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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片| 食物、孤独、性，精神病院里正常的非正常生活

影燃

2015-06-04 08:06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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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冰冷的灯光下，犹如囚室的房间里，一群人面无表情地挤在长条板凳上看连续剧。突然间，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我要跑他妈个20圈”，他脱光了上衣，冲进漆黑的被铁栅栏封死的走廊。摄像机也跟在他身后，围着方形连通的走廊，疯狂地一圈一圈地跑起来。

这是中国导演王兵的纪录片《疯爱》中众多让人动容的场景之一，讲述了云南昭通市一家精神病院里精神病人的生存状态。

散步、晒太阳、睡觉、看电视，他们的活动范围永远局限于被铁栅栏封闭的那一层。

影片没有任何故事情节，绝大部分时间里摄像机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记录着这栋楼里上百名病人的生活点滴。

这栋被铁栅栏封得严严实实的矩形建筑共三层，每一层都有方形连通的走廊。每层楼唯一的出口是一扇锁着的铁门，只有在吃饭和喂药的时候才会被医生打开。由于性别的原因，王兵只拍摄了男性病人居住的三层，没有拍摄女性病人居住的二层。

这些病人中，有的只待了几个月，有的已经住了几十年。有的病人智障丧失了自理能力，还有的是被检验出精神分裂之后送了进来。拍摄时，王兵的底线是不拍摄病人发病的状态，“那是他们的痛苦，我不想拍别人的痛苦”。因此，观众更多看到的是在这昏暗、狭小、压抑的楼内，病人们的日常状态。无处不在的随地撒尿、到处晃悠的裸露身体、百般聊赖的医院时光，吃喝拉撒、喜怒哀乐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裸裸的真实扑面而来。

每天，只有在吃饭的时候，病人们才能离开自己的楼层，到楼下的院子里吃饭。

王兵并没有把这些人当作病人看，他认为，“作为一个基本的人所具备的，他们都具备。比如食物、身体、孤独，还有性，我们所有正常人生活中的东西他们都有……医院的存在有它存在的理由，但是这些人在里面待着，也确实不舒服。我不想站在任何一个个人的角度去评判它。这么一群人，生活在这里，他们怎么生活，或者说他们互相以一种什么方式共同生活，才是我感兴趣的。”

一位男病人的妻子隔三差五来精神病院探望丈夫，她带来干净的衣服、新鲜的橘子、读中学的儿子，却丝毫没有接丈夫出去的意思。

粗砺的视觉风格之下，王兵捕捉到了很多细腻的瞬间。前来探望父亲的女孩隔着铁栅栏安慰父亲：“妈妈说这是为你好，等你好了就接你出去。” 父亲抹着眼泪，不断重复说着：“你走吧。” 当女孩终于转身离开走下楼梯后，父亲则绕着走廊寻找角度，试图从铁栅栏的缝隙中多看女儿一眼。

这样的真实还存在于言语上。过年前夕的一个晚上，三层的一个男病人与二层的一个女病人隔着铁栅栏喊：“你想操我吗？” “想。” 如此赤裸的对话重复了五、六遍，两人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欲望渐渐在寒冷的冬天蒸腾起来。没有花言巧语、没有羞涩修辞。

男病人和女病人隔着铁栅栏谈情说爱。

从《铁西区》（2003年）里对中国历史最长、规模最大的重工业区（沈阳铁西区）破败后工人生存的史诗般的展示，到《三姊妹》（2012年）里对云南偏远村落里一个家庭三姊妹近乎素描般的书写，《疯爱》延续了王兵对人的生存状况的关注。与其说他聚焦边缘人群，不如说他利用独特的风格通过对个体的描绘从而达到对人类普遍生存状况的探索。

当观众随着摄影机在精神病院里被关押了三个小时之后，一名男病人短暂的回家之旅，终于让人见到了完整的天空。他随意地翻看家里的东西，在外面不停地闲逛，湖边、马路、正在修葺的楼房，似乎在寻找自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