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喜欢大海，也喜欢做一名海事法官丨榜样的力量

原创 陈凤 浦江天平 收录于话题#榜样的力量8个

编者按

榜样的力量【第8期】

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一个有前途的国家不能没有先锋。在邹碧华精神的感召下，近年来上海法院系统涌现出了一大批忠诚履职、公正为民、勇于担当、甘于奉献的英雄模范人物。弘扬英模精神是政法队伍教育整顿的重要内容，为大力弘扬英模的崇高品质，在上海法院系统内树立学习英模、崇尚英模、争当英模的良好风尚，近期，“浦江天平”官方微信公众号特开设《榜样的力量》专栏，讲述英模们的感人事迹，让榜样的力量代代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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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G

FAN

杨帆

在祖国的东端，有一座秀丽的小城——丹东。滔滔江水，从长白山顺流而下，犹如一条巨龙，越过险峰峻岭，流经这座沿海小城，奔向茫茫黄海。

1979年初夏，杨帆在这里出生，她与大海的缘分就此展开。

爱大海的女孩

海边长大的孩子最不缺的就是玩耍的地方了。

挑个周末，和爸爸妈妈一起，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晃晃悠悠抵达近海的县城，挖蚬子，坐渔船，去附近的小岛赶海……童年的时光很短暂，快乐却是悠长的，至今，这些都是杨帆最宝贵的儿时回忆。

学习上，杨帆基本没让父母操过心。她自认为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相信勤能补拙，打小就自觉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每天放学回家后，复习功课、做作业、再预习第二天的功课，是她固定的作息安排。勤奋、仔细以及近乎强迫症的自我要求，让杨帆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

高考填报志愿，杨帆没怎么多想就报了大连海事大学。这是全国著名的高等航海学府，有“航海家的摇篮”之称，而且还在海边，太合杨帆的“胃口”了。很顺利地，她考入了大连海事大学的外贸运输专业。

18岁那年的夏天，杨帆背着大包小包，来到了离家300多公里的大连海事大学。学校距离海边步行只需20分钟，虽然同学之间素不相识，但年轻的心很快就相熟起来。认识没几天，杨帆就和同学一起相约去海边，“其实那个海滩不算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石头滩，但是我们都觉得能够在这里求学很开心，可能对于我们来说大海真的是有特殊‘魔力’的。”杨帆回忆道。

大连海事大学是一所有着悠久历史的航海教育名校，航海系、轮机系、航运经济系……一个个以前从未听说过的专业，一位位专业理论深厚、思想活跃的专家教授，杨帆全身心地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四年本科结束，她选择继续在母校攻读海商法专业的硕士研究生。

七年求学路，武装了杨帆的头脑，也更加坚定了她对航运的热爱——未来要在海边生活，从事和海相关的工作。

转瞬到了毕业季。杨帆本科学的是经济类，研究生学的是海商法，还有不少实习经验，找工作对她来说并不难，早早就有律所和航运公司向她抛出了“橄榄枝”，与此同时，她也顺利通过了公务员考试并被上海海事法院录取。

站在人生的重要关口，杨帆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既然考上了公务员，那就去法院吧！

刻骨铭心的“实习考验”

2004年，杨帆来到上海海事法院海事庭，成为了一名书记员。

为了更好地融入新环境和开展工作，她利用开会、和同事聊天、吃饭等各种时机学习沪语。短短三个月，她就基本学会了上海话，日常交流都不成问题。

2009年，杨帆升任助理审判员。按照当时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以下简称上海高院）的规定，所有新任助审员都有一年实习期。杨帆被分配到了海商庭，时任海商庭庭长张利荣是她的带教老师。根据上海海事法院的要求，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新任助审员在完成本职工作之余，还需要在立案庭立40起案子，在带教老师的指导下审结40起一审案件，而且不能有关联案件，实打实的40起。

一年的“实习考验”开始了。

当时杨帆正被借调在政治部工作。前三个月，白天，她兢兢业业地完成本职工作，一下班就拿上装满了立案资料的文件袋赶到立案庭，把信息一个个录入到系统，并且将相关的立案资料整理出来，分门别类放好。小到文字排版，大到文件分类，立案组长都有近乎苛刻的要求，好在杨帆适应能力强，短时间大量地强压之后，她工作起来更细致、更有条理了。

后九个月，杨帆开始跟着带教老师张利荣办案子。一到岗，张利荣就提出了明确的要求：

“拿到案子看完之后，要先写一个阅卷笔录，包括阅卷之后的困惑、想法，以及你认为谁更有道理？为什么？你的预判结果是什么样子的？”

“开庭前，要做一个庭审提纲，详细写下你准备问的问题、你对证据的看法等等。”

“庭审结束后，写一个庭审小结，对比你最初的阅卷笔录看看有没有变化，是庭审中当事人的哪些话让你有了不一样的想法？有哪些证据是可以采信的？你当初的预判有没有问题？”

“开庭前，要做一个庭审提纲，详细写下你准备问的问题、你对证据的看法等等。”

这些步骤全部完成之后，才轮到撰写裁判文书。

人的潜力是巨大的，那段日子，杨帆白天继续做政治部的工作，晚上时间就都用来写法律文书，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熬”，9个月过去，终于圆满完成了“实习考验”。

她的努力张利荣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在对杨帆的实习评价中，张利荣写道：

“

……杨帆同志公平对待各方当事人的争议，在所承办的案件中调撤率达70%，基本做到了案结事了。杨帆同志工作态度认真负责，为了保证原工作不受或少受影响，经常利用业余时间加班撰写法律文书；她为人热情谦和，虚心向经验丰富的同志请教，审判实践能力有明显提高。

”

如今，杨帆的电脑里依然完整保存着这些十几年前的办案文件，回过头看，她对张利荣满满的都是感激：“张庭长当时也很辛苦，他除了要办自己的案子，还带了两个学生，手把手地教，我们写的每一个小结、提纲，他都仔细看过并给我们提意见。”

那一年，对杨帆来说是挣扎的一年，也是收获颇丰的一年。那些重压之下日复一日形成的习惯，一直延续到了现在。“虽然现在不会形成这么多详细的文件，但是这种思维模式已经内化于心。”杨帆说。

公平正义，体现在司法细节中

成为助审员没多久，杨帆就遇到了一起难度较大的案件。

上海某物流公司与香港某船务公司因租船产生争议，物流公司诉至法院。香港船务公司对管辖权提出异议，认为根据双方在航次租船合同中约定的仲裁条款，因合同产生的纠纷应在香港进行仲裁，适用英国法律，故请求法院依法驳回原告起诉。

原来，两公司签订的航次租船合同中有一句话：“Arbitration, if any, in HONGKONG and English law to apply”，双方就是对这句话产生了不同的理解。原告认为，该条款的中文意思为“如果要进行任何仲裁，适用香港法律和英国法律”，并没有明确约定纠纷必须提交仲裁；由于“if any”一词的存在，双方当事人应当就仲裁进行进一步的协商，如不能达成进一步的一致意见，该条款无效。被告则认为，该条款应解释为“若有任何纠纷产生，在香港仲裁，适用英国法律”；被告系境外当事人，在合同中明确约定选择在香港仲裁，故应驳回原告起诉，由香港仲裁庭对本案进行仲裁。

厘清“if any”后面省略的主语，成了解决这起纠纷的关键，但是对这个问题的理解，业界却众说纷纭。

“听听一线业务员是怎么说的吧！”杨帆辗转问了多家租船公司，“假如这个条款是你们写的，你们是怎么理解的？”没有定论。

“专家又是什么意见呢？”杨帆又去找海商法领域的专家学者，依旧没有定论。

调查陷入困境，但杨帆没有气馁：国内找不到，就去找国外的判例！那段时间，杨帆埋头于各类国外法规和案例，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英国的劳氏法律报告中找到了。

劳氏法律报告收集了1919年以来英国各级法院审理的海事海商案例，对于海事法律工作者来说是权威性极高的文献资料，在劳氏法律报告1995年第一卷“Mangistaumunaigaz Oil Production Association 诉United World Trading Inc”一案中，法官认为，关于“if any”的文义解释，应理解为“如有任何争议产生”的省略语或者是一个英语语法中的语气词。

杨帆综合了案件的调查情况以及英国的判例，最终形成了自己的判决思路，她在裁定书中写道：“if any”的理解，乃至仲裁条款的理解应放到整个合同中结合上下文来判定。原、被告签订的合同中单独订有仲裁条款，将纠纷提交仲裁解决的意思表示清楚。将“if any”解释为“如果要进行任何仲裁”需要另行达成仲裁一致意见，与租船行业的通常做法不符。

面对法官细致全面的调查、耐心的释法，双方当事人都没有提出异议。

什么才是公平正义？杨帆觉得，公平正义不仅仅体现在法律的应用上，更多体现在司法细节中，体现在一个个鲜活的人身上。能够被当事人理解和接受的，才是真正的公平正义。

远赴千里，只为一份气象证明

因为工作的缘故，杨帆跑过不少港口和码头，而让她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一次被困在岛上的经历。

那是一起海上保险合同纠纷。2013年8月6日下午15时，大连市长海县葫芦岛以南海面12公里处，迷雾锁海，能见度不足百米。一艘名为“嘉诚99”的拉煤船载着五千多吨焦煤，在从辽宁丹东港驶往山东潍坊港途中沉没。所幸，13名船员被前来营救的海警救起，未发生人员伤亡。

之后，船舶所有人嘉诚海运根据保险合同，向保险公司提出了1440万元的理赔请求。而保险公司认为，根据保险合同约定，只有8级及8级以上大风造成的损失才属于保险责任承保范围，而嘉诚海运并未举证证明存在8级及8级以上大风，故“嘉诚99”轮沉没事故不属于保险责任范围，其不应支付保险赔款。

这起案件中令杨帆感到特别疑惑的一点是：双方提交的证据截然不同。嘉诚海运提交了一份长海县气象局于2013年9月2日出具的气象证明，记载：“8月6日受高空槽系统影响，海洋岛以南阵风可达8到9级。”同时提供了长海海洋岛渔港监督站出具的情况说明、上海市科技咨询服务中心对“嘉诚99”轮沉没事故的分析报告等证明事发时海上风级达到8级及以上并造成沉船事故的证据。而保险公司提交了一份同样由长海县气象局于2013年8月8日出具的气象证明，该证明称长海县海洋岛8月6日极大风力4级。

“必须查清楚事故发生时的真实状况。”带上书记员，杨帆就出发了。

长海县气象站位于大连市附近，需要坐轮渡才能够抵达。杨帆等人赶到长海县气象局，调取了他们2014年4月9日出具的气象证明，向工作人员咨询后了解到，保险公司提交的气象证明记载的是陆地数据，而海上的风浪大于陆地数据，沉船点附近没有观测数据，不能排除沉船点附近存在8至9级阵风的可能性。气象部门只播报地区整体的天气情况，对于局部小概率事件不播报，也有很多气象情况根据现有技术条件尚无法监测无法预报。

情况查清了，没有白跑一趟，杨帆和书记员高兴极了。没想到，乐极生悲，当她们买回程船票时，被告知因天气恶劣船票没有了，于是，她们不得不在物资匮乏的岛上被困了三天。

回到上海，合议庭经讨论之后得出一致意见，嘉诚海运已就“嘉诚99”轮沉没时存在海上8级风提供了初步证据，从举证责任的分配上，保险公司应承担事故发生时风力不足8级的反证。经过多次向原被告耐心释法，双方逐渐缩小了分歧，最终，在杨帆的主持下，双方达成了调解方案。

结案后，杨帆收到了一封当事人手写的感谢信：“贵院为了查清事实，远赴事发地，路途艰辛，我自己也亲身经历过，事发地远离城市，航行颠簸……多亏法官细致的工作、耐心的调解，得以让本案一审就调解结案，让我们这种小船东能尽快得到理赔，在这个艰难的市场情况下有了继续撑下去的动力……在此敬祝法官身体健康，全家平安。我想，在经历过嘉诚99的事情后，我和我的船员知道身体健康、全家平安才是对你们最好的祝福。”

一封手写感谢信，字字情真意切，“那一刻觉得，一切都值得。”杨帆说。

“很多人觉得海事审判高大上，都是标的额很高的案件，但实际上这些案子的背后都是一个个为了生计奔波的人，”杨帆说，“他们离开自己的家人，以船为家，以海为伴，一旦出事，就要面临巨额损失，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保护他们的权益，是我们海事法官应尽的责任。”

杨帆喜欢海，也喜欢做一名海事法官，喜欢尽己所能地去维护航运安全和稳定、保护那些以海为生的人们。

2015年12月，在上海高院组织的入额法官座谈会上，杨帆分享了“三字感悟”——缜、慎、真：“要有缜密的法律思维，要谨慎审理每一起案件，要真心对待每一位当事人。”

这是她对过去的总结，也是对未来的期许。

眺望滚滚长江，杨帆依然记得，那个在海边奔跑着的女孩，那个第一次去码头就摔了一跤的女孩，那个许愿“要一直和海在一起”的女孩。

原标题：《杨帆：喜欢大海，也喜欢做一名海事法官丨榜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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