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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厅|从硅谷小镇看富裕环境中穷人的“权利”

韩福国
2015-04-28 19:37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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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这里是一则城市笔记,作者刚到美国,有很多话想说。这些可能也还构不成案例的意义。但一个城市细微的妙处,总是从头感受,慢慢寻味。

        今年初,我仓促完成去斯坦福访问前的准备,不小心住到了加州旧金山附近的山景城小镇。谷歌公司总部、微软、赛门铁克、硅谷图形公司和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埃姆斯研究中心等许多著名机构,都位于该市。

        据说这里因此成为美国人均最富有的小镇,由于离斯坦福很近,这里也可算是典型的依靠大学的“大学城”。斯坦福学校国际中心的主任,在介绍会上的第一句话就是:“欢迎来到美国最贵的地方!”

        初来乍到的困惑

        还没有住进房子,我就被前来接我的浙大教授吴金群带着,逛了超市、银行、电话卡销售点等所有必须“点卯”的地方。一路上,两旁有一排排橘黄色的两层楼房,吴教授告诉我,这是这里典型的居住形式。由于这里多地震,高楼不多,绝大多数房子是纯木材结构的。他们就租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我租住的房子也差不多。

        干净的环境,比较茂盛的树木,再加上街道上空盘旋的大型鸟类,这些让我仿佛体会到典型的田园别墅式的生活方式。忙了一圈,等到同屋的人回来,我直接把行李送过去,进到临街的房子后面的园子,发现中间居然有一个很大的游泳池。我还没来得及表达惊奇,吴教授就告诉我:“这些房子基本上都配备有一个游泳池。”我住的山景城菲亚特街,隔壁就是帕罗奥图(Polo Alto)。

        我走近房间,发现房子的结构十分简单,和远观的效果有很大差异。门口基本都有一个杂物箱。走进房间,是狭小的楼梯和逼仄的房间。内外的反差让我突然明白,这是公寓(Apartment),不是房子(House)!我们租住的空间比较简单,夸张说来,在这个地方,这里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棚户区”。租住者大多为亚洲人、墨西哥人,也有一些白人,基本一个房间的月租要1000美元左右,如果有单独的卫生间,可能要1200-1500美元了。

帕鲁奥图的公寓(左)与山景城的公寓(右)

        我开始困惑于一个基本的问题:为什么公寓要配备游泳池这样的“奢侈品”?自然,我还摆脱不了国内的认知习惯——配备游泳池的,基本是豪华公寓或者别墅。我在想,自己会不会使用这些游泳池?除了初来乍到的犹豫外,我更多地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中午往往有一个工人,操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在认真打扫游泳池,还同时和别人大声说话。我猜测是墨西哥语或西班牙语。到这里两个星期后,我发现,建房的工人、花园园丁也基本都是墨西哥人或黑人。

        
笔者居住的山景城公寓的游泳池

        我所住的公寓外,停着奔驰房车,院子里还有卡迪拉克的超豪华SUV——车子好像很新。院子里,墨西哥小孩、华人小孩和白人小孩跑来跑去。住公寓,还要开豪车?我有些困惑和不解,是不是有点嘚瑟?

        居住区隔

        两个星期下来,我发现山景城是硅谷这里的中产阶级居住区,而隔壁的帕罗奥图是所谓“富人区”。这里除了偶尔遇到一两个流浪汉外,没有一个区域是专门的“贫民区”(类似国内的“棚户区”)。

        对此,我最大的一个感受是,两个区域之间的生活方式并没有太大差异。在国内大多数城市,普通人期待居住区有游泳池配备,恐怕会被人笑话不自量力。而这里年轻人都喜欢骑自行车,中年人及以上的人喜欢跑步,但大家都喜欢开车。

        我早上走路锻炼,经过环境幽静的帕罗奥图的住宅区,遇到锻炼的白种人或早上建房、修花园的工人,基本都会点头问好,或和他们聊聊。有意思的是,华人都会回避我的目光。

        我感觉,这里基本上每个人都很阳光,很有悠闲自得的情趣。斯坦福的学生大多数租住在这两个区域,访问学者尤其集中在山景城。因此,穿过帕罗奥图街区的自行车,基本都是从山景城过来的。

        国内很多城市,高档社区与普通居住区相对隔离。有观点认为,这样会使得社会更为安全,否则,不同收入的人群居住在一起,会产生冲突;但同时也有人认为,如果社区居住的都是同一阶层(homogeneous)的人,会形成贫困代际遗传,收入低的人不易接触到收入高的人,无法与之建立联系以及习得其行为方式,对社会的不满还会在局部空间内积累。

        
帕鲁奥图(Palo Alto)的居住(house)街区
        但市场会自动区分成不同的居住空间。我觉得,问题不在于一个人居住在哪里,而在于一个人对所居住的环境和其他社区抱有何种心态。想来,我对待普通公寓配备游泳池的心态,就是一种典型的“精神贫困”心态,自动把自己进行了身份的“区隔”,然后是对环境进行“区隔”,进而产生种种狐疑心态。反过来,如果一个人带着这种身份的区隔心态居住在富裕的街区,就可能会对其他社区的人很不耐烦——会坐在跑车里,对着不守交通规则的流浪汉大吼。

        汽车的使用

        这里的交通很有意思,在路口有“暂停(Stop)”标志的地方,汽车看到行人或自行车,基本都要等候后者经过。在其他路口遇到这一情况,汽车也会停下来。我初来乍到,往往会手忙脚乱,不知该不该前行。

        最夸张的一次是,在沃尔玛超市的交通要道圣安东尼奥(San Antonio)大街的十字路口,我买完东西回家,看到一位衣着褴褛的妇女,推着一架购物车,满满装着各种杂物,无视红灯,按了一下信号灯的行人按钮,径直穿过马路。所有汽车都停下,没有一个鸣笛,眼睁睁看着她闯红灯。还有一件事是,我锻炼时,看到一个前后背着两个硕大背包的步行者,我还没来得及惊叹,一辆警车就开过来,警车没有鸣警报,开到他面前停下,一个警察下来,问他:到哪里去,需要帮助吗?警察盘问他倒不奇怪,我惊异的是,警察没有鸣笛惊扰他。

        这里的汽车很多,停车场也很多。但停车场到底该多建还是少建?我和同来的老师讨论,美国是否应该采取限牌或拍卖。他们都会说:“开车是每个人的基本权利啊,美国怎么敢这么做?!”没有了车,人们上班、购物等都会成问题。美国许多都市区,城市往四周无序蔓延,形成了典型的广亩城市,往往是几栋小小建筑旁边,就有一个很大的停车场。在这个车轮上的国家,开车权利可能会被视作一项基本的权利。我不会开车,除了搭朋友的车,行动范围也就是周围自行车所及而已,要去更远的国家公园,只能等候朋友召唤了。

        
 山景城(Mountain view)购物中心的停车场
        当然,更多的停车场,不断增长的人口(主要是外来的移民),同精明增长及新城市主义所强调的集约发展、减少蔓延、紧凑社区和混合功能,形成一个无法解决的矛盾。其背后的问题是:让政府来强制执行一个理想的规划,还是市场价格决定空间形成,抑或让社会自发形成一个蔓延的形态?硅谷附近就是一个依靠市场和社会形成的无序发展规划。这一区域由于是地震带,所以房屋不高,这让人直观感觉土地资源浪费。如果剥夺了一般人群的开车权利,也许这样的广亩城市无法形成,当然,硅谷的创新力也可能无从谈起。MIT的教授Jorge Guzman和Scott Stern做了一个科技公司发展质量的研究(Jorge Guzman, Scott Stern: Where is Silicon Valley? POLICY FORUM INNOVATION ECONOMICS),刚刚在《科学》杂志发表不久。
        
硅谷附近公司质量地图

        该图显示的是硅谷公司发展质量的差异,颜色越深,公司发展越好。这一区域已典型城市化,好听一点说是“城市群”,批判一点说就是“广亩城市”。如果没有车,来回穿梭就成为问题。只能在紧凑的高楼大厦上班,在附近的高楼大厦生活,然后在附近的高楼大厦中购物。

        毫无疑问,这里并不是美国的全部,只是当前世界上最富有创新精神的区域的一个片段。很多在美国其他地方游历多年的朋友,也会感叹,纽约开车比较疯狂,根本不是斯坦福区域的悠闲;其他区域的白人会告诉我,美国许多大城市的贫民窟十分不安全,走在大街上要十分小心。这些,我们自然明白。

        如果一个区域,身份区隔不是那么明显,或者说环境区隔并没有造成身份区隔,这是不是我们在未来的城市发展中需要考虑的关键问题?穷人有和富人一样的居住权利,并不意味着穷人要和富人一样,住在房子(House)里,出门乘坐高级跑车,而是无论做何工作都有一种稳定的心境,这样,创新才会不断从头脑中产生。这也是我在访问学者和本地学者之间、本地学生和留学生之间看到的最大不同。

        一个比较有趣的情况是,这里的车很多都是日本车,比较耐用经济,开跑车的大多是年轻男子。许多房子前,都停着一辆普通汽车。富人觉得和穷人没有什么区别,穷人觉得和富人没有太大的差异。

             (作者系复旦大学城市治理比较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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