱怨中国的储蓄率和投资率太高，但要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没有较高的储蓄率和投资率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有的时候是不够的。

        第二个方面就是较高的人力资源水平，而且这个在中等收入阶段上升得比较快，中国在这方面做得不错。再一个就是比较高的卫生状况，还有人力资源的状况，特别是婴儿死亡率还是比较低的，预期寿命比较高。        

中印的制造业对比

        还有制造业发展，我觉得中国和印度的对比是比较能说明问题的，中国在1978年是走向了工业化的道路，而且我们的工业是发展得比较快的。当时我们的工业产值占GDP总额的40%，印度只有20%左右。

        我们今天当然已经达到了45%左右，这两年掉下来了，印度只有30%左右。印度人以为他做世界的办公室就能成为一个发达国家，从我们的数据来看，大概不太可能。

        一个国家只搞服务业是不太可能成为一个发达国家的，特别是大国。不光你要搞工业化，而且工业化一定要深入，工业占比一定要高到一定程度。在就业方面要达到30%以上，然后才开始缓慢下降，持续的时间要足够长，比如说20年到25年以上。

        再一个就是出口，这些成功的经济体出口并不一定很多，但一定是制造业出口占大数，这个在中国也是比较符合的。

        还有，宏观经济方面比较稳定，没有恶性通货膨胀。这个是对很多发展中国家来说做不到的，拉美国家就没有做到。财政政策比较稳健，政府不乱花钱，特别不是把财政货币化，一手印钱一手发证券，这个也是比较重要的。还有，政治上比较稳定，没有大的政治波动。

教育的不平等阻碍国家成长

        最后一点中国没有达到的，所有成功的经济体都比较平等，他们的基尼系数比较低，像中国台湾、日本、韩国，如果中国天空上面有一朵乌云就是这个，我们的不平等程度是远远高于人均GDP的。

        那这个不平等在哪方面会阻碍国家成长？我觉得应该是教育。当有一大群穷人的时候，他对教育的投资就会比较低。就像我们现在看到很多农村的孩子，初中没有毕业就被招到沿海打工，他们现在的收入还可以，一个月赚个2000块钱，但很快会涨到3000块钱，他们觉得可以了。但事实上再过五到十年，也许他们的工作全会被机器替代。

        我们现在简单地算一下就能知道，他们这种教育水平，他们的收入水平不可能随着我们的经济增长速度增长。因为按照我们人均收入的速度，大概是6%到7%的速度，意味着十年之后他们的收入要翻番，也就是说按照今天的价值预算，所谓的农民工的起始工资就要超过1000美元。

        如果他的教育水平达不到一定的高度，就是说高中教育，要拿到这个工资是不太可能的。发达国家的经验告诉我们，这是不太现实的情况。

农村80%的人教育水平没超过九年

        那我们农村的教育水平到底有多低呢？北大的调查统计，我们每年大概还有2%左右的文盲，20岁了不识字。还有10%是读写有困难的，这是很大的一个数。

        总体而言，80%的人教育水平没超过九年，这些劳动力大群体，是非常严峻的挑战。但要迎接这个挑战不能等待，等到五年之后，十年之后再做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我觉得，要想让中国成功的跨越这个中等收入陷阱，可能要加大对职业教育的投入。

        我粗略地看了一下数据，我们的高职，还有中等职业学校的财政投入，是低于普高，也低于职高的。只比我们小学的升学投入高一点，那显然是不可能培养出来好的工人。

        那么政府是不是应该在这方面加大一些投入，在我们的正规教育上能不能向职业教育，职业院校倾斜一点。另一方面，能不能拿出一笔钱来，给我们的人社部，让他们来搞职业培训，因为他们是管着职业培训的，他们不管正规教育，但是他们手里基本上没钱来提高现在工人的教育水平。

        不平等是中国跨入中等收入陷阱的障碍，除了教育的不平等，户籍制度是我们国家最不平等的东西。

        人分三六九等，你的出生地决定了你一辈子成为什么样的人，打上什么样的标签。但是我感觉户籍制度对中国的长期经济增长，可能这个约束力在下降。当然还有其他的不平等，更多的是关于“人”的，可能跟经济的长期增长没有那么直接的关系。我觉得教育这个东西是有直接的关系。

        (本文根据主办方提供速记整理，未经演讲人审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