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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来:为什么不想离开成都?这里盛产美女、美食,和诗人

阿来
2015-05-24 14:49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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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13日,成都锦江的廊桥在雾霾笼罩中。 东方IC 资料

        很多年不写诗歌了,但是它依然作为日常阅读的一部分,丰富着我的情感,滋润着我的生活。

        比如彭志强的诗集,清风般的文字和上天入地的想象力,给我打开了一扇了解成都历史、了解古蜀文明、了解远古金沙人生活祭祀的全新窗口。那是一个诗人和文物对话的声音,也是诗歌和文物的一次共振。即使我自己多次参观过金沙遗址博物馆,但是面对这些文物诗歌,我仿佛又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古蜀王国。我想,那些珍贵的文化遗存的意义,正是一个有力的提醒:提醒我们关注情感与精神的纵深;提醒我们关注人类与人类这个庞大集合下某个族群的文明来路。当年李白上终南山,有诗句:却顾所来径,苍茫横翠微。其所描摹者,正是这样一种情景。

        写诗的人和写小说的人不一样,他必须更加敏感,更加空灵,甚至要更加耐得住寂寞。因为,诗歌这类文学作品,虽然出身高贵,但是市场局限。而诗歌本身,是诗人内心情感像血液那样的一种自然流淌,有弹簧的张力,有打靶的定力,有高山的情怀,有大海的深邃,有天地的胸怀,有岁月的高歌,有现实的茫然……这就注定诗歌要挑剔它的读者,那些能够真正进入诗人的诗意世界的读者。诗人和他描绘的对象进行着深入的对话,而读者与诗人的创作之间,又何尝不是这样一种对话关系呢?

        都说,成都是一座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也许,冬天里浓重的雾霾会为这句话打些折扣,但这句话还是有效的。那么,我们就得问,为什么不想离开?这座文化名城,不仅盛产美女、美食,也盛产诗人。我和诗人的接触其实并不多,却和诗人彭志强认识了十六年,这是一种缘分。缘于他还在《四川青年报》做文化记者的时候,因为报道我的小说《尘埃落定》。他进入了我的小说世界,他阿哥阿哥地叫着,我们就成了朋友。还记得他在担任大学文学社社长的时候,邀请过我去四川师大演讲。那时他已经开始在四川文坛闯荡了,当过《四川文学》《青年作家》的特约编辑,也发表了不少诗歌、小说。一晃十多年,我很少听到他还在搞文学创作,他给我最深的印象是新闻人的面孔。去年竟然听说他在《成都商报》都干了十五年新闻工作了,这是他的另一种执著。我经常调侃他:“当领导了。呵呵。”

        最近,他恢复了中断十五年的文学创作,我为他感到高兴。我喜欢并且欣赏他对文学不抛弃不放弃的执著。因为有梦想,一个人浑身上下都是力量。

        纵观他即将出版的诗集《金沙物语》,我的整体印象也是如此:有力量。当然,不缺乏情怀,尤其是他在诗句里透射出的对各种金沙遗址出土文物的个性化思考和热爱。这是他用诗句为我们营造的另一个微观金沙遗址、抚摸古蜀文明的视角。

        我曾担心他的诗歌,写成文物的另一种讲解词。因为文物就摆在那里,它本身无法说话,要让它说话,成为诗歌,不太容易。但是,看了他的百余首金沙文物诗歌之后,我消除了这种不怀好意但却善意的假设与质疑,至少我相信博物馆讲解员的讲解词不会那么诗意地描绘文物。他写中国文化遗产标志文物“太阳神鸟”,大胆联想是一张黄金剪纸,用的是“一把时间的剪刀”,去修剪成都那段曾经断裂的蜀国历史,“冬剪断了秋 / 秋剪断了夏 / 夏剪断了春 / 春剪断了冬”, 这段看似平常的文字,颇有诗意,极具画面感,让人回味无穷。比如他写代表良渚文化的金沙玉器“十节玉琮”,看得出文字背后的刚柔相济,“40人双手托举 / 十节玉琮4000年的温润 / 因魏碑书法反复题写 / 她内圆外方操守家国的气节 / 而坦坦荡荡忠贞不渝”,刚劲的魏碑书法,和温润的玉琮质地,在诗句里相映成趣。

        再比如,他写的“青铜立人”,能明显感觉文字的张力,受到了英国著名诗人狄兰·托马斯的强烈影响,但也有他个人的创新。“历史在书里沉睡 / 把书翻完也翻不开未来 / 钟表上的下一秒 / 很快也是低头的历史 / 仰望清晨的阳光 / 一粒沙便在脚下退掉大海的疯狂”,诗句里营造的世界是多维度的,一会在成都,一会在海边,一会穿越历史,一会回到现实。

        万物有灵,心诚则诗。走进文物的内心,再返回诗人的内心,联想自己的内心,阅读文物诗歌,就会感觉好玩。比如,他写“骨匕”这首短诗,“即使抛出去杀人也是骨头撞下骨头 / 那万里江山不会断气 / 总有人接着,替你管制刀具 / 管制我内心的天然气”,诗句开头刚刚把你带入杀气腾腾的虚拟历史场景,很快又转入一种对命运的妥协与无奈,结尾的笔锋更是陡然回跳现实生活,谁不怕天然气断气?这种历史与现实的诗意拉扯,用一句流行语说:比较走心。这样比较惊险但有味道的诗句,在他的诗集中还有很多,比如,一个敞口平底罐让他联想到的是成都名小吃“夫妻肺片”,一个石饼形器让他看到了“流星一定是在天空羞死的”,一把石斧让他感受的是“给阳光打的一张借条”,一块有领玉璧成了他给女儿“种下一片紫蓝色的诗句”,一个玉镯描绘的又是他“奶奶咯吱咯吱的爱情”,一个玉矛阐述的是他的“爱情的遗嘱”,一件铜眼睛形器竟然能“让母亲最初的洗脚盆把我倒掉”……这些看似与金沙文物前世今生毫无关联的生活断想、情感流露,又在他的诗意世界里显得合情合理。

        博物馆馆藏一个民族的记忆,也收藏一个国家的历史,更见证一个城市的文明和历史变迁。仰望古蜀金沙人的生活与梦想,也是诗人自身的一种温暖关照。

        用诗句唤醒文物,用诗意激活文物,用诗歌传播文物,让文物本身的魅力在诗人纵横驰骋的多维度时空,再生历史的韵味,新添现实的韵脚。我的理解是,彭志强的诗歌为我构建了一种奇异的磁场:诗歌和文物的一次共振。换句话说,是金沙文物成就了他这些充满想象力的诗歌,他的诗歌当然也让金沙文物更加生动有趣。

        (《金沙物语》将于近期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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