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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校长:林肯被刺,凸显人类力量有限甚至徒劳

德鲁·吉尔平·福斯特
2015-04-14 17:15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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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2015年4月14日是林肯遇刺150周年。本文选自哈佛大学校长、美国史学家德鲁·吉尔平·福斯特的史学著作《这受难的国度:死亡与美国内战》。该书从“死亡”的角度来重新认识和评价内战的意义和含义。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经授权刊登该书中关于林肯之死的相关内容,小标题为编者所拟。

美国第16任总统亚布拉罕·林肯(Abraham Lincoln,1809年2月12日-1865年4月15日)。

哈佛大学校长、美国史学家德鲁·福斯特(Drew Faust)。

林肯之死强化了美国内战的神圣目的

        在耶稣受难日,林肯死了。此时,距李将军投降日尚不足一周;此时,战争的杀戮即将停止。林肯的死亡是最后的死亡,也在很多方面象征着这场战争的一切损失。全国范围的悲伤宣泄,象征着这场战争的巨大灾难。正如一首广受欢迎的歌曲歌词所言,这是“一场全国范围的葬礼”。林肯之死既是每个士兵的死亡,又是全体士兵的死亡,但它又起到了供民众宣泄哀伤之外的作用。

        将林肯同基督进行对比,既冲击心灵又不可避免。这些对比强化了人们对这场战争的神圣目的——它通过一人为众人牺牲而实现——对信仰。在普罗维登斯的一场复活节布道上,公理会牧师伦纳德·斯温援引了基督教对救赎的叙述,以及林肯两年前在葛底斯堡的原话:“一个人为人民而死,为的是整个国家不至灭亡。” 林肯之死既有着广泛的超越物质世界的重要意义,又有着具体的国家层面的重要意义。它将美国的目的同上帝的旨意结合了起来。

        总统的葬礼仪式确认并强化了他同美国人民的联系。林肯的遗体被庄重地置于白宫的东厅。共有2.5 万民众列队从他的开放灵柩前走过,瞻仰他的遗容。前往他那只有受到邀请才能参加的葬礼的有600人,而悲痛欲绝的玛丽·林肯未能出席。由士兵与显要人物组成的送葬队伍,陪同由六匹灰马拉着的林肯灵车前往国会大厦。林肯的遗体被庄严地放在那里,供吊唁者前来瞻仰。

刺杀林肯的枪在华盛顿福特剧院展示。

        在这个葬礼日,人们在全国范围举办了各种悼念仪式:孟菲斯的两万人游行,圣弗朗西斯科的大规模集会,拉尔夫·爱默生(Ralph Emerson )的马萨诸塞州演讲,以及———据《纽约先驱报》(New York Herald )报道——在北方各州的“日常娱乐活动普遍停止,商业场所暂停营业”。

        林肯的遗体随后从国会大厦被运往了火车站。在那里,他将开始一段1700英里的旅途,并被最终送往伊利诺伊州斯普林菲尔德他的坟墓所在地。在途经的每一站——巴尔的摩、哈里斯堡、费城、纽约市、奥尔巴尼、布法罗、克利夫兰、哥伦布、印第安纳波利斯、芝加哥——哀悼者都对这位罹难的总统表达了敬意。

        在费城,他的遗体被置于独立大厅中,人们排成三英里的长队等待着瞻仰他的遗容。据《纽约先驱报》估计,在纽约市,约有75000人陪伴着林肯的送葬队行进,而十倍于此的民众在路边与房顶上观看了这一仪式。

        无论在何处,美国黑人似乎都表现得尤其悲伤:黑人民众在林肯送葬队的路线旁哭泣,黑人士兵在陪伴林肯灵柩的游行队伍中自豪前进,受过教育的黑人在非洲裔美国人媒体上发表诗歌与散文,而黑人牧师则在布道坛上大声疾呼。纽约州特洛伊的非洲裔循道宗主教制教会牧师宣称:“作为一个民族,我们黑人所感受到的丧亲之痛,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强烈。我们已经学会了爱戴林肯先生……我们敬仰他,将他视作我们的大救星,将他视作我们的解放者。”

        林肯的遗体于5月3日抵达斯普林菲尔德。在那时,尸体防腐技术的缺陷已显露出来,他的面庞呈现出一种扭曲变形、几乎是古怪的容貌。但直至5月4日,宏大的悼念活动才偃旗息鼓。4年多之前,林肯离开斯普林菲尔德前往华盛顿;在这一天,他魂归故里,又被安葬在了斯普林菲尔德郊外的橡树岭公墓。一首为这场最后的仪式而作的赞美诗哀唱道:

        壮哉!他所为之牺牲的事业,愿他得到永生。

        林肯之死包含了国家得到救赎、获得永生的希望。但像杰克逊之死一样,林肯的逝世也具有讽刺意味,凸显了人类力量的有限,甚至是徒劳。在南部邦联几近鼎盛时,杰克逊死去了;而林肯则在联邦已胜券在握时惨遭暗杀。

林肯遇刺的包厢。

惠特曼的悼诗,为了林肯也为了全部死难者

        在林肯遇刺后几周内,沃尔特·惠特曼写了三首悼念林肯的诗,皆是关于这个国家之哀痛的沉思录。在写于林肯葬礼当天的《今日宿营地静悄悄》一诗中,惠特曼以人民之一员的身份带领士兵哀悼“我们亲爱的司令”,并敦促自己所热爱的平民同自己一起为他歌颂:

        歌唱我们对他的敬爱——因为你,是个宿营者,

        你懂得这种敬爱。

        在他们把棺木入葬时,

        唱吧……

        表表士兵们的沉重心情

        《啊,船长!我的船长!》一诗写于几个月后的1865年夏,这首诗再一次将公众的悲伤作为主题。如文学学者海伦·文德勒(Helen Vendler)所解释,这是“一首有意写就的民主主义、平民主义诗歌”,为适应平民口味儿加入了韵律与重叠句。惠特曼的作品不太使用节奏与韵脚,因而《啊,船长!我的船长!》或许是他的诗歌中最容易记住和背诵的一首了。这是惠特曼以一个年轻水手的口吻写成的“民主主义风格”的挽歌。这一次,他不再为全体士兵抑或普遍的悲伤代言,而是表达了一个人的极度哀痛,描绘了构成集体损失的个体苦痛。

        在这里,啊,船长!亲爱的父亲!

        请把你的头枕靠着这只手臂!

        在甲板这地方真像是一场梦,

        你已倒下,已完全停止了呼吸。

        在1865 年这组诗的第三首《最近紫丁香在院前开放的时候》中,惠特曼以自己的口吻,描写了自己努力接受林肯之死的经历。这首诗并未明确提及总统的遇刺;诗人似乎感到没有必要指明这场发生在紫丁香最近一次盛开时的悲剧,因为这已众所周知。林肯的灵柩被“日夜兼程”地运回故乡,沿途的人们有着共同的哀悼经历。像一连串照片一样,这首诗捕捉下了这一共同经历,将1700英里的送葬里程呈现在了具有持久视觉冲击力的场景之中:

        棺木在大街小巷中穿行,

        日夜顶着那使大地昏暗的巨幅乌云,

        ···········

        长长的、弯弯曲曲前进的队伍,黑夜的火炬,

        已经点燃了的无数火把,像沉默的大海似的人脸和未曾脱帽的人头,

        这里是等待着的接灵站,那正在到来的棺木和那些阴沉的脸庞,

        彻夜是哀歌,升腾而起的是千万人的雄壮而庄严的声音……

        在这首诗中,惠特曼没有援用基督教那令人宽慰的灵魂不朽信条,也没有提及当时风行的耶稣受难日与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意象。

        《紫丁香》一诗暗示道,人在死了之后,除了进入自然界的新陈代谢外,并无来生的希望。对于惠特曼而言,如他在另一首诗中所言,一个人的不朽在于:大地母亲吸收了他的肉体与血液,而“几个世纪后”,它们将呈现在“看不见的地面和青草的精髓和香味”之中。

        《紫丁香》并不认同基督教将死亡重新定义为生命那令人宽慰的信念,而是如文德勒所言,包含有“接受而不否认死亡标志着生命彻底结束的价值”。然而对于那些仍旧活着的哀悼者而言,死亡却并不意味着彻底结束。

        我看见了战斗后的尸体,成千上万,

        ···········

        他们已完全安息了,他们已不再痛苦,

        活着的却留下来忍受着痛苦,做母亲的在痛苦,

        妻子孩儿和那心事重重的伙伴在痛苦,

        余下的军队在痛苦。

        在他的1865年林肯组诗中,沃尔特·惠特曼不仅是刻画死亡之诗人,也是描写幸存、描写未死者所经受的苦难之诗人。他在这场战争中自始至终也一直如此。惠特曼的作品代表着文化领域的哀悼之工作:它代表整个民族进行哀悼;在这三首诗中,它为这个国家所爱戴的领袖哀悼。然而,正如他在《紫丁香》一诗中所言,他“不是为你,不是只为一个人”哀悼。他是为内战全部死难者哀悼—为“南方与北方全部死去士兵之遗骸”哀悼,为那些“在我生前永远追随我、不抛弃我”的“无数死者之幽灵”哀悼。

        失去,但又并未失去;不存,而又永远存在。这些死难者,这些不断向哀悼者与幸存者提出要求的不朽幽灵,在惠特曼的眼中,成为了这场战争的意义与遗产。林肯只不过是他们中的最佳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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