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一名“教育系统”子弟学历存疑，致鄂州教师招考停滞半年

        认定一个学生的学历是否属实需要多长时间？湖北省鄂州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下称“人社局”）、教育局花了10个月时间，仍没弄清楚。

        这件咄咄怪事就发生在鄂州市2014年市直学校公开招聘教师过程中。应聘者赵恒（化名）的毕业证信息在“中国高等教育学生信息网”（下称“学信网”）上无法查到。

        赵恒高中为音乐生，大学专业为“音乐学（小学教育方向）”。他拿着毕业证，通过鄂州市教育局的资格审查，以笔试第五，面试第一，总成绩第二的成绩，考上了体育老师的职位。

        但赵恒学历的真实性遭到其他应聘者质疑，鄂州相关职能部门一直弄不清他的学历是否有效，导致其他31名中榜者已经等待了半年之久。

        鄂州市人社局、教育局相关负责人日前回应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称，招聘工作暂停确因赵恒的学历问题引发，这样做也是为了对赵恒负责；学音乐的考上体育老师岗位符合教育部对小学教师“一专多能”要求，与赵恒为教育系统子弟无关。

学历未注册的音乐生PK掉数十体育生

        赵恒从29名应聘者中脱颖而出，是因为他在面试中的成绩遥遥领先，最终以第二名的成绩，入围了4名体育老师的名单。

        “一个音乐生，打败了几十个体育专业的学生，这引起了大家的不满。”落选的林敏（化名）说，赵恒笔试的成绩排在第五，结果面试成绩第一。

        林敏告诉澎湃新闻，鄂州市2014年市直学校公开招聘教师开始于2014年8月8日。鄂州市人社局和教育局发布了《2014年湖北鄂州市学校招聘教师简章》，要对外招聘35名小学老师，其中4名为体育老师。

        林敏说，笔试结束后，数十名应聘者中共有12人进入面试，赵恒的笔试成绩排在第五。

        “他的面试成绩让人大吃一惊。”林敏说，面试于2014年12月21日进行，赵恒面试成绩第一，此次招聘笔试成绩占40%，面试成绩占60%，最终赵恒名列第二。

        “他高中是一名音乐生，在大学读的专业是音乐学（小学教育方向）。”林敏说，按照教育部规定，艺术生被录取后不得转入普通专业，像赵恒这样学音乐的学生，低分考入大学后，又转入普通专业，对其他应聘者来说不公平；以前鄂州招聘老师的时候，都对应聘者的专业进行过限定，而这次没有，涉嫌“萝卜招聘”，即对某一人或某一群体“量身定制”的招聘。

        更让林敏等人吃惊的是，她在学信网上，没有查到赵恒的毕业证信息。“我怀疑他的毕业证是假的。”林敏说，她随后向鄂州人社局、教育局多次投诉，后来发现赵恒于2014年10月16日，报名截止2个月后，从其毕业的湖北科技学院开具了学历证明。

        澎湃新闻从这份学历证明上看到，这份证明不仅盖有学校印章，还有湖北省教育厅的印章，上面写着“赵恒于2010年9月入我校小学教育专业学习，该生因专业调整，学历暂未注册，现已报教育厅审批”。

        “这只能证明他在学校读过书。”林敏认为，笔试、面试都要对考生的学历进行审核，没有在学信网注册的学历，是不被承认的学历。

        此次笔试、面试后，共有32人通过考试。不过，因为赵恒的学历遭投诉，从面试后至今，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其他31人一直无法上岗工作。

        “一个人的学历有问题，其他人都要等着他，实在令人不解。”通过考试的张丹对澎湃新闻抱怨。

        林敏说，赵恒是鄂州市教育局的子弟，这也令外界怀疑此次招聘有猫腻。 

学校：学生要求调整专业造成

        湖北科技学院位于湖北咸宁，2011年以前为咸宁学院。

        “他的父亲也多次找我们，让我们尽快解决孩子学历上网的事。”5月21日，湖北科技学院人事处工作人员刘伟华告诉澎湃新闻，和赵恒一样，该校毕业信息未上网注册的学生共有99人。

        刘伟华说，这99名学生是该校教育学院“美术学（小学教育方向）”、“音乐学（小学教育方向）”专业的毕业生，其中美术学（小学教育方向）74人，音乐学（小学教育方向）25人。

        刘伟华介绍，这个专业2006年至2009年叫做“小学教育（美术学、音乐学）”，2010年教育部规定11种专业、68个专业点审核未通过，不得再按艺术类专业招生办法招生，其中就包括小学教育专业；为了规范名称，就把“小学教育方向”放在后面的括号里了，该校这个专业2011年后又变成了小学教育。

        “2011年这批学生毕业的时候，也想拿小学教育的毕业证。”刘伟华说，2014年4月，2010年录取的这批99名学生毕业后，联名向学校申请，希望学校发放小学教育的毕业证；学校为了让学生在就业的时候更有优势，同意了学生们的诉求，“毕竟毕业证前面没有美术学、音乐学的字样，就业面肯定要广一些。”

        刘伟华告诉澎湃新闻，按国家规定，艺术类肯定不能往普通专业转；这些学生当时并不是按艺术生录取的，否则就会直接放在艺术学院了；学校对他们确实是按小学教育来进行培养的，培养方案，教学计划、成绩都已经报到教育厅了。

        “当时的门槛确实很低，也是为了保证学校的生源。”刘伟华说，这批学生的录取分数是200多分，但全部都过了艺术生录取的分数线，“教育厅对此是认可的”，且学校除学费外没有对这批学生多收一分钱。

        对于赵恒考上体育老师，刘伟华说，学什么专业，并不见得非要在对口的单位就业，比如学计算机的，也可以在管理岗位上，现在是单位和应聘者的双向选择。

        刘伟华认为，赵恒等人的学习经过和学历肯定真实有效，因为毕业证和就读专业名称不一致，造成学生学历无法完成网上注册。刘伟华说，他已经多次到湖北省教育厅沟通此事，但完成网上注册还没有一个确切时间。

        不过，林敏对这一说法并不认可。她说，赵恒的学籍信息显示其专业为音乐学（小学教育方向），但毕业证却发小学教育专业，学校如此发毕业证肯定违规，这也是这些学生毕业证信息在网上无法完成注册的原因。 

学生学历是否有效惊动市长 

        赵恒的学历是否真实有效？半年来，林敏一直在向湖北省教育厅，鄂州市人社局、教育局举报，但她从未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鄂州市人社局给林敏一份《关于赵恒没有国家承认学历问题的反馈函》，证明赵恒持的毕业证尚未备案于国家教育部中国高等教育学生信息网；鄂州市人社局和市教育局去湖北省教育厅调查，并做了一份笔录，证明赵恒的学习经历属实。

        “他们一直在说学习经历属实，一直在回避赵恒的学历是否真实。”林敏说。

        5月22日，鄂州市教育局办公室叶主任告诉澎湃新闻，鄂州市2014年市直学校公开招聘教师的工作确实停了下来，因为赵恒的学历真实性遭人举报。他表示，这次公开招聘共有125个名额，其中90个是为了解决遗留问题，解决一部分在岗教师的编制；剩下的35个是由人社部门组织招考，“按说此事不是教育局的责任”。

        叶主任说，接到举报后，人社局和教育局联合调查，去了教育厅多次，并给教育厅发了多次函，但教育厅也不好处理；赵恒的母亲在教育局下属的校外活动中心当会计，赵恒不是教育局子弟，顶多算教育系统子弟。

        “我们没有对教师岗位进行专业设定，是符合教育部‘一专多能’的要求的。”鄂州市教育局人事科科长张跃进说，赵恒虽然是学音乐的，但是现在要求老师一专多能，学音乐的也应该能够教体育。

        张跃进说，赵恒考试前提交了自己的毕业证书，但后来他们发现了毕业证书未在网上注册；赵恒随后到学校和教育厅开具了证明，证明其是因为专业调整学历暂未在网上注册，“我们只是配合人社局，在考前对应聘者的学历进行审核，学生的学历是否有效，市级教育部门说了不算，这事要问教育厅。”

        “我们也是对这个应聘者负责。”张跃进说，如果草率认定赵恒的学历无效，是对他不负责。

        鄂州市人社局事业单位人事管理科吕科长告诉澎湃新闻，此次对外招聘教师本来是35个名额，最后只有32个人入围；应聘者的学历是否属实，应该由教育部门认定；招考简章是由人社局、教育局联合制定的，当时也没有规定多长时间完成招聘。

        “我们不能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吕科长说，招聘的过程是否有问题，教育局监察室已经介入了调查。

        鄂州市教育局监察室一名女工作人员告诉澎湃新闻，经监察室查证，赵恒没有作假，毕业证是学校发的，至于国家承不承认，监察室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就调查情况，监察室已经对投诉者进行了回复。

        “学生学历无法注册应该由学校负责，学历是否有效应该由教育厅来认定。”该名工作人员说：“一个师范生，小学的语文、数学、体育，哪个不会带呢？”

        “现在两个部门已经向分管的市长汇报了此事。”该名工作人员表示，现在教育厅都没说这99个人的学历是否真实有效。

        澎湃新闻查询得知，《高等教育学历证书电子注册管理暂行规定》第十三条规定：毕（结）业证书电子注册制度于2001年开始建立并实施；从该年起颁发的毕（结）业证书未经注册的，国家不予承认。

        学生学历未完成网上注册，国家是否承认其学历？艺术生能否读普通专业？毕业证能否随意更换专业名称？湖北科技学院的99名学生的毕业证什么时候能够完成网上注册？

        5月25日、26日，澎湃新闻就此事采访了湖北省教育厅，但至记者发稿时，仍未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