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波：制造业的“根本”，就是用一百年时间酿好一杯啤酒

        老乔治教我倒啤酒的正确办法：将玻璃杯微微倾斜，啤酒一开始应沿着瓶壁倾入，然后将杯子扶直，酒液居中缓缓倒入，泡沫泛起至三分之一为佳。  

        以往倒啤酒，尽量避免泡沫泛起，原来是错的。“如果泡沫不起，啤酒里的二氧化碳就会过量，喝下去后会腹胀。”老乔治还说，啤酒最好的搭档是玻璃瓶，“啤酒酵母与玻璃是一对情人，最喜欢赖在一起了。”       

        乔治·莱仕（George F. Reisch）是百威的酿酒大师，也是家族的第五代酿酒师，曾担任过美国酿造师协会（MBAA）的主席。       

        早在十九世纪中期，德国及东欧移民大量进入北美中部地区，在这里开垦殖民，同时带来了最娴熟的啤酒酿造工艺，乔治家族便在那个时候，在伊利诺伊州建起了自家的酒厂，从此，世代酿酒，传袭至今。三十多年前，乔治家的酒厂被挤压，他来到临近的密苏里州，进入圣路易斯市的百威公司工作，如今，他的儿子也成为了家族的第六代年轻酿酒师。       

        与乔治家族类似，百威也是由两个东欧裔移民创建的。在百威啤酒的酒瓶上印有AB两个字母组成的图案，我一直不知什么意思，这次去了酒厂才知道，原来是两个创始人名字的第一个字母，亚博汉·安海斯（Eberhard Anheuser）和他的女婿阿道夫·布希（Adolphus Busch）于1864年在圣路易斯开始合作酿造啤酒，后者成为真正的传奇缔造者。在百威去年新建成的博物馆里，推门就站着两位创始人的乳白色雕像，布希留着两撇上翘的黑胡须，面貌很像红军政委托洛斯基。       

        圣路易斯地处密西西比河中游，几乎算得上是美国的几何地理中心，西部大开发时期，数以十万计的人从东海岸向西拓进，圣路易斯是必经门户，这里很快成为了北美最大的皮革和牛交易中心，在今天的圣路易斯市中心有一个高耸入云的大拱门，便是为了纪念那个伟大的大西进运动。布希的酒厂从一开始摆脱了地域的局限而倾销于辽阔的中西部市场。到1890年代末，这家酒厂的雇工已经超过4000人，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大型企业。     

        1904年，纽约与芝加哥为争夺世博会的举办权吵得不可开交，西奥多·罗斯福总统调停不成，索性一撇嘴，把举办权给了圣路易斯，从那年起，百威的品牌开始在全美响了起来。        

        1921年，美国政府发布禁酒令，全国所有的酒厂陷入绝境，可是在接下来的十三年里，布希居然没有裁员一个工人。他推出了很多款无酒精饮料，熬过漫长的冰冻期。1933年，另一个罗斯福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宣布禁酒令解除，布希在第一时间将一马车的啤酒拉进华盛顿特区，拉车的马是苏格兰种的克莱兹代尔马，此马均高两米，威风得像一个罗马将军。后来，克莱兹代尔马成为百威最佳的形象使者，曾参加过两次美国总统的就职典礼，还是超级碗及棒球大联盟决赛的颁奖典礼常客。        

        二战之后，百威啤酒开始走出北美，逐渐成为全球知名度最高的美国啤酒。在厂区中央，一栋巨大的、建成于1891年的酿酒车间仍在使用中，这是全球最大的单体啤酒车间，每年的产出量高达500万吨，这几乎相当于很多国家一年的啤酒产量。        

        今天，百威销售于全球85个国家，在中国有近十个工厂有资质生产百威，这些酒厂定期把自己酿造的啤酒选样送达圣路易斯总部，老乔治和十多位酿酒师一一盲品，以确认它们的品质符合百威的要求。       

        就如同我去年在瑞士表厂所看到的情况一样，所谓的百年企业都是传统与创新的混合体，它们对历史的呵护不仅体现在厂房的保留上，更在某些流程上顽固地坚持最原始的工艺。        

        在酵母车间，老乔治给我看了一块斑驳的榉木板条。这是一种出产于威斯康辛州的木材，本色无味，酵母生成后附着其上，将产生微妙的化学反应，最终酿造出一种独特的啤酒口味，这一加工方法发明于十九世纪，到今天，因增加工序和成本，而被其他啤酒大厂所放弃，可是，百威迄今仍然坚持这一工艺。   

        老乔治告诉我们，百威酿酒保留了不少类似的古老工艺，其酿造流程多达246项，比一般的啤酒厂家多出一倍左右的时间。     

        在百威的一日考察，并没有发现多少新奇的秘密，感受最深的倒是，一份从未变更的固执和坚守。制造业的所谓“根本”，其实很简单，就是百年如一日地酿造一杯好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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