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S不像SARS一阵风就过去了，抗体研发者盼政府支持

多肽药物作用图。

        自2012年在沙特阿拉伯首次爆发MERS（中东呼吸综合征）以来，MERS病毒已经在世界范围内蔓延超过3年的时间，它还会继续肆虐下去吗？

        6月17日，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学者姜世勃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一些病毒导致的急性传染病像一阵风，很快就结束了，比如SARS（非典型肺炎，重症呼吸综合征），几个月的时间，疫情就过去了，但MERS不太一样。

        他解释说， 从“动物中间宿主”（如单峰骆驼）和MERS病人身上分离出来的MERS病毒的基因序列非常相似，说明它可以对人造成高致病感染的病毒，在动物体内持续存在。未来，它可能在任何一个时段再次对人群造成感染，引起一场新的MERS疫情的爆发。

        但SARS病毒却不同，当时有两批人感染SARS病毒，一批感染者无明显症状，另一批感染者有严重病症。测序结果显示，这两类病毒株大不相同，后者有了明显的变异。比如，后者缺失了一条长达29个核苷酸的基因片段。而前者与从“动物中间宿主”（如果子狸）中分离出来的SARS病毒的基因序列非常相似。

        这说明高致病性的SARS病毒株在动物体内不存在，而是在人体内发生偶然的大的变异后，引发疫情。所以，不太可能从动物直接感染人群，引起一个新的高致病性SARS疫情的爆发。这与MERS疫情的爆发不同。

        其次，MERS病毒是怎么传播的，以及它是否在患者体内继续存在等问题，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明确的答案。

        姜世勃带领的研究团队在国际上率先研发出抗MERS病毒的多肽和抗体，但他们面临的困境是这些多肽和抗体都还没有进入临床试验，瓶颈是“缺钱”。因为临床试验周期一般可长达6-8年，而最终面临的市场很不稳定，“可能已经没有病人”，所以，制药企业不愿资助这些多肽和抗体的临床试验研究，“因为不会赚钱”。

        MERS之后呢，人们可能面临什么样的新发急性传染病？“很可能是一个新的冠状病毒或新的流感病毒。”姜世勃说。

对话姜世勃：临床试验需要大笔的经费，但我们没有

        澎湃新闻：有一种说法是，因为中国没有MERS患者，所以研发出的抗体不能做临床试验？

        姜世勃：不是这样的， 这种情况还是可以做I期临床试验的， 即测试这个抗体的安全性，也就是测试“使用了这个抗体后会不会有不良反应”。招募的都是健康的志愿者，不需要感染了MERS病毒的患者。

        澎湃新闻：抗MERS病毒的抗体和多肽，现在进入临床试验了吗？

        姜世勃：都没有。临床试验需要大笔的经费，但我们没有，希望政府能够加大支持。

        澎湃新闻：药物公司能否介入，这些抗体和多肽会上市成为药物吗？

        姜世勃：药物公司是不愿意接盘的，因为他们都认为这些药物不会赚钱。比如，发生SARS时，有药企投入了大量资金研发疫苗等，但几个月后，SARS被控制住了，没有病人了。它像一阵风一样，结束了，药企遭受巨大损失，所以，当这次MERS爆发之后，药企也就无动于衷了。

        但药物的三期临床试验需要6-8年，投入巨大，等上市成为抗体药物时，疫情可能早已结束，或者病毒已经发生变异，需要研发新的抗体了。所以对于MERS的抗体，我们了解过，没有药企愿意投入资金。

        但是美国就不一样，他们有战备储备药制度，对于治疗和预防急性传染病的药物和疫苗，采取特殊流程，只要做完两个动物模型的体内有效性试验和I期临床的安全性试验，就可以作为战备储备药，进行生产。这一周期可以缩短到1-2年。比如，美国早已没有SARS疫情了，但美国政府仍一直在支持研发和储备抗SARS的药物和疫苗。

成果照片。

        澎湃新闻：您提到，一些急性传染病像一阵风一样结束了？

        姜世勃：是的。一些高致病性的急性传染病的疫情都是这样，比如SARS，这个疫情在几个月内就结束了。这跟中国逐渐建立的较完备的传染病预防控制体系和采取的措施密切相关，也跟这些病毒自身的特性有关。

        但是MERS有些不同，它不太会像一阵风一样结束。首先，MERS在2012年被发现，3年过去了，仍然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传播，并不断引发新的疫情，而SARS仅持续了几个月；其次，到现在为止，MERS是怎么传播的，以及它是否在患者体内继续留存等问题，都没有明确的答案；再者，SARS在2003年的全球流行，似乎是一个偶然事件，后来发现造成此次全球流行的SARS病毒（如TOR2株），是从只引起人们轻微感冒症状的SARS病毒（如GD03株）变异而来，而不是从动物直接传染给人的。也就是说从动物传到人的低致病性SARS病毒，在感染人之后“偶然”发生了大的变异，才导致其传染性或致病性增强。

        但MERS病毒不是这样。科学家发现，导致人们患病的高致病性的MERS病毒，和单峰骆驼身上的MERS病毒非常相似，也就是说，动物中间宿主体内的MERS病毒不需要太大的变异，就可以传染给人，导致该病毒的流行。

        澎湃新闻：好在您团队现在研发出了抗体和抗病毒的多肽，这个在应急情况可以使用吗？

        姜世勃：但是它们都没有经过临床试验，哪怕只是I期临床。在应急情况下，如果获得政府相关部门的批准，也是可以用来紧急治疗，挽救生命。

        比如，我们的合作者、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的迪米特洛夫（Dimitrov）博士，他的实验室在2011年研发出亨德拉-尼帕（Hendra-Nipah）病毒的抗体，尚未经过临床试验，但是在澳大利亚救了十几个人的命。Hendra-Nipah病毒从马传染给人，病死率很高，当时没有其他治疗方法，在澳大利亚政府同意，并且患者本人也同意后，使用了Dimitrov实验室生产的抗体，最终这十几位感染者获救。

        2014年的埃博拉疫情时也是这样，加拿大和美国的实验室研发出的针对埃博拉的抗体，也还没有进入临床试验，但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使用了。

        针对MERS的抗体，我们实验室目前已经储备了一些。

        澎湃新闻：近年来，病毒性传染病频繁出现，可能的原因有哪些？

        姜世勃：其实，我不认为它们是近年才有的。比如说埃博拉病毒，早在人类社会知晓它以前，它就存在，可能也导致过死亡，但没有被科学家发现，人们不知道其病因。但它们的确早已存在。

        另一个可能的原因是气候和生态环境的变化，人们从而接触到一些以前未曾接触到的病毒。

        澎湃新闻：当MERS疫情过去，下一个我们可能要面对的病毒是什么？

        姜世勃：可能还是一个新的冠状病毒，另一种可能是新的流感病毒。

        为什么这么说呢？跟几种动物有关，首先是蝙蝠，它是很多病毒的原始储存库，而且在全世界都有分布，它是冠状病毒的一个天然宿主。其次是家禽和家畜（如猪）。中国的老百姓在日常生活中有比较多的机会接触活鸡、活鸭、活猪等，它们是流感病毒的储存库和变异“反应器”。

        澎湃新闻：研发抗新发传染病的药物和疫苗最重要的条件是什么？

        姜世勃：是人，是具有研发经验的团队和他们拥有的技术平台。

        引发每一次疫情的病毒都可能不同，每次需要研发的疫苗和抗体都可能不同，我们需要建立人才储备，需要积累相关的研发经验和技术平台，比如说，我们团队有23年研发抗病毒（如艾滋病病毒、SARS病毒等）多肽的经验，所以，我们设计和研发抗MERS病毒的多肽就比较快。